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老公，你看，医生说，宝宝很健康，胎心音，跟小火车一样！”
医院的B超室外，孙丽拿着一张还带着温度的报告单，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丈夫赵刚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在怀里，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看着那张模糊的黑白影像，眼角也有些湿润。
“太好了，太好了！” 他不停地重复着，“咱们家航航，终于要有伴了！这下好了，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我老赵家，也算是圆满了！”
婆婆和公公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又是烧香拜佛，又是给未出世的孙女准备金锁。整个家庭，都沉浸在一种即将圆满的、巨大的幸福和期待之中。
没有人会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将这份幸福彻底击碎，并用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重新洗牌这个家庭的命运。
01
孙丽和赵刚，是这座不大不小的海滨城市里，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他们结婚十年，感情一直很好。赵刚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车队队长，常年在外奔波，人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顾家，有担当，挣的每一分钱，都悉数上交。孙丽则在一家商场当导购，性格开朗，为人贤惠。
他们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叫赵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但孙丽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小小的遗憾。
她和赵刚，都特别喜欢女孩。当初生下航航后，他们就一直盼着，能再有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可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直到去年，孙丽三十五岁生日那天，验孕棒上，终于出现了那两条鲜艳的红杠。
这个迟来的孩子，让整个家庭都沸腾了。尤其是当B超检查出，这是个女儿时，赵刚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在医院走廊上，抱着孙丽，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老婆，我们终于有女儿了！我这辈子，圆满了！”
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孙丽辞掉了工作，安心在家养胎。赵刚更是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级保护动物”，什么活都不让她干。每天不管出车多晚，多累，都会给她带回来她最爱吃的水果。
那段时间，是孙丽这辈子，最幸福、最被宠爱的日子。她每天都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想象着女儿出生后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块完美的拼图，马上就要拼上最后一块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孙丽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一天晚上，她突然腹痛如绞，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医生诊断为：胎盘早剥，大出血。
经过一夜的抢救，孙丽的命，是保住了。但那个已经成型、甚至能隔着肚皮，和他们互动的女儿，却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这个打击，对孙丽来说，是毁灭性的。
出院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爱笑，也不再爱说话。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女儿没来得及穿的小衣服，无声地流泪。
整个家，也因此，被一片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赵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妻子。他把家里所有为女儿准备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他每天都尽量早点回家，陪着妻子，给她讲笑话。
可他越是这样，孙丽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她知道，丈夫的心，比她更痛。他那么期待这个女儿，可他在她面前，却连一丝悲伤都不敢流露。
这个破碎的“好”字梦，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这对夫妻的心里。他们谁也不敢去触碰，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它带来的、隐秘的疼痛。
时间，就在这样压抑而沉闷的气氛中，一天天地，滑了过去。
孙丽以为，这个伤口，可能需要一辈子，才能慢慢愈合。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在三个月后，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会将这个还未结痂的伤口，以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再次撕开。
02
那天晚上，风很大，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
孙丽哄着儿子睡下后，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丈夫回家。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二点。
赵刚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孙丽的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丈夫的车队，今天有一趟去邻省的长途。按理说，晚上八九点，就该到家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孙丽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门开了，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寒气，涌了进来。
赵刚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地苍白和疲惫。
孙丽彻底愣住了。
“这……这是谁的孩子？”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婴儿似乎被惊醒了，在襁褓里动了动，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哭声。
是个女孩。
赵刚没有立刻回答。他抱着那个婴儿，走进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他才转过身，看着一脸错愕的妻子，艰难地开了口。
“路上……捡的。”
“捡的？” 孙丽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哪里捡的？怎么回事？”
“就在高速服务区。我下车上厕所，回来就看到，这个孩子，被放在我车轮旁边。旁边，什么都没有，连张纸条都没有。” 赵刚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人来。服务区那么乱，我怕孩子冻着，或者被人贩子抱走，就……就先带回来了。”
