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苏梅，你真的想好了？赵阳这个人，我总觉得他算得太精了，不像过日子，倒像是在合伙开公司。”
婚礼前夜，闺蜜林静一边帮苏梅整理头纱，一边忧心忡忡地劝她。
苏梅对着镜子里幸福的自己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
“精打细算不是坏事，说明他有规划，懂得过日子。再说了，他对我好，工资卡都交给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工资卡是交给你了，可他每天花了多少钱，你买了什么菜，他心里那本账，比谁都清楚！”林静叹了口气，“婚姻是讲感情的地方，不是算账的交易所。我怕你以后会吃亏。”
01
苏梅，三十二岁，是这座二线城市一家公司的行政主管，工作能力强，性格独立。
她家境普通，父母是小县城的普通职工，从小教育她凡事要靠自己，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事业和底气。
丈夫赵阳，三十三岁，在一家设计院做工程师，工作稳定，为人看起来温和有礼，是外人眼中的“好男人”。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凡事都喜欢“算清楚”，小到一瓶酱油的价格，大到人情往来的礼金，他心里都有一本明细账。
赵阳的母亲刘芳，是个退休会计，也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她一辈子信奉的真理就是“钱是人的胆”，对金钱有着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她常常把“亲兄弟，明算账”挂在嘴边，并把这套理论，完美地灌输给了儿子赵阳。
苏梅和赵阳是朋友介绍认识的。起初，苏梅对赵阳这种“算得清”的性格很有好感。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浮夸，每次约会，他都会提前做好攻略，选择性价比最高的地方，既体面又不会乱花钱。
苏梅觉得，这男人，靠谱，会过日子。
恋爱期间，赵阳对苏梅确实不错。他记得她的喜好，会在她生病时跑几条街去买她爱吃的粥，也会在她加班时默默地等在公司楼下。
这些温柔的细节，让渴望家庭温暖的苏梅，渐渐沦陷了。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每次约会吃饭，赵阳都坚持要和她AA制。
“咱们是平等的，我尊重你的独立，所以我们各付各的。”他总是这样说。
苏梅虽然觉得情侣之间这样有点生分，但也被他这套“尊重独立女性”的说辞说服了。她想，这或许就是新时代男性的风度吧。
直到谈婚论嫁，苏梅才第一次，真正领教了这一家人的“精明”。
房子是两家凑钱买的，首付各出一半，房产证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装修的钱，赵阳家一分没出，全由苏梅这些年工作的积蓄承担。
对此，准婆婆刘芳的解释是：
“装修是软性的，家电是消耗品，都会贬值。我们家出的是房子的硬钱，保值。你们女方家出点装修钱，很公平。”
苏梅的父母对此颇有微词，但看着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盼着她婚后能过得顺心。
02
新婚当夜，送走所有宾客，苏梅带着一身疲惫和对未来的憧憬，回到了他们的新房。
房间里还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苏梅以为，丈夫会像所有新婚的男人一样，给她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然而，赵阳却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A4纸和一个计算器，表情严肃地对她说：
“小梅，我们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为了我们这个家能长久地、和谐地走下去，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有必要在今天，就约法三章。”
苏梅愣住了：“约法三章？什么事？”
赵阳把那沓A4纸递给她，上面赫然是几个加粗的大字：《家庭财务AA制协议》。
“这是我妈帮我们草拟的，她以前是会计，最懂这个。”赵阳指着协议，开始逐条解释，“你看，从明天开始，我们这个家的所有开销，都实行AA制。”
“房贷，我们一人一半。物业费、水电燃气费，按月平摊。”
“伙食费，这个比较复杂。我妈建议，我们在厨房放个小秤。每天买菜回来，谁买的，花了多少钱，都记在账上。做饭，算劳动，可以按小时计费，市场价一小时三十块。然后月底结算，谁吃得多，谁就多付钱。”
“家务活，也一样。谁扫地，谁拖地，谁洗衣服，都明码标价，月底结算。”
“还有，人情往来，各管各的。我家的亲戚，我负责。你家的亲戚，你负责。”
苏梅听着赵阳一条条地念着那些冷冰冰的条款，感觉自己不是嫁给了一个丈夫，而是找了一个合租的室友。
“赵阳，你……你是认真的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是夫妻，有必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当然有必要！”赵阳的语气，不容置喙，“小梅，我这是为了我们好。我妈说了，现在多少夫妻吵架，都是因为钱。我们把钱算清楚了，以后就不会为钱吵架，感情才能长久。”
“这是最科学、最公平、最现代的夫妻相处模式。你看，我们各自的工资，还是归各自所有，多自由，多独立。”
苏梅看着他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她想起了闺蜜的警告，想起了父母的担忧。原来，他们都看对了。
她想反驳，想争吵。但看着满屋的“囍”字，看着这个她刚刚托付终身的男人，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这真的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她不想在新婚第一夜，就因为这个，闹得不欢而散。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03
AA制的生活，比苏梅想象中，还要荒唐和冰冷。
他们的家，不像家，像一个分工明确、账目清晰的小型企业。
冰箱被一条无形的线，分成了两半。左边是赵阳的牛奶、可乐和速冻水饺；右边是苏梅的酸奶、水果和蔬菜。
洗衣机，两个人轮流用，连洗衣液都分了不同的牌子。
苏梅做了晚饭，赵阳会准时把饭钱和“劳务费”，通过微信转给她，精确到分。
有时候苏梅多炒了一个青菜，忘了提前报备，他甚至会拒绝支付这部分“超出的预算”。
“我们说好的，晚餐是两菜一汤，你多做了一个，属于计划外开支。”他振振有词。
苏梅气得想把盘子扣在他头上，但最终还是忍了。
她也开始反击。赵阳让她帮忙熨一件衬衫，她会伸出手：“劳务费二十，先付款，后服务。”
赵阳的袜子破了个洞，让她帮忙缝补，她会拿出针线包：“手工费十元，概不赊账。”
他们的日子，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交易”中，一天天过去。家里不再有争吵，但也彻底失去了温情。
