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林筱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望向熟悉的乡间小路。
副驾驶座上摆着精心挑选的礼品盒，其中一份包装格外精致的茶叶是送给大伯的。
后备箱里还放着给爷爷奶奶的保健品，以及给母亲买的新围裙和一套高级厨具。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这次回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仅因为她已经在城市站稳脚跟，更因为身旁坐着的那个人。
沈旭尧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风光，阳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
"快到了。"林筱薇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旭尧转过头，温暖的手掌覆上她放在档位上的手。
"别担心，你家人一定会喜欢我的。"他笑着眨眨眼，试图缓解她的焦虑。
林筱薇勉强回以微笑，心里却想起上次离家的场景。
那年她考上大学，临行前大伯许冬生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早点嫁人才是正经。"
车拐过最后一个弯，村口那棵老槐树映入眼帘。
树干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风中飘动，像是无声的欢迎仪式。
林筱薇减慢了车速，看着熟悉的房屋越来越近。
她注意到村头停着几辆陌生的车，其中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是省城的。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微微一沉，看来这次的家庭聚餐，比她想象的要正式得多。
01
车轮碾过碎石路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家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听到车声都转头望过来。
林筱薇稳稳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才解开安全带。
沈旭尧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她打开车门。
这个细微的举动立刻引起了门口众人的注意。
"筱薇回来啦！"第一个迎上来的是母亲梁冬梅。
她围着那条用了多年的围裙，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握住女儿的手。
梁冬梅的目光快速扫过沈旭尧，眼中闪过一抹欣慰的笑意。
"阿姨好，我是沈旭尧。"他微微躬身，声音温和有礼。
梁冬梅连连点头，眼角笑出了细密的皱纹："好好，快进屋坐。"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筱薇可算回来了，让大伯看看。"
许冬生站在门槛上，双手背在身后，身形挺拔如松。
他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林筱薇赶紧上前："大伯好，这是给您带的茶叶。"
许冬生接过礼物，随意看了一眼就递给身后的妻子于桂兰。
他的目光越过林筱薇，落在沈旭尧身上："这位是？"
"这是我男朋友沈旭尧。"林筱薇连忙介绍，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
沈旭尧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大伯好。"
许冬生打量了他几秒，才慢慢伸出手："城里人？"
"我在省城建筑设计院工作。"沈旭尧回答得从容不迫。
许冬生点点头，转身往屋里走："都别站着了，进屋说话。"
林筱薇悄悄松了口气，拉着沈旭尧跟上。
经过厨房时，她瞥见几个女性亲戚正在里面忙碌。
切菜声、炒菜声、说笑声混成一片，却没有人出来打招呼。
母亲梁冬梅轻轻推了她一下："带你男朋友去堂屋坐，这里油烟大。"
林筱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想帮忙的话咽了回去。
堂屋里，男人们已经围坐在八仙桌旁喝茶。
爷爷王来福坐在主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父亲林秋生正在倒茶，看见女儿进来，眼睛亮了一下。
"爸，爷爷。"林筱薇轻声问候，拉着沈旭尧上前。
王来福抬起眼皮，目光在沈旭尧身上停留片刻："坐吧。"
沈旭尧礼貌地向各位长辈问好，然后在林秋生示意下落座。
林筱薇正要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许冬生突然开口："筱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他的语气很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筱薇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沈旭尧想要站起来，被林秋生用眼神制止了。
"去吧，你妈忙了一上午了。"林秋生轻声对女儿说。
