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华大地便是儒释道两家思想的沃土。
唐代大儒韩愈曾在《谏迎佛骨表》中痛陈:“佛者,夷狄之一法耳……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
此言可谓道尽了千百年来,儒家思想对于佛教“出世”理念的根本不容。
修行之人一心向佛,为何在家中却屡遭非议,甚至众叛亲离?或许,正如地藏王菩薩所言,是因他们在修行路上,无形中触犯了人世间的三条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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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妈,您这又是从哪个庙里请回来的?这木头疙瘩,花了您多少钱?”
儿子林伟一进门,看到客厅的玄关上,多了一尊半米高的地藏王菩萨像,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沙发上重重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刚从菜市场回来的陈淑芬,手里还提着一把青菜,听到儿子的质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什么木头疙瘩,你别胡说!这是开过光的,能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保佑你生意兴隆,保佑乐乐学习进步!”
“保佑?妈,您醒醒吧!”林伟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我这个月生意亏了十几万,您那佛祖保佑我了吗?乐乐上次期末考试,数学不及格,菩萨帮他考了吗?”
“您有这闲钱,给我请这请那,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我们?我那辆破车开了快十年了,跟客户出去谈生意,我脸都抬不起来!您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几千几万地往庙里送!”
陈淑芬被儿子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放下手里的菜,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我……我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退休金,又没花你的钱!我求神拜佛,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我这是在给你们积福报,你们怎么就不懂啊!”
“福报?什么福报!”
恰好下班回来的女儿林丽,听到争吵,也一肚子火地加入了战局。
“妈,您那福报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我哥说得没错,您现在是越信越痴迷了!前两天,您是不是又给那个什么‘放生群’捐了三千块钱?”
林丽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银行短信。
“您看看!您绑定的可是我的卡!我这每个月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您倒好,拿我的钱去买几条鱼扔河里,说那是积功德?妈,那鱼说不定下午就被人捞上来,晚上就成了别人的下酒菜了!”
陈淑芬看着儿子和女儿左右夹击,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两张嘴。
她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这是为我下辈子修的!你们……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还下辈子?”林伟冷笑一声,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伤人,“您先把这辈子过明白吧!别到头来,家不像家,人不像人,您就抱着您的佛祖过吧!”
说完,他看也不看母亲一眼,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02.
自从老伴前些年去世后,信佛,成了陈淑芬唯一的精神寄托。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念经、打坐,雷打不动。
家里的家务,她也做得越来越少。在她看来,那些都是“俗事”,会耽误她修行。
这天中午,儿媳妇刘娟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怒火。
“妈,您在哪儿呢?乐乐发高烧,上吐下泻的,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挂号、排队、拿药,根本忙不过来!您能不能赶紧过来搭把手?”
电话那头的陈淑芬,正穿着居士服,在城郊的龙泉寺里当义工,给佛像擦拭灰尘。
寺庙里香烟缭绕,梵音阵阵,让她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宁。
接到儿媳的电话,她心里也咯噔一下。
“乐乐病了?严重吗?哎哟,我这……我这走不开啊!今天寺里有大法会,我答应了慧能师父,要帮忙招待香客的。这是大功德,不能缺席啊!”
“功德?功德比您亲孙子的命还重要吗?”刘娟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吼了出来。
“妈!我求求您了,算我求您了行不行?乐乐烧得脸都红了,一直在哭着喊奶奶!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过来帮帮忙吧!”
陈淑芬拿着电话,一脸的为难。
旁边一起做义工的张阿姨凑过来问:“陈姐,家里有事?”
陈淑芬叹了口气:“我孙子病了,儿媳妇让我回去。可今天这法会……我走了,师父这边人手不够啊。”
张阿姨立刻劝道:“哎哟,那可不行!这法会可是为众生祈福的,你半途走了,那功德不就减半了吗?再说了,小孩子嘛,发烧感冒是常事,医院里有医生呢,你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你在这儿,诚心诚意地给孩子念几遍《地藏经》,比什么都管用!”
陈淑芬一听,觉得她说得太有道理了。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刘娟说道:“小娟啊,你别急。我在这儿,给你家乐乐念经祈福,佛祖会保佑他的。我这边是真的走不开,你……你再坚持一下吧。”
说完,也不等刘娟再说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抱着滚烫的儿子、孤立无援的刘娟,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晚上,林伟下班后直接冲到了医院。
看到妻子憔悴的脸,和病床上还在打点滴、昏昏欲睡的儿子,他的心就像被揪住了一样疼。
当他从妻子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在亲孙子病重的时候,竟然为了所谓的“功德”,拒绝来医院帮忙时,林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言不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淑芬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对着那头,压抑着怒火,低声咆哮道:
“妈,您现在心里,除了您的佛,您的功德,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家?还有没有您的儿子、孙子?”
