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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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的夏天,热得能把柏油路晒出油来。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中专毕业证,站在哈尔滨火车站广场上,浑身冒汗,兜里比脸还干净。连买瓶矿泉水的钱都没有。
金凤最后留在我脑子里的,是她把我送的那本红绸面笔记本狠狠摔在我寝室水泥地上的样子。“啪”的一声,笔记本的皮都裂了。那声响,到现在还像有人在我心口撕了道口子。
“陈小明,你就这点出息!”她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梁上,“这四年我花你五万块钱怎么了?至于天天挂嘴边念叨?”
她身后站着个穿班尼路T恤的小白脸,手腕上那块金表晃得我眼晕。我气得浑身哆嗦。那男的瘦得像根蔫茄子,到底哪点比我强?后来我才打听出来,人家家里有钱,在当地有七个铺面,父母既搞运输又沾煤炭生意。金凤跟了他,直接当上了少奶奶。
四年来,我在金凤身上花了五万。九十年代末,这不是个小数目。可她连一句解释都没容我说。我蹲在火车站台的水泥柱子后面,把脸埋进胳膊,哭得像条被扔掉的狗。车站广播响着,人潮涌来涌去。我真觉得把脸丢尽了。那五万块,是我妈在村里一毛一毛攒出来的,其中三万,还是她硬着头皮向邻居王叔借的。
回村的客车晃荡了六个钟头。我靠着窗,外面绿得发黑的玉米地一片片往后倒。脑子里全是金凤高跟鞋“咔、咔、咔”踩在地上的声音,每一声都像踩断我一根脊梁骨。她拜金就拜金吧,还这么绝情。分手时,她把我所有的钱都卷走了,一个硬币都没留。连这张火车票,还是室友临时凑钱买的。
“小明哥?”
我刚走到我家土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一抬头,是王大菊。我发小,王叔的闺女。好些年没见,她头发剪短了,脸晒得黑红,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蓝布短裤下面露出两条结实的腿,像小白杨似的。她挎着个竹篮子,冲我笑:“听说你今儿回来,我包了韭菜鸡蛋饺子,你最爱吃的。”
她嗓门还是那么亮,带着点干糙的烟火气。我闷着头想往屋里钻,被她一把拽住胳膊。她手心全是茧子,磨得我皮肤发疼。“躲啥躲?”她踮起脚凑近看我脸,“让城里姑娘甩了,就连我都不认了?”
我妈正在灶台前烧火,见了我,只低声说:“回来就好,地里的土豆该薅了。”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蒸气把她的脸熏得模糊。我知道她心里比我还难受。
我倒在炕上蒙头大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只冰凉的手钻进了被窝。“小明哥!”王大菊的手像条活鱼,直往我胳肢窝里窜,“你还真把自己当土豆了,光知道往土里钻?”她胳膊带着韭菜味和汗味,热烘烘地往我被窝里挤。我裹紧被子缩向墙根:“你干啥!”
王大菊还和小时候一样,毛糙,但透着股真切的泼辣劲儿。“起来!”她冷不丁一把掀开我被子,“我爹说了,要你还钱!”
我脸上烧得慌,蹬着被子喊:“我没钱!我丢死个人了!”
王大菊却忽然哈哈大笑:“明哥,逗你玩呢!我爹说了,你要是不想回哈尔滨,明儿跟他去镇上看看铺面。”原来王叔想把镇上空着的一间门面租下来,让我和大菊开个理发店。
“我爹说……”大菊突然结巴起来,手指绞着衣角,“他说……你要是愿意……就……就……”她脸涨得通红,像秋后的高粱。我胸口咚咚跳,知道她想说啥,可我没接话。我心里另有打算。窗外的知了吵得人心烦,灶房传来我妈和王叔的说话声。大菊突然凑过来,在我脸上“叭”亲了一口,然后像兔子似的窜出门去了。
第二天我跟王叔去看了铺面。回来的田埂上,他蹲着抽烟,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梆梆响。“小明啊,”他吐出口烟,“大菊打小就稀罕你。你要是不嫌弃,那钱就当嫁妆了。”他粗糙的手拍我肩膀,“你俩要能成,我再给你拿十万当本钱。”
我愣了半天,光呵呵笑,没出声。王叔看看我:“行,小伙子内向,你再琢磨琢磨。”
晚上大菊来送绿豆汤,站门口不肯进来。月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影子一直拉到我炕沿上。“我爹……跟你说了?”她声音轻得像蚊子。我点头。碗在我手里发烫。
“那你……咋想的?”她突然抬头看我。
我脑子里一会儿是金凤踩高跟鞋的背影,一会儿是大菊晒红的脸。说实话,金凤妖气,时髦,就是太拜金;大菊朴实,真心,就是有点土气。挣扎半天,我挤出一句:“那……咱俩试试吧。”
大菊直接蹦起来,使劲亲了我一口。
理发店开张那天,大菊穿了她最好看的那件碎花衬衫。她给客人剪头时,我就坐角落里摆弄录音机。周华健的《朋友》在店里来回放,大菊跟着哼,调子跑到天边去。
“小明哥,”有天打烊后,她说,“我给你剪个头吧。”我坐下。她的手指在我头发里穿梭,呼吸喷在我后颈,热乎乎的。剪完非要给我洗头,温水冲下来时,她手指轻轻挠我头皮,痒得我想笑。“好看。”她拿毛巾给我擦头发,突然亲了下我额头,然后慌慌张张跑去收拾剪刀。我心咚咚跳,却不知该说啥。
晚上我们睡在店铺后的小隔间,中间拉个布帘。有半夜,我听见她在哭,很小声地抽鼻子。我假装翻身,碰开了帘子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