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这份合同，真的要签吗。”
女人猩红的指甲在纸页边缘划过，像一道带血的问号。
“签，为什么不签。”
男人笑了笑，递过一支冰冷的金属笔，眼神却越过她，望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正有一只鸟，决绝地撞向一块广告牌。
“你可别后悔。”
01
华盛集团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常年弥漫着一股雪茄和野心混合发酵的陈腐气味。
林辰讨厌这种味道。
它像一条无形的绳索，试图勒进他昂贵的西装领口，扼住他的呼吸。
“坐，林辰。”
王志辉，华盛集团的董事长，一个体态臃肿得像发面馒头的男人，正用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打量着他。
那眼神仿佛一台老旧的扫描仪，慢吞吞地，却想把人从里到外都扫个通透。
林辰拉开那张意大利真皮椅子，坐姿标准得像教科书，背脊挺得笔直，没让自己的后背接触到椅面，仿佛那椅子上沾满了看不见的油污。
“王董，您找我。”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块被扔进深井的石头，连个回响都听不见。
王志辉肥硕的手指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灰白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在香火里熏坏了的神像。
“创新科技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他说。
林辰微微点头，惜字如金：“听说了。”
“几家巨头都去了，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牙都被磕掉了几颗。”
王志辉的喉咙里发出火车压过铁轨般的笑声，沉重而刺耳。
“一群废物。”
他将雪茄用力按在水晶烟灰缸里，像是碾死一只甲虫。
“他们不懂，收购不是请客吃饭，是战争，是要见血的。”
林辰的目光落在烟灰缸里那截垂死的雪茄上，火星在灰烬里最后挣扎了一下，熄灭了。
“所以，这个任务，我打算交给你。”
王志辉终于图穷匕见，身体前倾，肥厚的嘴唇几乎要碰到林辰的脸上。
“八个亿，这是我们的底线。”
“事成之后，集团副总裁的位子是你的，还有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肥短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像五根待价而沽的香肠。
“百分之五的股权激励。”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价码，是足以让魔鬼都心动的诱惑。
林辰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王志輝亲手端上来的，那里面往往藏着最毒的钩子。
“创新科技的骨头，不好啃。”
他淡淡地说，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
“不好啃，才需要你这把‘王牌武器’去啃。”
王志辉又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一朵腐烂的菊花。
“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林辰沉默着，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能感觉到，另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从王志辉身后那个角落里射过来。
那是赵瑞，集团副总裁，王志辉的外甥，一个能力平庸到连嫉妒都显得十分吃力的男人。
赵瑞的脸上挂着标准的谄媚笑容，但那笑容底下，藏着一条毒蛇的信子。
“林总监可是咱们集团的常胜将军，这个项目啊，非他莫属。”
赵瑞的声音油腻得能滴下油来。
“王董您就放一百个心，林总监出马，一个顶俩。”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实际上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辰甚至能想象出，一旦他接下这个任务，赵瑞会在公司里如何添油加醋地散播，说王董是如何“器重”他，又是如何将一个烫手的、谁碰谁死的山芋塞给了他。
如果他失败了，就是无能，辜负了董事长的信任。
如果他成功了，那就是功高震主，更加碍了某些人的眼。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死局。
林辰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抬起眼，直视着王志辉那双布满猜忌的眼睛，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让对方捉摸不透的微笑。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任务，我接了。”
他知道，王志辉给他挖了一个坑，但他更清楚，这个坑，也可以是他林辰，一飞冲天的跳板。
至于坑里是埋着黄金还是毒蛇，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谈判被安排在一家中规中矩的商务酒店会议室里。
空气中飘浮着速溶咖啡和地毯清洁剂混合的廉价气味，让人昏昏欲睡。
林辰坐在长条桌的一侧，身后是他的并购团队，每个人都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表情严肃，文件堆得像一堵墙。
对面的座位还空着，像一排等待被填满的墓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
林辰团队里一个年轻的分析师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不停地看手表。
林辰却像一尊雕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笃笃”声，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不在乎对方的下马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伎俩都像是小丑的杂耍，可笑又可悲。
终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精干的男女。
林辰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的那个瞬间，他那颗被商业数据和法律条款武装得刀枪不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回到了那个爬满常春藤的大学校园。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在女孩白色的连衣裙上，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刺眼。
“林辰，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吗。”
那个声音，曾经是他整个世界的背景音乐。
而现在，那个声音的主人，正站在他的对立面，眼神冰冷，表情疏离，像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苏晴。