孙丽看着那个在沙发上，因为温暖而停止了哭泣、重新睡熟的女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女婴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脸蛋小小的，红扑扑的，因为寒冷，嘴唇有些发紫。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衣服。
孙丽的心，没来由地，被刺痛了一下。
“那……那我们报警吧。” 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拿手机。
“别！” 赵刚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 孙丽不解地看着他。
赵刚看着妻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犹豫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轻声说道：
“老婆，你看……你看她，多可怜啊。她爸妈，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才把她扔掉的。我们要是报警，她……她就会被送到福利院去。”
“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她这么小，这么弱，能得到好的照顾吗？”
他顿了顿，握紧了妻子的手，说出了那句，让孙丽浑身一震的话。
“要不……我们留下她吧？”
“老婆，你看，这也是个女儿。老天爷……老天爷把我们的女儿收回去了，现在，又给我们送回来一个。这……这是缘分啊！”
“我们留下她，我们养她。我们那个没能实现的‘好’字，现在，不就能凑齐了吗？”
赵刚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孙丽的心上。
凑个“好”字？
他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婴，怎么能，和她那个在腹中，已经有了心跳和胎动、她付出了全部的爱和期待的女儿，相提并论？
一股巨大的、被冒犯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03
“赵刚！你是不是疯了？”
孙丽猛地甩开丈夫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
“你说她是捡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刚没了一个女儿，你就从外面，不多不少，正好捡回来一个女儿？”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赵刚被妻子的质问，搞得有些狼狈。
“老婆，你……你别多想。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孙丽冷笑一声，眼圈，却红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为什么你不让我报警？赵刚，我们是十年的夫妻了，你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丈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猜测。
“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
“你胡说什么！” 赵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样，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八度。
“孙丽！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我赵刚是看着老实，但我对你，对这个家，有没有二心，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报警？” 孙丽不依不饶。
“我……” 赵刚被问得，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摆了摆手。
“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这孩子，来路很清白。你要是不信，等过几天，我带你去做亲子鉴定！”
说完，他不再理会孙丽，转身，走进了客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是他们结婚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争吵。也是第一次，分房睡。
孙丽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那个在沙发上熟睡的女婴，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多希望，自己是错怪了丈夫。
可是，那太多的巧合，丈夫那反常的、闪躲的态度，都让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赵刚，真的就这么，把那个女婴，留在了家里。
他请了几天假，笨手笨脚地，学着冲奶粉，换尿布。他对那个女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
而孙丽，则对那个孩子，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的冷漠态度。
她不抱她，不碰她，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觉得，那个孩子存在的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讽刺和凌辱。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八岁的儿子赵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父母的脸色。
“妈妈，爸爸……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小声地问。
孙丽只能摸着儿子的头，强颜欢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吵架。”
赵刚，也曾试图，和孙丽沟通。
“老婆，你看，这孩子多乖啊，不哭不闹的。给她取个名字吧？”
“你捡回来的，你自己取。” 孙丽冷冷地回答。
赵刚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叹着气，走开。
他就给那个女婴，取了个小名，叫“缘缘”，缘分的缘。
孙丽听了，心里，更是像被针扎了一样。
缘分？是孽缘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孙丽开始像个侦探一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丈夫最近，确实很反常。
他接电话，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她。
他手机的锁屏密码，也换了。
他的开销，也比以前大了许多。孙丽查了家里的账本，发现这个月，赵刚以“车队聚餐”、“维修车辆”等名义，支出了好几笔不小的费用。而这些，以前都是没有的。
所有这些“证据”，都像一块块石头，不断地，加重着她心里的那个可怕的猜测。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猜忌和折磨，逼疯了。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或者推翻自己的猜测。
否则，她和赵刚的婚姻，她这个家，就真的，要完了。
04
压垮孙丽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无意间，在赵刚换下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一张收据。
那是一家高档母婴用品店的消费收据。
上面，从进口奶粉，到婴儿服装，再到高档的婴儿床，消费金额，总计，超过了一万块！
时间，是在赵刚把那个女婴抱回来的，前一个星期。
孙丽拿着那张薄薄的收据，手，抖得，像是筛糠。
前一个星期？
如果孩子是捡的，他怎么可能，会提前一个星期，就去买好这些东西？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早就，在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做准备！
他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谎言！