林筱薇点点头，对沈旭尧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转身离开堂屋时，她听见大伯在问沈旭尧的工作情况。
那些问题听起来平常，却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厨房里热气腾腾，五六个人在有限的空间里穿梭忙碌。
于桂兰正在炸鱼，油锅里滋滋作响。
看见林筱薇进来，她腾出一只手擦擦额头的汗："哟，大学生回来了，怎么不在外面陪客人？"
这话听着亲切，却让林筱薇有些不自在。
"我来帮忙。"林筱薇挽起袖子，寻找可以插手的地方。
梁冬梅正在切卤肉，刀法娴熟利落。
她头也不抬地说："这里用不着你，去陪小沈吧。"
"可是大伯让我来的。"林筱薇小声说。
梁冬梅切菜的动作顿了顿，刀锋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02
厨房的窗户蒙着一层水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林筱薇站在洗碗池边清洗青菜，冰凉的水流过指尖。
她听着堂屋传来的谈笑声，心思早已飘到沈旭尧身边。
母亲梁冬梅正在灶前炒菜，锅铲与铁锅碰撞出熟悉的节奏。
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母女间的沉默。
"你大伯就是那个脾气，别往心里去。"
梁冬梅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
林筱薇转头，看见母亲专注翻动着锅里的菜。
油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平静。
"我知道。"林筱薇轻声应道，继续洗着手里的菜。
于桂兰端着刚炸好的鱼块走过来："冬梅，你这闺女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她说着，目光却不住地往堂屋方向瞟："那小伙子看着挺体面，做什么工作的？"
"建筑设计师。"林筱薇抢在母亲前面回答。
"哟，那可是高材生。"于桂兰夸张地提高音量，
"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吧？在城里有房了吗？"
林筱薇抿了抿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梁冬梅接过话头："年轻人刚起步，不急。"
于桂兰意味深长地笑了："也是，筱薇也不小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筱薇透过雾气朦胧的窗户看去，只见堂哥林建军一家到了。
林建军抱着三岁的儿子，妻子跟在身后提着大包小包。
堂屋里顿时热闹起来，爷爷的笑声格外洪亮。
许冬生亲自起身迎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建军可算来了，你爷爷刚才还念叨呢。"
"爸，大伯。"林建军的声音透着自信，
"路上有点堵车，还好赶上了。"
孩子被抱到王来福面前，老人开心地逗弄着重孙。
林筱薇注意到父亲林秋生默默退到了角落。
厨房里的女人们也都伸头张望。
于桂兰赶紧擦擦手："我得去看看我大孙子。"
她快步走出去，留下梁冬梅和林筱薇面面相觑。
"妈，我也想去打个招呼。"林筱薇放下手中的菜。
梁冬梅点点头："去吧，顺便叫小沈出来透透气。"
林筱薇脱下围裙，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出去。
堂屋里，林建军被众人围在中间，讲述着最近的生意经。
他开了一家建材店，据说生意很红火。
许冬生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沈旭尧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附和几句。
看见林筱薇，沈旭尧立即起身走过来。
"还好吗？"他低声问，眼里带着关切。
林筱薇微微一笑："厨房太热，出来透透气。"
这时，林建军注意到他们，笑着走过来："筱薇，好久不见，这位是？"
介绍过后，林建军热情地拍拍沈旭尧的肩膀："建筑设计？正好我店里需要装修，改天聊聊。"
许冬生插话道："建军现在可是咱们家的能人。"
语气中的对比意味让林筱薇有些不舒服。
她轻轻握住沈旭尧的手，感受到他回握的力度。
王来福抱着重孙，突然看向林筱薇："丫头，你也该抓紧了，看你哥孩子都这么大了。"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她，等待她的回应。
林筱薇感觉脸颊发烫，深吸一口气："爷爷，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宣布......"
"开饭了！"梁冬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许冬生立即起身张罗："男人们先入座，女人们帮忙端菜。"
传统分工在瞬间自然形成，没有人提出异议。
林筱薇看着沈旭尧被拉着往主桌走，自己却只能走向厨房。
她回头时，对上母亲复杂的眼神。
03
八仙桌被移至堂屋中央，铺上了崭新的塑料桌布。
男人们陆续入座，椅子不够又从隔壁借了几把。
王来福坐在主位，左右分别是许冬生和林建军。
沈旭尧被安排在林秋生旁边，正好对着厨房方向。
林筱薇端着一盘凉菜出来时，看到他投来的目光。
厨房到堂屋的短短距离，林筱薇来回走了十几趟。
每一道菜都要经过她的手，从厨房传到桌上。
红烧肉、清蒸鱼、白切鸡、梅菜扣肉......
