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礼记·祭义》有云：“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
古人认为，祭祀先人，并非虚礼。一饭一蔬，一言一行，皆有章法。这其中，丧葬之礼尤为繁复，稍有不慎，便可能影响家族气运，祸及子孙。
尤其是在出殡前，那顿送别逝者的“辞灵饺子”，更是讲究颇多。
我叫王淑芬，活了六十年，自认是个懂规矩、敬鬼神的人。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辈子积攒的德行，差点就毁在了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和女婿手里，险些让我那苦命的丈夫，连安稳上路都做不到。
若不是城隍爷托梦点拨，我们王家，怕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01.
我丈夫老李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我心里一样，压着一块大石头。
他这辈子老实本分，没享过什么福，临了还受了这么多罪。我心里难受，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地抹眼泪，一边给他准备后事要用的东西。
这时，我女儿李静和女婿张浩，从卧室里打着哈欠出来了。
李静看了一眼客厅里搭起来的简易灵堂，皱着眉头，满脸嫌弃。
“妈，非得在家里弄这个吗？看着怪瘆人的。再说了，这不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老封建，直接拉去火葬场不就完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痛，强忍着悲伤说：“你爸生前最重规矩，这是他最后的体面，不能马虎。”
“体面体面，人死了还要什么体面！”李静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说了算。对了妈，我昨天看上一款新手机，三千多，你微信上还有钱吗？先转我。”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爸尸骨未寒，她不想着如何操持后事，心里惦记的，竟然是买新手机。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闷头玩手机的女婿张浩，也抬起了头。
“妈，还有我。我那几个哥们约我晚上去打牌，我这手头有点紧……”他搓着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看着眼前这对三十好几，却还心安理得啃老的夫妻，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你爸刚走！你们两个心里就只有钱吗？”我声音都在发抖，“你们的工资呢？每个月一分钱不往家里交，全都花得一干二净？”
李静把牛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不高兴了：“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张浩工资才多少？每个月还完信用卡就没了！我们吃你的住你的，不也是帮你分担寂寞吗？再说了，我爸走了，他那些积蓄不都是你的？早晚不也都是我们的？现在提前花一点怎么了？”
“就是啊妈，”张浩也在一旁帮腔，“我跟小静又不是外人。再说了，爸这丧事，不得花钱啊？我出去打牌，说不定还能赢点钱回来，帮衬一下家里呢！”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我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扔在桌上。
“拿去，滚！”
他们俩拿了钱，喜笑颜开地走了，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灵堂上老李那张黑白照片，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老李啊老李，你说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两个白眼狼啊！
02.
按照我们这的老规矩，人去世后，要在家停灵三天，子女要日夜守灵，不能让灵前的长明灯灭了。
可我这女儿女婿，别说守夜了，连白天都见不到人影。
李静拿着我给的钱，真的去买了新手机，然后就约着她的“闺蜜”逛街做美容去了，美其名曰“心情不好，需要散散心”。
张浩更离谱，拿着钱就钻进了棋牌室，一待就是一天一夜，连个电话都没有。
偌大的灵堂，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老李冰冷的遗像。
亲戚邻居们上门来吊唁，看到这番景象，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隔壁的刘大娘是个热心肠，她拉着我的手，小声劝我：“淑芬啊，我知道你难。可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了。你看你，头发白了这么多，他们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我只能苦笑。
怎么管？说轻了，他们当耳旁风。说重了，他们就跟我闹，说我这个当妈的偏心，看女婿不顺眼。
到了第二天晚上，李静和张浩总算是回来了。
一进门，李静就把手里的几个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扔，冲我喊道：“妈，饿死了！晚饭做了没？”
我看着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闻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心里一阵悲凉。
“你爸的灵堂在这里，你就不能素净点？”
“哎呀，妈你怎么这么多事啊！”李静不耐烦地脱掉高跟鞋，“我都说了，我不信这些。再说了，我打扮得漂亮点，不也是给你长脸吗？”
张浩则一脸晦气地瘫在沙发上：“别提了，今天手气太差，输了好几百！”
他说着，眼睛就瞄向了我放在桌上的钱包。
我心里一紧，赶紧把钱包收了起来。
“没了！家里就剩明天办后事要用的钱了，一分都不能动！”
张浩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嘟囔了一句：“真小气。”
晚饭是我提前做好的白粥和小菜。
李静一看，筷子当场就撂下了。
“就吃这个？妈，我爸是走了，可我们还活着啊！你就不能做点好的？我想吃红烧肉！”
“你爸还没出殡，家里不能见荤腥！这是规矩！”我强硬地回绝了。
“规矩规矩！你就知道规矩！”李静赌气地把碗一推，“不吃了！我点外卖！”
她拿出新手机，熟练地点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和一份炸鸡。
没过多久，外卖小哥就把热气腾腾的夜宵送来了。
刺鼻的麻辣味和油炸的香气，瞬间就冲散了灵堂里淡淡的檀香味。
李静和张浩两个人，就当着他们父亲的遗像，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老李啊，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最疼爱的小棉袄，这就是你当初夸赞不已的好女婿。
你尸骨未寒，他们就在你的灵前，吃香的喝辣的，没有半分悲伤，没有一丝敬畏。
我默默地走到灵前，给老李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03.