那个所谓的“捡来的孩子”，就是他和外面那个女人的私生女！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孙丽的心上。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想立刻拿着这张收据，去跟赵刚对质，去撕破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可是，当她冲到门口，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又迟疑了。
她知道，一旦对质，那这个家，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离婚？
她看着客厅里，正在认真做作业的儿子，看着这个她经营了十年的家，她的心，又软了。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十年的付出，换来的，是这样一个背叛的结局。
她也不甘心，让自己的儿子，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更重要的是，她要让那个躲在暗处的、破坏她家庭的女人，付出代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心里，慢慢成形。
她要“捉奸”。
她要找到那个女人，她要把他们两个人，堵在当场！她要拿到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到时候，无论是离婚，还是财产分割，她都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从那天起，孙丽开始了一场不动声色的、秘密的“战争”。
她表面上，对赵刚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她甚至，开始学着，去照顾那个名叫“缘缘”的女婴。
“老公，你看，缘缘好像长胖了一点。”
“老公，这件小衣服，你觉得缘缘穿着好看吗？”
她的转变，让赵刚，喜出望外。他以为，妻子终于想通了，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
家里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许多。
只有孙丽自己知道，她每一次，对着那个女婴微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滴血。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
她知道，赵刚的车队，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安全培训”。那天，所有的司机，都要把车，开回公司的停车场。而赵刚，会坐同事的车回家。
那辆他常开的、装载着他所有秘密的物流货车，将会在那个停车场，停放一整夜。
那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要，拿到那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她要看看，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到底，在外面，过着一种怎样她不知道的生活。
05
那个“安全培训”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天晚上，赵刚果然，是坐着同事的车回来的。他喝了点酒，心情很好，一进门，就给了孙丽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老板说，下个月，要提拔我当副总了！”
“是吗？那太好了，老公，你真棒！” 孙丽强颜欢笑着，帮他脱下外套。
她的心，却在“砰砰”地狂跳。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放了安眠药的醒酒汤，端给了赵刚。
赵刚没有丝毫怀疑，一饮而尽。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孙丽看着丈夫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到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串备用钥匙。那是赵刚货车的备用钥匙。
然后，她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和赵刚车上那个行车记录仪同品牌、同型号的内存卡。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她要在拿到证据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切，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去奔赴一个刑场的战士。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孙丽穿上一件黑色的外套，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物流公司的停车场，在城市的另一端。
孙丽不敢打车，怕留下记录。她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疯狂地骑行。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她的心里，只有一团，即将要爆炸的、愤怒的火焰。
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来到了那个戒备森严的停车场。
高高的围墙，紧锁的大门，还有门口那个昏昏欲睡的保安。
孙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绕着停车场，走了一圈，终于，在围墙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因为施工而留下的缺口。
她咬着牙，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缺口，爬了进去。
停车场里，停着几十辆一模一样的、巨大的物流货车，像一头头钢铁巨兽。
孙丽凭着记忆，在车队里，穿梭着，寻找着赵刚的那辆车。
她的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她生怕，保安会突然发现她。
终于，她在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那辆熟悉的、车牌号是“江A888”的货车。
她颤抖着手，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烟草和汗水的、丈夫的味道，扑面而来。
孙丽的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她爬上驾驶室，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找到了那个，安装在挡风玻璃上方的、黑色的行车记录仪。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无比僵硬。她试了好几次，才把那张小小的、记录着丈夫“罪证”的内存卡，取了出来。
然后，她又把那张崭新的、空白的内存卡，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间谍，迅速地，锁好车门，从原路，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丈夫赵刚，还在客房里，沉沉地睡着。那个名叫“缘缘”的女婴，也睡得很安详。
孙丽走进书房，反锁上门。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那张承载着她所有希望和绝望的内存卡，插进了读卡器。
她的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爆炸。
她知道，接下来，她将要看到的，可能是一个血淋淋的、足以毁灭她整个世界的真相。
她闭上眼睛，颤抖着，点下了播放键。
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一段段视频，开始按照时间的顺序，自动播放。
那是赵刚，日复一日的、枯燥的行车路线。
孙丽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她在寻找，寻找一张女人的脸，寻找一个陌生的地点，寻找任何一丝，丈夫出轨的证据。
视频，一分一秒地，播放着。
孙丽的表情，也随着视频的内容，不停地，变换着。
从最初的愤怒和紧张，到后来的困惑和不解。
最后，当她看到，内存卡里，最后一个视频文件时。
她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