“您的孙子在医院里躺着,您却在庙里给外人烧香磕头!您修的是哪门子的佛?您的心,是铁打的吗?”
03.
经历了医院这件事后,家里冷战了好几天。
陈淑芬心里也觉得有些愧疚,想缓和一下关系。
她听说龙泉寺的住持慧能法师,道行高深,开示非常有智慧,便想着请法师来家里吃顿便饭,顺便给家里看看风水,洒净祈福,去去晦气。
她觉得,这是为家里好,儿子儿媳看到了法师的庄严,肯定也会心生敬意,说不定就能理解她了。
她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特意去买了最新鲜、最贵的素菜。
那天,慧能法师带着两个小沙弥应邀前来。
陈淑芬受宠若惊,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门,沏上最好的茶。
慧能法师确实是得道高僧的模样,慈眉善目,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祥和之气。
他夸赞陈淑芬有慧根、佛缘深厚,说得陈淑芬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就在气氛最融洽的时候,林伟竟然提前下班回来了。
不仅他回来了,他还带着一个重要的客户,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中年男人。
林伟一开门,看到客厅里坐着三个穿着僧袍、剃着光头的和尚,而自己的母亲,正像个仆人一样,点头哈腰地给他们添茶倒水,他的脸,瞬间就绿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客户,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和古怪的笑意时,林伟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丢人!
太丢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妈!您这是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他甚至顾不上去跟客户解释,就几步冲了过去。
陈淑芬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解释:“阿伟,你回来啦!快,快来拜见慧能法师,法师是得道高僧……”
“高僧?什么高僧!”
林伟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他指着慧能法师,当着客户的面,口不择言地呵斥起来。
“不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秃驴吗!现在这年头,什么人都能披件袈裟就出来招摇撞骗了!”
“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把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领?您嫌我们家还不够丢人吗?”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慧能法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两个小沙弥吓得站了起来。
陈淑芬更是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哆嗦着。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法师道歉!”
“道歉?该道歉的是您!”林伟双眼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智,“您看看您现在这个样子!家不像家,神神叨叨的!我告诉您,今天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您要是再跟这帮骗子来往,您就别认我这个儿子!”
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那个客户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找了个借口,尴尬地告辞了。
慧能法师也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陈淑芬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陈施主,看来今日,贫僧与贵府缘分未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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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场堪称惨烈的争吵之后,陈淑芬大病了一场。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整日卧床不起,茶饭不思,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林伟和林丽虽然也有些后悔,但嘴上却不肯服软,只认为是母亲自己想不开,心理太脆弱。
他们把她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是急性心肌炎,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情况很严重,必须立刻住院治疗。
躺在医院那张冰冷的病床上,闻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陈淑芬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儿子和女儿每天只是轮流过来送个饭,说不上三句话就匆匆离开,好像她是什么瘟神。
她想念寺庙里的梵音和香火,想念那些一起念佛的莲友们。
可现在,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
她想不通。
自己一心向善,吃斋念佛,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病痛缠身的下场?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难道,佛祖真的没有在保佑她吗?
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下,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漩涡,身体不断地下沉,下沉……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一束柔和的金光,破开了黑暗,照亮了她的周围。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中。
大殿的正中央,一位法相庄严的菩萨,正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
他头戴天冠,身披袈裟,一手持着锡杖,一手托着摩尼宝珠,面容慈悲,双目微垂,仿佛在悲悯着世间的一切苦难。
陈淑芬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她供奉了一辈子,念诵了无数遍名号的地藏王菩萨!
她像是找到了最终的依靠,连滚带爬地扑到莲台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菩萨!地藏王菩萨!弟子陈淑芬,一生信奉您,供养您,为何我的命,会这么苦啊!”
“我的儿子不孝,女儿不亲,他们毁谤三宝,不信因果!我一心为他们积福,他们却视我为仇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修行之路,会如此艰难?菩萨,求您大发慈悲,为弟子指点迷津吧!”
她的哭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困惑和绝望。
莲台之上,地藏王菩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慈悲与智慧,仿佛能洞穿三世因果。
他看着座下痛哭流涕的陈淑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如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善女人,汝之心诚,可昭日月。然,汝之修行,却已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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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以为,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却不知,佛法虽宏大,亦存人伦天理。为何我佛门常被儒道两家所不容?为何修行之人,总在家中多有挂碍,甚至引发无穷矛盾?”
菩萨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看穿了陈淑芬所有的困惑。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