闹剧还在继续。
按照风俗，出殡的前一天，要请道士来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我请的是城南关帝庙的李道长，是这一带有名的得道高人。
李道长带着两个小徒弟，在客厅里摆好了法坛，准备开坛做法。
他嘱咐我们家属，要心诚，要全程在场，跟着他一起诵经祈福。
可李静和张浩，却躲在卧室里，把音乐声开得老大。
我过去敲门，让他们出来。
李静探出个头，不耐烦地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不就是花钱请人来念念经嘛，我们在不在场有什么区别？”
“这是对你爸的尊重！快出来！”
在我的强硬要求下，他们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出来。
法事开始，李道长口中念念有词，摇着法铃，气氛庄严肃穆。
我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跟着叩拜。
可李静和张浩，一个靠在沙发上刷短视频，看到搞笑的还忍不住笑出声；另一个则干脆戴上耳机打起了游戏，嘴里还时不时地骂骂咧咧。
李道长的眉头，越皱越紧。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把我拉到一边，沉声说道：“王大姐，不是我多嘴。你家这对子女，对逝者毫无敬畏之心啊。”
“这……这在风水上，可是大忌。”
“逝者为大，亲属不敬，会扰了逝者的安宁。亡魂不得安息，气运就会受阻，这对你们后人，可是大大不利啊。”
听了李道长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更加不安了。
我把李静和张浩拉到厨房，压着火气训斥他们：“你们两个，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吗？没看到道长在做法事吗？这是给你们爸积阴德，你们要是再这么嬉皮笑脸，就给我滚出去！”
“妈，你这人怎么这么迷信啊！”李静反驳道，“什么阴德不阴德的，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了！你花这冤枉钱，还不如把钱给我们，让我们去旅旅游，散散心呢。”
“你……”我气得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打下去。
打有什么用呢？
他们的心，早就被自私和贪婪填满了。
04.
法事做完，已经是深夜了。
李道长临走前，又特意嘱咐了我一句。
“王大姐，切记，明天一早，起灵出堂之前，要让家里所有直系亲属，都吃一碗‘辞灵饺子’。”
“这顿饺子，也叫‘滚蛋饺子’，意思是送逝者安心上路，从此阴阳两隔，不再牵挂。”
“这饺子的做法和吃法，都很有讲究，千万不能马虎。否则，逝者不肯走，对谁都不好。”
我连连点头，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送走李道长，家里又恢复了死寂。
李静和张浩早就回房睡了，鼾声如雷。
我一个人，守在灵前，给老李的长明灯添上灯油。
看着跳动的火光，映着老李那张熟悉的笑脸，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老李，你看到了吗？
明天，你就要走了。
这个你操劳了一辈子，却没享过一天福的家，你就要永远地离开了。
我舍不得你啊。
可我又希望你快点走，去那极乐世界，再也不要为这两个不孝的东西操心了。
守着守着，悲伤和连日来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我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05.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好像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衙门里。
大堂上烟雾缭绕，正上方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
一个身穿官服、面容威严的神明，端坐在公案之后。他头戴官帽，双目如电，不怒自威。
我心里害怕，正想跪下，却听到他开口了，声音洪亮如钟。
“王淑芬，你可知罪？”
我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说：“小妇人不知犯了何罪，请大人明示。”
那神明冷哼一声：“你丈夫李德明，一生勤勉，与人为善，本应福寿绵长。却因家宅不宁，子女不孝，阳寿早尽，心中怨气难消，滞留阴司，不肯轮回。”
“如今，他阳寿已尽，阴气缠身，若再不走，不仅他自己要沦为孤魂野鬼，你们王家的气运，也要被他耗尽了！”
我一听，急得大哭起来：“大人，求您开恩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上路啊？”
那威严的神明，正是此地的城隍。
他看着我，缓缓说道：“万事皆有因果。解铃还须系铃人。明日卯时，你丈夫起灵出堂，此乃阴阳交替、人鬼相别之关键时刻。”
“届时，你们要吃‘辞灵饺子’，送他最后一程。”
“这辞灵饺子，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玄机，关乎阴阳两隔，福祸相依。万万不能乱吃！”
“其中，有五大讲究，你须牢牢记住，一步都不能错！”
城隍老爷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他一口气，说了五条关于辞灵饺子的禁忌和讲究。
每一条都闻所未闻，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天道至理。
我听得心惊胆战，拼命地想要把这些话记在心里。
就在他即将说完第五点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推我。
女儿李静和女婿张浩正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不耐烦。
“妈，你睡得也太死了吧！叫你半天都不醒！赶紧起来做早饭啊！今天不是还要送爸上山吗？饿着肚子可没力气！”
一阵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