她瘦了，也更干练了。
当年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淬炼过的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她看到林辰时，瞳孔也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快得让人以为那只是错觉。
“林总监，久仰大名。”
她率先伸出手，声音职业而客套。
“我是创新科技的副总裁，苏晴。”
林辰站起身，与她冰凉的指尖轻轻一触，旋即松开。
“苏总，幸会。”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谈判桌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谈判开始了。
那不是谈判，而是一场屠杀。
苏晴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攻击性，远远超出了林辰团队所有人的预料。
她像一个女王，冷静地坐在她的王座上，将林辰团队精心准备了数周的方案批驳得体无完肤。
“贵方的方案，我看完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恕我直言，这份方案充满了傲慢和偏见，你们根本不了解创新科技，也不尊重我们的技术。”
“你们给出的八亿估值，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是对我们全体研发人员心血的侮辱。”
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华盛方案的每一个薄弱环节，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撕裂。
她甚至能指出林辰的财务模型中一个小数点后的错误，并以此推翻了整个估值的合理性。
华盛团队的成员们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像一盘被打翻的颜料。
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和自信，在苏晴面前，被碾碎成了粉末。
林辰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用他曾经最熟悉的逻辑和口吻，将他逼入绝境。
他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女孩，因为一道学术题和他争得面红耳耳赤的样子。
那时的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是世界上最懂对方的人。
分手那天，下着和今天一样沉闷的雨。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霓虹，模糊了彼此的脸。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出国。”
她哭着问他，声音嘶哑。
“你觉得那个小破公司，真的比我们的未来还重要吗。”
林辰沉默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流进他的眼睛里，又苦又涩。
他无法解释，那个“小破公司”的老板，在他父亲重病时，匿名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那是救命的恩情。
他也无法说出，他收到了另一所顶尖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但他放弃了，因为他不能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国内。
有些事情，男人只能自己扛。
他以为苏晴会懂，但他错了。
“林辰，我们完了。”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子，捅进了他的心脏，从此再也没有拔出来。
思绪被拉回现实。
“林总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晴的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他。
“如果没有，我想今天的会议，可以到此为止了。”
林辰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冰冷的陌生。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曾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如今却成了谈判桌上最凶狠的对手，用最专业的武器，互相攻击着对方最脆弱的软肋。
真是造化弄人。
他缓缓地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苏总说得很好。”
他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看来，我们之前的确低估了创新科技的价值。”
“不过，谈判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他看着苏晴微微变化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相信，我们很快会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合作方式。”
“很快。”
02
第一轮谈判的失利，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华盛集团这潭深水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赵瑞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苍蝇，立刻嗡嗡地飞到了王志辉的办公室。
“王董，我就说嘛，这个林辰，靠不住的。”
他一边给王志辉那名贵的紫砂壶里添水，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说啊，对面创新科技的代表，是他的老情人。”
“这谈判桌上，又是眉来眼去，又是手下留情的，这项目能谈成才怪了。”
他把“老情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嘴里嚼碎了一块玻璃。
王志辉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说话，但那双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睛，却闪过一丝阴鸷。
他生性多疑，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人有他无法掌控的秘密和关系。
“我看啊，他是故意拖延项目进度，想以此来要挟公司，提高他自己的价码呢。”
赵瑞继续煽风点火，恨不得把一桶油都浇上去。
“董事长，这人心隔肚皮，您可得防着点啊。”
王志辉终于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知道了。”
他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出去吧，让林辰来我办公室一趟。”
赵瑞心中窃喜，脸上却装出一副为公司忧心忡忡的样子，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辰被王志辉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了。
