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林舒刚下班回到家，就看到婆婆王桂珍正和她的亲妹妹，也就是林舒的三姨，两人喜笑颜开地把一个还没拆封的空气炸锅往布袋里塞。
那个空气炸锅，是林舒“双十一”熬夜抢了半天才抢到的，准备自己研究一下，给女儿乐乐做点健康的零食。
“妈，三姨，你们这是……”林舒心头一紧，连忙开口。
王桂珍连头都没回，理直气壮地说：“哦，你三姨家的那个旧了，我寻思着你这个放着也是放着，就让她先拿去用。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三姨也在一旁帮腔，笑得阴阳怪气：“就是，舒雅这么大本事，一个月挣那么多，哪会看得上这几百块的小玩意儿。我们先替你用了，免得落灰。”
“可那是我新买的！”
“新买的怎么了？”王桂珍转过身，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人都是我们张家的，你的东西不就是我们张家的？当儿媳妇的，别那么小家子气！不然亲戚们戳的是我们全家的脊梁骨！”
01
林舒和张伟结婚八年，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乐乐。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林舒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业务经理，收入可观；张伟在一家国企上班，工作稳定。夫妻俩有房有车，女儿乖巧懂事。
但关起门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只有林舒自己知道。
她和许多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女人一样，既要在职场上冲锋陷阵，又要回家操持一日三餐。而她比别人更累的，是家里还住着一位“皇太后”——她的婆婆，王桂珍。
王桂珍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当然，这个“好”，是对她自己家的亲戚。她爱面子，好张罗，喜欢在亲友面前扮演一个慷慨大方、儿孙孝顺的大家长。
而她用来慷慨的资本，几乎全部来自于林舒。
林舒的工资卡，婚后不久就在婆婆的软磨硬泡下，交由她“统一保管”。美其名曰：“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我帮你们攒着，以后都是留给乐乐的。”
可事实上，这笔钱，成了王桂珍在亲戚圈里挣面子的“公关基金”。
今天，二舅家儿子结婚，王桂珍大笔一挥，用林舒的钱包了个五千的红包。
明天，四姨家女儿生娃，王桂珍又提着林舒买的高档补品，上门探望。
尤其是对自己的亲妹妹，林舒的三姨，王桂珍更是有求必应，几乎把林舒的家当成了她妹妹的免费超市。那台空气炸锅，不过是冰山一角。
每当林舒对此提出异议，王桂珍总有套说辞：“都是一家人，你分的那么清楚干什么？我儿子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不花你的花谁的？女人挣钱，不就是给家里花的吗？”
而丈夫张伟，永远都是那副和稀泥的样子。
“妈也是为了咱们家的面子，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她年纪大了，你让着她点。”
有一次，林舒忍不住跟张伟摊牌，想拿回自己的工资卡，至少自己管理自己的收入。
“老婆，这事你跟妈说就行了，干嘛跟我说？”张伟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跟她说了，她不给！”
“那……那就算了吧，”张伟摊摊手，“为了这点事，跟妈吵架，不值得。反正钱都在家里，又没丢。”
就这样，林舒成了这个家里的“大冤种”。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成了婆婆炫耀和挥霍的资本。
她在公司里，为了一个难缠的客户，可以熬上三天三夜，拿下几十万的大单；可回到家里，她却连一台属于自己的空气炸锅都保不住。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02
年底，公司效益好，林舒因为业绩突出，拿到了一笔三万块的年终奖。
这是她今年最开心的一件事。
这笔钱，对她和女儿乐乐来说，意义非凡。在乐乐的房间里，有一个贴满了小红星的储钱罐，那是她们母女俩的“梦想基金”。
去年乐乐的同班同学去了迪士尼乐园，回来后在班里炫耀了很久，戴回来的米妮发箍，被同学们轮流羡慕地戴着。乐乐回家后，没有哭闹，只是在晚上睡觉前，眼圈红红地问林舒：“妈妈，我是不是不乖，所以米老鼠不邀请我去他家玩？”
林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抱着女儿，郑重地向她承诺，妈妈一定会带她去。从那天起，她就和女儿订下了一个约定。她们做了一个“梦想基金”储钱罐，乐乐每天帮妈妈做一件家务，就能得到一颗小红星贴在上面。而林舒，则会不时地往里面塞一些零钱。她们约定好，等小红星贴满，钱也存够了，就开启只属于她们母女俩的梦幻之旅。
现在，这笔三万块的年终奖，像一把金钥匙，终于能打开她们的梦想大门了。
林舒没有声张，悄悄地把这笔钱，存到了自己的一张私卡上。
她决定，先带乐乐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高档西餐厅“金色鸢尾”预热庆祝一下。那家餐厅装修得像童话里的城堡，乐乐每次经过，都会趴在橱窗上，羡慕地看着里面。
“妈妈，我什么时候也能去那里吃一次牛排啊？”女儿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林舒当时摸着女儿的头，温柔地说：“等妈妈发了年终奖，就带你去，好不好？”
现在，她终于可以兑现这个承诺了。
她想的很简单，就她们母女俩，先美美地吃一顿大餐，然后她就正式宣布“梦想基金”已经存满，迪士尼之旅即将启程。
她要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惊喜，藏在心里，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03
周末的下午，三姨又提着一袋水果，不请自来地上了门。
王桂珍立刻像见了亲人一样迎上去，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林舒则在乐乐的房间里，帮她搭配着明天要去西餐厅穿的小裙子。
“妈妈，我们明天真的要去那个公主城堡吃饭吗？”乐乐兴奋地小声问，生怕被外面的奶奶听见。
“当然啦，”林舒笑着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哦。”
乐乐开心地点点头，但小孩子哪有藏得住话的，她抱着新裙子跑到客厅，忍不住跟奶奶炫耀：“奶奶，你看我的新裙子！妈妈明天要带我去‘金色鸢尾’吃牛排！”
客厅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三姨那双精明的眼睛立刻扫了过来，语气酸溜溜的：“哟，金色鸢尾？那地方我听我们邻居说过，死贵死贵的！乐乐妈可真舍得啊，这挣钱多就是不一样，都吃上牛排了。不像我们，天天在家啃咸菜。”
王桂珍的脸，瞬间就挂不住了。
在自己亲妹妹面前，儿媳妇背着自己要去吃独食，这让她感觉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她黑着脸，一把将乐乐拽到身后，对着房间里的林舒就开了火。
“林舒！你给我出来！”
林舒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糟。
“你现在长本事了啊！背着我在外面搞小动作！要去吃那么贵的西餐，怎么？怕我这个老太婆去了，给你丢人是吗？”王桂珍的声音尖利而刻薄。
