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暴雨砸在二楼的防盗窗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像要把这间逼仄的小屋掀翻。
罗航坐在轮椅上，指腹反复摩挲着一张边角磨损的旧照片。
赵芯蕊站在门口，浑身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颊上，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
“是他。罗航，我找了你五年，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你。”
罗航猛地抬头，看向赵芯蕊身后。
四岁的小女孩抱着一盆多肉，怯生生地看着他。
罗航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01
2021 年夏天，城西的老旧居民楼突发火灾。
罗航所在的消防中队接到报警时，他刚和未婚妻许娜娜看完婚纱，手机里还存着试穿礼服的照片。
许娜娜穿着鱼尾裙，笑着说 “等你下次休假，咱们就去领证”。
消防车呼啸着穿过晚高峰的车流，罗航坐在副驾上，手指反复划着手机屏上的照片，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 28 岁，在消防队干了六年，从新兵熬到副班长，手里握着三等功的勋章，身边有即将结婚的爱人，再过半年，就能凑够首付买套小房子，日子像刚出炉的面包，冒着暖乎乎的香气。
“罗哥，想啥呢？笑得跟偷了糖似的。” 新兵小李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我媳妇。” 罗航把手机揣回兜里，抓起头盔扣在头上，“等这次回去，我就跟她求婚。”
抵达现场时，居民楼已经浓烟滚滚。
三楼的窗口挂着两个孩子的哭声，母亲趴在窗边哭喊：“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
队长拿着对讲机喊：“罗航，你带小李从楼梯上去，我带其他人从外部架设云梯，注意安全！”
“收到！” 罗航拎着水带冲进楼道，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热浪烤得皮肤发疼。
他和小李摸索着爬到三楼，发现着火点就在 302 的客厅，两个孩子缩在卧室的衣柜里，哭得快没了力气。
“小李，你负责浇水控火，我去抱孩子！”
罗航套上隔热服，猛地推开卧室门。衣柜的门已经被烧得变形，他伸手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一个三岁左右，一个才刚会走路，小的还在怀里尿了他一身。
“别怕，叔叔带你们出去。” 罗航用衣服裹住孩子，转身往门口冲。
刚到客厅，一根烧断的横梁突然砸下来，他下意识地把孩子护在身下，横梁重重砸在他的背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罗哥！” 小李冲过来，帮他扶住孩子，“你怎么样？”
“别管我，先送孩子出去！” 罗航咬着牙，推着小李往楼梯口走。
浓烟里，他能听到自己骨头 “咯吱” 作响的声音，每走一步，后背都像被刀割一样疼，但怀里孩子的体温，让他不敢停下。
终于把孩子交到母亲手里时，罗航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
队友们把他抬上救护车，他迷迷糊糊中，看到许娜娜冲过来，抓着他的手哭：“罗航，你别有事，我还等着跟你结婚呢。”
他想笑，却疼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医生拿着片子，脸色凝重地跟他父母说：“脊椎第三节严重受损，神经压迫导致双腿失去知觉，以后…… 可能站不起来了。”
罗航的母亲当场就哭晕了，父亲蹲在走廊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掉了一地。
罗航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试着动了动腿，没有任何反应，那截空荡荡的感觉，比后背的疼更让他绝望。
他是消防兵，是靠腿吃饭的人，现在站不起来了，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许娜娜来探望时，带了他爱吃的草莓。
她坐在床边，喂他吃了一颗，说：“罗航，医生说好好康复，说不定能站起来。咱们的婚礼，等你好了再办。”
罗航看着她，心里稍微暖了点。
他攥着她的手说：“娜娜，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等你。” 许娜娜笑了笑，可罗航没看到，她转身走出病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娜娜来了五次。
第一次带草莓，第二次带鲜花，第三次带了本康复手册，第四次说 “公司忙，晚点再来看你”，第五次，是在罗航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
那天下午，许娜娜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里面是排骨汤。
她给罗航盛了一碗，说：“罗航，你爸妈年纪大了，筹康复费太辛苦。我想回家找我爸妈借点钱，你把彩礼卡给我，我一起带回去，凑够了直接打给医院。”
罗航没多想。
那二十万彩礼，是他父母卖了老房子的钱，存放在一张银行卡里，密码是许娜娜的生日。
他从枕头下摸出银行卡，递给许娜娜：“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娜娜接过卡，放进包里，说了句 “我走了”，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罗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想着：等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对她。
可他等了三天，没等到许娜娜的电话。
打过去，提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发微信，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他被拉黑了。
罗航的母亲拿着手机，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这姑娘怎么能这样？那是我们养老的钱啊！”
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被紧急送进抢救室，诊断为急性心梗。
父亲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他看着罗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罗航坐在轮椅上，看着抢救室的红灯，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想起火场里护住孩子的决心，想起许娜娜说 “等你好了就结婚” 的承诺，想起父母为他操碎的心。