两个人，更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婆婆刘芳，则成了这个AA制度最忠实的“监督者”和“仲裁者”。
她隔三差-五地就会过来“视察”，检查他们的账本，对苏梅的“开销”指手画脚。
“小梅啊，你这水果也卖得太贵了吧？女人家，要懂得勤俭持家！”
“这个月的电费怎么超了？是不是你天天在家开电脑，浪费电？”
而对儿子赵阳，她却百般袒护。赵阳花几百块钱买个游戏机，她说那是“放松心情，有利于工作”；苏梅买一件新衣服，她就撇着嘴说“女人就是败家”。
苏梅渐渐明白，这个所谓的“公平的AA制”，不过是他们母子联手，对她进行经济剥削和精神控制的工具。
在这个制度下，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劳动，却得不到一丝情感的回报。她所有的付出，都被明码标价，变成了冷冰冰的数字。
04
真正的危机，在苏梅怀孕后，爆发了。
拿到验孕棒上那两条清晰的红线时，苏梅的心情是复杂的。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这个孩子，该怎么“AA制”？
果然，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赵阳和婆婆时，他们短暂的惊喜过后，立刻就进入了“财务规划”模式。
“太好了！我要当奶奶了！”刘芳拍着手，随即话锋一转，“小梅啊，这怀孕了，可得好好算算账。这产检的费用，营养品的费用，以后孩子出生了，奶粉、尿布，这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她看着儿子和儿媳，清了清嗓子，宣布了新的“家庭决议”。
“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所以，所有跟怀孕和育儿相关的费用，你们俩，一人一半，这很公平吧？”
“至于小梅你怀孕了，不能再做饭了。这样，以后你们就来我这儿吃，或者我过来给你们做。伙食费，你们俩平摊。我的劳务费嘛，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给你们打个八折。”
苏梅听着婆婆这番理所当然的话，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看向赵阳，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赵阳却点了点头，附和道：“妈说得对。小梅，你放心，该我出的那份，我一分都不会少。”
苏梅的心，彻底凉了。
她怀的，是他的孩子啊！他竟然，能如此冷静地，跟她计算着每一分钱的得失？
孕期的辛苦，远远超出了苏梅的想象。
孕吐，水肿，腰酸背痛……她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身体不适。
而赵阳，对此视而不见。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怀孕的正常反应，没有被列入“AA制”的消费清单里，因此，不值得他付出任何“成本”。
他不会在她孕吐时，递上一杯温水，因为那是“额外的劳动”。
他不会在她腰酸时，帮她揉揉背，因为那是“收费项目”。
他甚至，在她半夜腿抽筋，疼得掉眼-泪时，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叫什么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梅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得笨重。而她的心，也在一天天，变得坚硬如铁。
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05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苏梅的肚子，已经像个小山一样。
那天晚上，她因为胎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半夜，她忽然觉得口渴得厉害。
饮水机在客厅，离卧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次起身，都像是一场巨大的工程。
她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赵阳，犹豫了很久，还是不忍心打扰他。
她自己，扶着腰，喘着粗气，一点一点地，从床上挪了下来。
刚站稳，她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是孕期低血糖。
“赵阳……赵阳！”她扶住床头柜，声音虚弱地喊了两声。
赵阳被她喊醒，不耐烦地睁开眼：“又怎么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苏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乞求。
赵阳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温水。
然后，他端着水，走回卧室，递到苏梅面前。
就在苏梅伸出手，要去接那杯水的时候。
赵阳，却忽然把手，往回缩了一下。
他看着苏梅，脸上，是那种苏梅再熟悉不过的、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不是扶她，而是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清晰而刺耳：
“先给钱。”
苏梅愣住了。她看着丈夫摊开的手掌，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杯救命的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
可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被利刃凌迟般的、极致的疼痛。
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她怀着他们共同的孩子、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连一杯水，都要跟她算得清清楚楚。
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苏梅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冷漠而理所当然的脸。
她压抑了近一年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灰烬。
她没有哭，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愤怒地争吵。
她只是缓缓地，靠着床头坐好，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笑容。
“好啊。”
“钱，当然可以给你。不过，在给你之前，我们是不是也该算算，你欠我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