然而，林辰走进办公室时，王志辉却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林辰啊，别有压力。”
他甚至主动给林辰倒了一杯茶，这可是破天荒的待遇。
“谈判嘛，有来有往很正常。”
“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个项目，还得靠你。”
他嘴上说着安抚的话，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紧紧盯着林辰的脸，企图从他任何一丝微表情中，读出破绽。
林辰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谢谢王董的信任。”
他诚恳地说。
“是我准备不足，让您失望了。”
“不过请您放心，我已经有了新的思路，下次谈判，一定能扳回一城。”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犯了错急于弥补的学生。
他知道王志辉想看到什么，所以他就演什么。
这场戏，他必须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谁都真。
接下来的日子里，谈判果然陷入了僵局。
林辰的团队和苏晴的团队，就像两头不知疲倦的斗牛，在会议室里反复拉锯、冲撞，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而林辰本人，却仿佛从谈判桌上消失了。
他不再亲自参与每一次的唇枪舌剑，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研究“创新科技”这家公司本身上。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黑暗中悄悄布网，等待猎物最虚弱的那个时刻。
他通过各种复杂的渠道，拿到了创新科技的财务报表、供应商合同、甚至是核心研发人员的背景资料。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这一切，都通过赵瑞那张搬弄是非的嘴，变成了另一番景象，传到了王志辉的耳朵里。
“王董，林辰最近很不对劲啊。”
“天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鬼。”
“我听说，他私下里跟苏晴见过好几次面，有两次还是在很晚的私人会所。”
这些所谓的“假情报”，其实都是林辰故意放出去的烟雾弹。
他知道赵瑞会像一条狗一样，把自己扔出去的每一根骨头都叼回给主人。
他就是要让王志辉的猜忌，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他要让王志辉相信，他林辰，已经因为旧情，变得不可控制，甚至有了背叛公司的可能。
只有当王志辉对他彻底失去信任，准备要拔掉他这颗棋子的时候，他的计划，才能真正开始。
那天晚上，林辰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灿若星河。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份关于创新科技核心算法的专利文件。
在文件的某个角落，他用红笔圈出了一行极不起眼的法律条款。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笑容。
苏晴，你最大的软肋，被我找到了。
而王董，你那把准备刺向我的刀，也该磨得差不多了吧。
03
又一次的谈判，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苏晴的脸色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这段时间的拉锯战，也让她疲惫不堪。
她和她的团队，就像一群守城的士兵，虽然暂时抵挡住了华盛集团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但城内的粮草，已经快要见底了。
林辰很清楚这一点。
他调查到，“创新科技”最近一轮的融资计划并不顺利，资金链已经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更致命的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未来智能”，正准备对他们的核心算法专利，发起一场毁灭性的诉讼。
这才是悬在苏晴头顶上，那把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林辰今天，不准备用这把剑去威胁她。
那太低级，也太不体面。
他要做的，是递给她一把伞，一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巨大的保护伞。
“苏总，我们聊聊未来吧。”
在双方团队又一次陷入细节争吵的间歇，林辰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苏晴的身上。
“华盛集团看中的，不只是创新科技现在的技术，更是它的未来。”
“但这个未来，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身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份文件，正是那份被他用红笔圈出的专利文件。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她知道，林辰抓住了她最致命的要害。
“未来智能公司，已经组建了国内最顶尖的法务团队，准备就这个专利漏洞，对你们提起诉讼。”
林辰的声音平静而残酷，像一个宣告最终审判的法官。
“一旦诉讼开始，无论输赢，创新科技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融资会中断，客户会流失，团队会分崩离析。”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原来只是一个纸糊的篱笆。
“所以，你们是想用这个来要挟我们，接受那可笑的八亿报价吗。”
苏晴的声音在发抖，但她依旧昂着头，像一只不肯认输的白天鹅。
林辰摇了摇头，笑了。
“不。”
“我要挟你做什么呢。”
“我要给你的，是一个全新的方案，一个真正‘合作共赢’的方案。”
他按动遥控器，大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了。
“华盛集团将动用我们最强大的法务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创新科技巩固专利壁垒，打赢这场官司。”
“同时，我们将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你们进行下一代技术的研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我们要的，不是一次性的收购，而是一个长期的，能够共同发展的战略合作伙伴。”
“八亿，不是收购价，而是我们表达诚意的第一笔投资。”
苏晴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林辰会提出这样的方案。
这已经不是一次商业谈判，而是一场及时的雪中送炭。
他明明可以将她一脚踩进泥里，却选择拉了她一把。
为什么。
她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藏着她无法洞悉的，复杂的宇宙。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林辰缓缓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补充条款，推到了苏晴的面前。