丰盛的菜肴逐渐摆满整张桌子，香气四溢。
于桂兰在旁边指挥着："先上荤菜，素菜等会儿再炒。"
梁冬梅一直在灶台前忙碌，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林筱薇第四次进厨房时，忍不住说："妈，您歇会儿，剩下的菜我来炒吧。"
梁冬梅摇头："火候你不熟悉，还是我来。"
她动作利落地往锅里下料，爆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最后一道大菜出锅时，堂屋里的酒杯已经斟满。
许冬生正在致辞，声音洪亮有力："今天难得一家人团聚，首先祝爸身体健康。"
众人举杯，王来福笑呵呵地抿了一口白酒。
林筱薇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该不该入座。
桌上还有一个空位，就在沈旭尧旁边。
但其他女性亲戚都自觉地站在一旁，准备随时添菜倒酒。
于桂兰端着一盘炒时蔬走过来，低声对林筱薇说："再拿些碗筷来，可能要加座。"
这话让林筱薇燃起一丝希望，也许她能上桌吃饭。
当她拿着碗筷回到堂屋时，发现空位已经被占。
林建军的妻子抱着孩子坐在那里，正在给孩子喂饭。
许冬生见状说道："孩子小，妈妈带着坐应该的。"
其他女人纷纷点头，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筱薇默默把碗筷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沈旭尧注意到她的窘迫，想要起身让座。
林秋生轻轻按住他，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林筱薇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转身快步走回厨房。
梁冬梅正在盛最后一道汤，看见女儿的表情，动作慢了下来。
"妈，为什么我们女人不能上桌吃饭？"
林筱薇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压抑的怒气。
梁冬梅的手停在半空，汤勺里的汤汁滴回锅里。
她沉默片刻，继续盛汤："这是老规矩了。"
"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林筱薇忍不住提高音量。
于桂兰端着空盘子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嗤笑一声："规矩就是规矩，哪有年代之分。"
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梁冬梅："冬梅，你这闺女书读得多，想法也多了。"
梁冬梅没有接话，只是把汤碗递给林筱薇："端出去吧。"
林筱薇接过汤碗，手心被烫得发红。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满腔的委屈。
走出厨房时，她听见于桂兰低声对母亲说："得好好说说筱薇，将来嫁到婆家这样可不行。"
梁冬梅含糊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堂屋里的宴席已经进入高潮，男人们喝酒谈笑。
沈旭尧被拉着喝了好几杯，脸色微微发红。
看到林筱薇端汤进来，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筱薇勉强笑了笑，把汤放在桌子中央。
许冬生正在高谈阔论，内容是关于家族传承的重要性。
04
王来福年纪大了，喝了几杯就开始打瞌睡。
许冬生让于桂兰先扶老人回房休息。
经过林筱薇身边时，王来福突然停下脚步："丫头，什么时候请爷爷喝喜酒啊？"
满桌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着她的回答。
林筱薇心跳加速，这是宣布婚讯的好机会。
她看向沈旭尧，他鼓励地点点头。
"爷爷，我们正想告诉大家......"