他以为自己是英雄，到头来，却成了所有人的累赘。
那天晚上，他把脸埋在轮椅的扶手上，哭了很久。
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 “滴滴” 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冲进火场救人，到底值不值得。
02
罗航母亲出院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父亲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打工，晚上回来还要给罗航擦身、喂饭，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罗航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复健，几乎不说话，轮椅旁堆着空的外卖盒和矿泉水瓶。
他家住的是老小区，六层没电梯，当初选这里，是因为房租便宜。
对门住的是个叫赵芯蕊的女人，听说丈夫走得早，带着个女儿开了家小花店。
以前罗航偶尔会在楼道里碰到她们，赵芯蕊总是笑着打招呼，女儿会甜甜地喊 “叔叔好”，他也会笑着应一声，却没过多交集。
第一次收到赵芯蕊的饭菜，是在许娜娜消失后的第十天。
那天中午，罗航正对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发呆，敲门声突然响了。
“罗航在家吗？” 是赵芯蕊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转动轮椅去开门。
赵芯蕊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身后跟着她的女儿念念，手里抱着一盆小小的多肉。
“我看叔叔好几天没出门，想着你可能没好好吃饭，就做了点家常菜。”
赵芯蕊把保温桶递过来，“念念说，想把这盆多肉送给叔叔，说它能活很久，像叔叔一样勇敢。”
念念仰着小脸，把多肉递到他面前：“叔叔，消防员叔叔都是英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航看着那盆绿油油的多肉，叶片上还带着水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很久没听到 “英雄” 这两个字了，自从腿坏了，周围的人要么同情，要么躲避，连父母都很少提他以前的事。
“谢谢你们。” 他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桶壁，还是热的。
“不客气，以后要是不想做饭，就跟我说，我多做一份。” 赵芯蕊笑了笑，拉着念念的手，“我们不打扰你了，念念还要去看店呢。”
关上门，罗航打开保温桶。
里面是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还有一碗米饭，菜里放了点辣椒，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是许娜娜走后，他第一次吃到热乎的家常菜，也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 “你很勇敢”。
从那以后，赵芯蕊几乎每天都会送饭菜过来。
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酸菜鱼，偶尔还会做些汤羹，比如冬瓜排骨汤、玉米胡萝卜汤，都是适合病人吃的清淡口味。
每次送完饭菜，她不会多留，只说 “慢慢吃，碗下次我来拿”，偶尔会让念念跟他聊一会儿。
念念很喜欢跟罗航说话，会讲幼儿园里的趣事，会说妈妈店里来了什么客人，还会拿着画本，画消防车给她看。
有一次，念念画了一幅画，上面是穿消防服的叔叔，抱着两个孩子，旁边写着 “英雄叔叔”，罗航把那幅画贴在了床头。
罗航的父亲知道后，特意去花店跟赵芯蕊道谢，还想给她饭钱，却被她拒绝了。
“大叔，您别客气。” 赵芯蕊说，“罗航是为了救人伤的腿，咱们邻里之间，帮衬是应该的。再说，念念喜欢跟罗航说话，这对她也是个教育，让她知道什么是勇敢。”
父亲回来后，跟罗航说：“这姑娘是个好人，咱们以后得好好谢谢人家。”
罗航点了点头，心里对赵芯蕊多了几分感激，却也多了几分疑惑。
他不明白，赵芯蕊为什么会这么帮他？只是因为 “邻里帮衬” 吗？
她好像对他的过去很了解，比如知道他喜欢吃辣，知道他以前是消防员，甚至知道他在消防队的一些习惯，比如吃饭快，喜欢把汤泡在饭里。
有一次，赵芯蕊送来了一碗阳春面，里面放了个荷包蛋，蛋黄是流心的。
“我听人说，以前在消防队，出完警你们都喜欢吃碗面，加个流心蛋，说能补力气。” 赵芯蕊说。
罗航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赵芯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听小区里的人说的，说你以前是消防队的，可勇敢了。”
他没再多问，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小区里很少有人知道他以前的职业，他腿坏了之后，更是很少跟人提起，赵芯蕊怎么会 “听人说” 得这么详细？
还有一次，赵芯蕊送来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在保温桶旁边。
“我看你房间里没什么书，就把这本拿来了。” 她说，“里面的保尔跟你很像，都是遇到了很多困难，却从来没放弃。”
罗航翻开书，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献给永不放弃的人。”
他看着那行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这段时间，他被绝望包裹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可赵芯蕊的饭菜、念念的画、这本书，像一束束光，慢慢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
他开始主动跟赵芯蕊说话，比如问她花店的生意怎么样，问念念在幼儿园适应不适应。
赵芯蕊也会跟他聊一些日常，比如店里来了个喜欢买向日葵的老奶奶，念念最近学会了唱儿歌。
有时候，赵芯蕊会帮他带些生活用品，比如牙膏、洗发水，都是他常用的牌子。
社区里开始有人议论，说赵芯蕊 “傻”，帮一个 “废人” 这么上心，说不定是想图什么。
有一次，罗航在阳台晒太阳，听到楼下两个大妈在议论：“你看对门的赵芯蕊，天天给那个瘸子送饭菜，是不是想改嫁啊？”
“就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想找个靠山也正常，可找个瘸子，有什么用？”
罗航的脸瞬间涨红，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想冲下去反驳，可轮椅的轮子卡在阳台的门槛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赵芯蕊的声音传了过来：“张大妈、李大妈，说话积点口德。
罗航是为了救人伤的腿，他是英雄，不是你们说的‘瘸子’。我帮他，是因为邻里情分，跟别的没关系。”
楼下的议论声停了。