“妈，不是的，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撇开我是吧！”王桂珍不依不饶，“我在这个家天天给你们当牛做马，到头来，连一顿好饭都吃不上！在你眼里，我这个婆婆，还不如一个外人！”
三姨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啊，姐，你也太辛苦了。舒雅这事做得是不地道，怎么能不带你呢。再说，她发了年终奖，不交给你保管，自己偷偷花，这也不合规矩啊。”
就在这时，张伟下班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抹眼泪，三姨在一旁“劝慰”，妻子则脸色铁青地站着。
“这……这是怎么了？”
王桂珍一看到儿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家里，是待不下去了！你媳妇现在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吃顿饭都要防着我……”
张伟听完前因后果，立刻明白了。他习惯性地先走到三姨面前，陪着笑脸：“三姨，您别生气，都是误会，林舒她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他把林舒拉到卧室，关上门，压低声音责备道：“你怎么回事？吃顿饭而已，跟妈说一声不就行了？现在好了，当着三姨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你这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我没有！”林舒气得浑身发抖。
“行了行了，”张伟不耐烦地摆摆手，“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好面子。你赶紧出去，跟她和三姨道个歉，就说你忘了，请她们明天一起去。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哄她高兴了，这事就过去了。”
林舒看着丈夫，感觉心里那股压抑了多年的火，又开始往上冒。
但看着客厅里女儿那不知所措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把火给压了下去。
“知道了。”她疲惫地妥协了。
04
第二天，母女俩的“二人世界”，变成了尴尬的三人行。
王桂珍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特意换上了一件她认为最体面的大红外套，一路上，都在挑剔。
到了“金色鸢尾”，餐厅里环境优雅，灯光柔和，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乐乐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激动得小脸通红，好奇地东张西望。
“妈妈，这里好像公主的城堡啊。”她小声地对林舒说。
林舒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你今天就是我的小公主。”
母女俩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王桂珍则像个巡视员，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嘴就没停过。
“这椅子怎么这么硬？还没家里的舒服。”
“这水怎么是凉的？连杯热茶都没有，什么服务态度！”
她拿出手机，对着餐厅的吊灯、壁画、餐具，一通猛拍，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她也来这种高档地方消费了。
林舒懒得理她，只是温柔地帮女儿铺好餐巾，教她怎么用刀叉。
点餐时，王桂珍一把抢过菜单，看到上面动辄三位数的价钱，眼睛都直了。
“一份牛排就要三百八？他们怎么不去抢！林舒，你是不是疯了，带孩子来这种地方！”她嚷嚷的声音，引来了邻桌客人的侧目。
林舒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妈，您小点声。”她压低声音说。
“我凭什么小声！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王桂珍丝毫没有收敛，“服务员！你们这最便宜的菜是什么？”
服务员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林舒点的菲力牛排和乐乐的儿童套餐，终于上来了。
乐乐看着盘子里精致的食物，眼睛都在发光。她学着妈妈的样子，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切下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
“妈妈，真好吃！”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女儿满足的笑脸，林舒觉得，今天受的这点气，也值了。
然而，她没想到，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05
王桂珍看着林舒和乐乐盘子里的牛排，撇了撇嘴，一口没动自己面前那份她嫌便宜的意面。
她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牛排、龙虾汤，还有女儿乐乐那张兴奋的小脸，又是一通狂拍。
她甚至还拉着乐乐，强行拍了好几张合影。
拍完照，她突然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林舒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是三姨的声音。
“哎呀，妹啊！你猜我在哪？在‘金色鸢尾’呢！就是市里新开的那家，可高级了！……是啊，林舒请客嘛，她发了年终奖，有钱！……什么？你也想来？那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叫大家一起来，人多热闹！把孩子也带上！”
林舒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挂了电话，王桂珍喜滋滋地坐回位置上，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着，脸上还露出了神秘又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林舒自己的手机，也“嗡”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群的消息提醒。
那个名为“张氏家族一家亲”的亲友群，平时很少有人说话，此刻却突然闪烁了起来。
林舒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点开了那个群。
最新的一条消息，赫然是婆婆王桂珍刚刚发出来的。
群里，是她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精美的餐具，昂贵的牛排，餐厅豪华的背景，以及乐乐天真的笑脸。
而在照片的下面，还配着一段洋洋得意的文字。
那段文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林舒的脸上。
“大方的儿媳妇带我来市里最好的西餐厅吃饭！还说今天她请客，让我把大家都叫来一起聚聚，见者有份！”
“亲戚们，都别客气啊！赶紧来！地址是：解放路，金色鸢尾西餐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