"爸，您累了，先休息吧。"
许冬生打断她的话，示意于桂兰快扶老人离开。
这个明显的打断让气氛变得微妙。
林建军笑着打圆场："筱薇还年轻，不急。"
许冬生重新落座，神色严肃："女孩子青春短暂，该抓紧时就得抓紧。"
他说着看向沈旭尧："小沈，你说是不是？"
沈旭尧从容应对："我和筱薇有自己的规划。"
"规划再好，也得顺应天时地利。"
许冬生转动着酒杯，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许家的闺女，最重要的是守本分。"
林秋生轻咳一声："大哥，孩子们心里有数。"
这话却激怒了许冬生："就是你这个当爹的太放纵！"
他突然提高音量，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心都读野了。"
"我们许家的规矩，不能坏在这一代手上。"
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酒水溅了出来。
林筱薇站在墙角，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身上。
她看见父亲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旭尧眉头微皱，显然在克制情绪。
最让她心痛的是母亲的身影——
梁冬梅端着刚热好的菜站在厨房门口，脸色苍白。
"大伯，我不明白我哪里坏了规矩。"
林筱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颤抖："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
"现在带着男朋友回来看望大家，这有什么错？"
许冬生冷笑一声："错就错在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05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厨房里忙碌的女人们都停下了动作。
林筱薇紧紧攥着围裙边缘，指节发白。
她从未如此直接地挑战过大伯的权威。
许冬生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当面顶撞。
"本分？"林筱薇向前一步，"请问我的本分是什么？"
"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团结妯娌。"
许冬生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背诵祖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无尊长，心比天高。"
他的目光扫过沈旭尧，意有所指。
沈旭尧站起身："大伯，我想您对筱薇有误解。"
"我在教育自己家的孩子，外人不要插嘴。"
许冬生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的调解。
林秋生终于再次开口："大哥，少说两句。"
"就是因为你们夫妻一直纵容，她才这么不懂事！"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筱薇心中的怒火。
她想起从小到大，每次家庭聚会的情形——
男孩们可以尽情玩耍，女孩们必须帮忙干活；
压岁钱总是男孩拿得多，理由是"男孩要养家"；
就连祭祖时，女孩子都只能站在最后排......
"不懂事？"林筱薇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做什么都是不懂事？"
她直视着许冬生的眼睛，毫不退缩："我考上重点大学时，您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我找到好工作时，您说迟早要嫁人白费功夫。"
桌上的男人们都沉默了，有人低头假装喝酒。
林建军试图缓和气氛："筱薇，大伯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筱薇笑了，眼角却有泪光，
"为我好就是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和选择？"
她转向父亲："爸，您也这么认为吗？"
林秋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无声的回答比任何话语都让人心寒。
梁冬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女儿身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此刻格外温暖。
06
短暂的沉默后，许冬生重新掌控局面。
"今天既然说到这儿，我就把话说明白。"
他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林筱薇身上："你爸妈惯着你，我可不能看着许家闺女走歪路。"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相夫教子。"
林筱薇感觉到母亲的手微微发抖。
她侧过头，看见梁冬梅嘴唇紧抿，眼神复杂。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的情绪——
隐忍，愤怒，还有深深的悲哀。
"大伯，我认为男女应该平等。"林筱薇坚持道。
"平等？"许冬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最大的平等！"
他指着桌上的菜肴："就像今天这顿饭，
男人在外打拼，女人操持家务，各司其职。
这才是天道人伦，才是家族兴旺的根本！"
沈旭尧再次起身："请允许我说一句。
筱薇在工作中非常优秀，完全有能力......"
"那是两码事！"许冬生猛地拍桌，
"在外的成就再大，回到家也得守家里的规矩！"
他的声音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林筱薇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她意识到，这不是能不能讲道理的问题。
而是两种价值观的根本冲突。
她看向满桌的亲人，他们或低头或移开视线。
没有人站出来支持她，包括她的父亲。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于桂兰赶紧打圆场，给许冬生倒酒。
其他女眷也重新忙碌起来，假装一切正常。
但空气中的紧张感挥之不去。
林筱薇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梁冬梅轻轻拉了她一下："去厨房帮我把菜热热。"
这是给双方台阶下，林筱薇明白。
她最后看了一眼沈旭尧，他眼中满是担忧。
转身走向厨房时，她听见许冬生对沈旭尧说："你要真为她好，就该教她懂规矩。"
07
厨房里的气氛比堂屋更加压抑。
几个年轻些的媳妇窃窃私语，看见林筱薇立即噤声。
她们的眼神中有同情，也有不解。
在这个封闭的乡村，许冬生代表的是不可挑战的权威。
挑战权威的人，往往要付出惨痛代价。
梁冬梅默默打开煤气灶，开始热菜。
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极了此刻的心绪。
林筱薇靠在门框上，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她突然发现，母亲的脊背不再像记忆中那么挺拔。
岁月和操劳，已经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妈，您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林筱薇轻声问，声音有些哽咽。
梁冬梅翻炒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
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这个沉默的回答，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分量。
于桂兰端着空盘子进来，语气带着责备："筱薇，不是大伯母说你，今天确实不该。"
"大伯当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家？"
"你爸身体不好，这些年要不是大伯帮衬......"