罗航看着赵芯蕊的背影，她站在阳光下，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脊背挺得笔直。
那一刻，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感觉。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维护他。
03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又急又大。
罗航的复健到了关键期，医生说他的腿部神经有微弱的反应，只要坚持，说不定能站起来。
可复健的痛苦，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每次做腿部拉伸，他都疼得浑身冒汗，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有时候甚至会疼得晕过去。
那天晚上，复健师刚走，罗航就瘫在轮椅上，大口喘着气。
腿上的伤口被汗水浸湿，火辣辣地疼，他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突然觉得很绝望。他试了无数次，可腿还是像不属于自己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 他一拳砸在轮椅的扶手上，眼泪掉了下来。
父亲去给母亲买药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雨声越来越大，砸在窗户上，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想起许娜娜卷走的彩礼，想起母亲心梗住院的样子，想起父亲花白的头发，想起社区里那些议论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连累了所有人。
他转动轮椅，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药瓶，药片撒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可轮椅的高度不合适，怎么都够不到，急得他眼泪掉得更凶。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罗航，你在家吗？我送了点姜汤过来，下雨天喝了暖和。” 是赵芯蕊的声音。
罗航赶紧抹掉眼泪，想应一声，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赵芯蕊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罗航？你没事吧？我进来了啊。”
门没锁，赵芯蕊推开门，看到满地的药片和坐在轮椅上发抖的罗航，脸色瞬间变了。
她赶紧走过去，蹲下来帮他捡药片，手指碰到他的手时，发现他的手冰凉。
“怎么了？复健又疼了？” 赵芯蕊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
罗航摇了摇头，却忍不住哭出声：“我站不起来了…… 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我就是个累赘，连累我爸妈，还被人骗……”
赵芯蕊停下捡药片的动作，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抬头看着他：“罗航，你不是累赘。
你救了两个孩子的命，那两个孩子的父母，现在还在找机会谢谢你。你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不是一辈子都这样。”
“暂时？” 罗航苦笑，“医生说我能站起来，可我试了这么久，还是没用。许娜娜卷走了彩礼，我妈为了我心梗，我爸头发都白了，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着就有意思。” 赵芯蕊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你看念念，她那么喜欢你，每天都盼着跟你说话；你爸妈，就算再累，也没说过放弃你；还有我，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罗航愣住了，看着赵芯蕊的眼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赵芯蕊哭，她平时总是笑着，哪怕说起丈夫，也只是轻轻带过，从没露出过这样脆弱的样子。
“赵姐，你别这样……” 他想抬手帮她擦眼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赵芯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来，看着罗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罗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可我想跟你说，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不是同情，是我真心想跟你一起过。”
罗航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你说什么？”
“我愿意照顾你。” 赵芯蕊又说了一遍，声音带着颤抖，却很坚定，
“我知道你腿不好，复健会很辛苦，可我会陪你一起。我们可以一起看着念念长大，一起把日子过好。罗航，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罗航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在他这样的处境下，跟他说 “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许娜娜在他最风光的时候说要跟他结婚，却在他落难时卷款跑路；
而赵芯蕊，一个只算眼熟的邻居，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不行。”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配不上你。我是个残疾人，给不了你幸福，还会拖累你和念念。你值得更好的人。”
赵芯蕊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看着罗航，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她突然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边角磨损的旧照片。
她把照片递到罗航面前，声音哽咽：“罗航，你看看这张照片，你还记得他吗？”
罗航疑惑地接过照片，借着客厅的灯光，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穿消防服的男人站在消防车前，笑得露出虎牙，臂弯里搂着个年轻的女人，肚子微微隆起。
这张照片，像一道闪电，劈进了罗航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