“我需要在这份合同里，加入一个由我亲自起草的，‘核心人才与技术绑定条款’。”
苏晴低下头，看着那份条款。
条款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看起来有些多余，大意是说，为了保证收购后技术能够平稳过渡和持续发展，本次收购的核心价值，将与创新科技的核心算法，以及由林辰本人主导的后续技术整合方案，进行深度绑定。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自我加压，一种对赌协议。
他把自己，也变成了这次交易的一部分。
苏晴抬头看着林辰，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而林辰，只是微笑着回望着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悲壮的温柔。
这份补充条款，在华盛集团内部审查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赵瑞草草地翻了翻，认为这不过是林辰为了邀功，搞出来的噱头，无关紧要。
王志辉则更关心最终的价格和签字的时间，对于这些他看不懂的技术细节，更是懒得过问。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该死的收购，然后，处理掉林辰这颗越来越不听话的棋子。
没有人知道，林辰在这份看似无害的条款里，埋下了一颗威力足以掀翻整座华盛大厦的，定时炸弹。
04
签字仪式被安排在全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像一片凝固的星河，倾泻下金色的光芒，照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油光满面，充满了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
空气里混合着香槟的甜腻、女士香水的浓烈，以及媒体记者身上那种长途奔波后的汗味，形成一种光怪陆离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特殊气息。
王志辉满面春风，他那身量身定制的西装，被他肥胖的身体撑得紧绷绷的，像一件随时可能爆开的盔甲。
他端着酒杯，游走在各路名流和记者之间，笑声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
今天，他是绝对的主角，是这场资本盛宴的主人。
赵瑞像一条忠实的跟屁虫，紧跟在王志辉身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这场价值八亿的收购案，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他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幸灾乐祸。
他仿佛已经看到，仪式结束后，林辰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保安赶出华盛大厦的狼狈模样。
林辰安静地坐在签约席上，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份厚重的合同，价值八亿人民币。
苏晴就坐在他的对面，她今天化了淡妆，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套装，看起来像一朵盛开在名利场里的，圣洁而孤独的百合花。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尘埃落定的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radical的担忧，她频频看向林辰，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林辰的脸，像一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
“吉时已到。”
司仪用一种打了鸡血的亢奋声音喊道。
“现在，有请我们华盛集团的王董事长，和创新科技的苏副总裁，共同上台，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王志辉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他那庞大的身躯让整个舞台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这次收购的最大功臣，华盛集团并购部的林辰林总监。”
司仪热情地邀请道。
“请林总监和苏总，作为双方的代表，交换合同。”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起来，将整个会场照得如同白昼。
林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走到了苏晴的面前。
苏晴也站了起来，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王志辉站在一旁，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扭曲和狰狞，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合同签完，就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感谢”林辰的付出，然后宣布他因为“个人原因”离职的消息，那一定很精彩。
林辰伸出了手，即将与苏晴那只同样伸出的手相握。
整个会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瞬间，异变突生。
林辰放在签约桌上的私人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亮了。
一个邮件弹窗，赫然出现在屏幕正中央，像一个突兀的、不祥的警告标志。
发件人是：华盛集团HR部门。
邮件标题是：《解聘通知书》。
那几个黑体加粗的字，在明亮的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封来自地狱的判决书。
离得最近的几个记者最先发现了这一幕，他们像是闻到血的鲨鱼，瞬间将镜头对准了那块小小的屏幕。
闪光灯更加疯狂地爆闪，快门声像机关枪一样密集。
“那是什么。”
“解聘通知书。”
“天哪，华盛集团在签约现场解雇了项目负责人。”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王志辉和赵副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两尊劣质的蜡像。
他们的计划是等合同签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林辰。
可是，猪一样的HR部门，竟然操作失误，把邮件，提前发了出来。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也是最致命的失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辰的身上。
他们想看到他的愤怒，他的错愕，他的失态，他的狼狈。
然而，林辰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