梁冬梅突然关掉灶火，厨房瞬间安静下来。
"大嫂，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处理。"
这是梁冬梅第一次明确表态。
于桂兰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弟媳会顶嘴。
林筱薇也惊讶地看着母亲。
梁冬梅继续热菜，侧脸在蒸汽中显得格外坚定。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似乎在庆祝什么。
林筱薇探头望去，看见林建军正在敬酒。
许冬生满面红光，显然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
是啊，对于掌权者来说，这点小插曲算什么呢？
反正最终，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他的规则。
沈旭尧趁乱溜进厨房，脸上带着担忧："筱薇，你还好吗？"
于桂兰立即笑起来："小沈怎么到厨房来了？
这里油烟大，快回桌上坐着。"
沈旭尧没有动，只是看着林筱薇："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可以先走。"
这句话被随后进来的许冬生听个正着。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一家人团聚吃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锐利的目光转向林筱薇："是不是你怂恿的？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
08
厨房狭小的空间因许冬生的到来更加拥挤。
女人们下意识地后退，让出空间。
只有梁冬梅依然站在灶前，背对着众人。
林筱薇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大伯，请您不要误会。"
沈旭尧试图解释，但许冬生根本不听。
他直直盯着林筱薇："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
许家的闺女，就得守许家的规矩！
你要是还想进这个家门，就给我懂事点！"
林筱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不是委屈，而是为母亲感到不值。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吃饭。
剩菜冷饭，母亲从不抱怨。
父亲偶尔想要帮忙，总被亲戚们笑话"怕老婆"。
"懂事？什么样的懂事？"
林筱薇擦掉眼泪，声音异常平静："像妈这样，一辈子任劳任怨就是懂事？
还是像其他婶婶那样，永远躲在男人身后？"
许冬生勃然大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就在这时，梁冬梅突然转身。
她手里还拿着锅铲，目光直视许冬生："大哥，筱薇是我的女儿。"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冬梅从未用这种语气对许冬生说过话。
许冬生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更加愤怒："怎么？你也要学你女儿造反？"
"我只是想说，筱薇没有做错任何事。"
梁冬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她靠自己的努力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林筱薇震惊地看着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为自己辩护。
而且是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对抗家族权威。
沈旭尧悄悄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支持。
厨房里的其他女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09
许冬生的脸色由红转青，显然气得不轻。
他指着梁冬梅："好，很好！
你们母女联手，是要翻天啊！"
声音引来了堂屋的其他人。
林秋生挤进厨房，满脸焦急："这是怎么了？好好吃顿饭......"
"问问你的好老婆好女儿！"
许冬生怒吼，"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林秋生看向妻子，眼神中带着恳求。
那是林筱薇熟悉的眼神——
每次家庭冲突时，父亲总是希望母亲退让。
但这次梁冬梅没有低头。
她平静地放下锅铲，解开围裙："大哥，我们尊敬你是长辈。
但筱薇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侮辱她。"
说着，她拉起林筱薇的手："我们走。"
"站住！"许冬生拦住去路，
"今天谁敢走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这是最后的通牒，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梁冬梅，等待她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