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意外受伤谁来赔？法官明确责任划分

编者按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在全国“敬老月”来临之际，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社教节目中心《法治深壹度》栏目联合最高人民法院新闻局推出三集重阳节特别节目《司法护老 幸福银龄》，聚焦老年人普遍关心的赡养、监护、消费、防诈骗等热点问题，看人民法院依法保障老年人权益，为老年人撑起“司法保护伞”，助力老年人安享幸福晚年。敬请关注第一集《安居才安心》之《养老院里的意外谁之责》。

北京的章奶奶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是身体依然十分硬朗。为了让老人得到更周全的照护，家人将章奶奶送到了一家养老院。没想到刚住进去10天，章奶奶就发生了意外。

章奶奶委托代理人邵晓芳：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刚10天怎么就受了这么严重的创伤？

章奶奶的女儿带着她辗转了两三家医院，最终确诊椎体压缩性骨折，需要进行手术治疗。

邵晓芳：出院之后她就回老家了，回老家之后呢，也是一直躺在床上，是女儿来照顾，除了痛苦之外，生活质量下降得特别特别多。

入住养老院的时候章奶奶尚且行动自如，为何刚住了10天就受伤了呢？

邵晓芳：章女士在早餐之后去散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训练室，医护人员鼓励她说，您要不要来试试这些训练器械？章女士就上去蹬了几下这个自行车，也就四五下的样子，腰就特别疼。

了解事发经过之后，章奶奶的女儿又惊又怒，作为一家专业的养老机构，院方怎么能安排一位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蹬自行车”呢？于是，她代表章奶奶以养老院没有尽到安全保障义务、违反合同为由，将其诉至法院，请求解除双方的养老服务合同，责令养老院退还押金和服务费11万余元，赔偿医疗费9万余元，伤残及精神损害赔偿等各项损失20万余元，二倍惩罚性赔偿金21万余元。

面对起诉，养老院则表示他们实在是冤枉。

养老院委托代理人荣梅：因为原告说，我们让她在动感单车上进行一个骑行，实际上不是。事发的当时，长辈所在的器械是一个康复性的、（锻炼）四肢的一个低矮的恢复性的器械，没有高强度的运动，也没有危险的因素。其实双方在养老服务合同约定当中，也不包含这个康复复健的内容，我们养老机构的人员不会主动安排她进行此项活动。

养老院解释其实章奶奶蹬的是一种康复性器械，而且养老院也没有主动安排她进行康复训练。

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亚运村人民法庭法官贾辰：按照被告的说法是（康复师）碰巧路过，发现老人想去康复设备上进行康复训练的这个意愿，就对她进行了附随的指导，并不是主动要求老人进行康复训练，这也是双方当时在法庭上的一个争议的问题。

按照养老院的说法，他们没有主动安排老人进行康复训练，那么老人在使用器械过程中受伤，他们就能撇清责任了吗？

贾辰：但是从客观上来看，老人已经实际上在器械上进行了锻炼，而且养老机构的人员又恰好在旁边进行了一定的指导，从这一点上我们也评判，客观事实上已经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康复服务，如果发生了损害的后果，有服务瑕疵的情况下，还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的。

本案主审贾辰法官认为，章奶奶使用康复器械的时候，已经与养老院形成了康复服务的客观事实，如果养老院存在服务瑕疵，势必要承担相应责任。那么养老院是否存在服务瑕疵呢？

荣梅：养老机构在相关的器械上面贴注了显示明显的标牌，用以提示适用的情况，我们的医护人员在发现长辈使用这个器械的时候也进行了提示，提示老人注意活动的强度和时间。

养老院说他们已经在康复器械上贴了安全提示，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后果只能自负。对于这样的观点，章奶奶的代理人表示不敢苟同。

邵晓芳：它在器械非常隐蔽的一个地方，就是脚底下写了一个告知书，就是说要注意安全，速度不要过快。但是这个概括性的描述，并不能真正地起到提示使用者应该怎么正常地使用器械。

荣梅：作为标识，对于安全保障义务的程度到底要到多高或者多低，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发生了这种情况，我们认为是一个意外事件的成分会更多一些。

养老院一再强调，章奶奶这次受伤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事件，这一点从章奶奶入住时填写的健康状况陈述书也能看出来。

贾辰：这个案件中，通过被告提交的老年人入住时候的健康状况陈述告知书，在这个告知书上也对原告这位老人在入住养老机构的时候，自身患有的基础疾病，进行了一个客观的记载。

那么这份健康状况陈述书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它和章奶奶受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荣梅：老人在入院的时候已经是81岁高龄了，本身的身体情况一般，她在自己的体检报告中显示，腰部有腰间盘膨出，骨髓炎等等一些基础性的疾病，也就是说在老人这种基础情况下，即便是轻微的外力作用，在偶然的共同的因素促进下，也有可能会发生骨折。

健康状况陈述书记载，章奶奶入院前就患有“关节骨质增生”、“椎间盘膨出”等旧疾。此外，本次受伤后，医院也诊断出她患有严重的骨质疏松。养老院认为，这些情况都说明，章奶奶受伤主要是由自身原因造成的。对于养老院一方推脱责任的理由，章奶奶的代理人则指出，作为专业的养老机构，应该根据老人的既往病史为其提供专业、安全的照顾，不能出事后把责任推给老人或家属。

邵晓芳：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去专业的养老机构，就是因为他们够专业，这个事情也应该是养老机构去判断和主导的一个事情，而不能说出了事情之后再把这些责任推回到老人的身上或者是家属的身上。

既往病史能不能成为养老院免责的理由，这样的意外事故难道真的无法预防吗？为审慎裁断，贾辰法官决定多走访几家养老机构进行调研。在北京某家养老机构调研的时候，贾辰法官发现该养老机构不仅在康复器械上悬挂醒目的安全提示，而且在老人使用之前，会有一个专业的评估问诊。

康复师：我们会了解老人的既往病史、现病史以及给老人做一个专业的这种评估，这都是由康复医生来去做的。

2023年11月15日，我国民政部印发《养老机构康复服务规范》，自2023年12月1日起实施。该规范明确要求养老机构在为老年人提供康复服务之前，必须进行专业的评估。本案中章奶奶患有严重的骨质疏松，本就不适宜使用案涉的康复器械，如果养老院在事前进行了专业评估，很可能就会避免这次受伤事故的发生。

贾辰：如果按照行业标准，对于在进行康复训练之前，养老机构需要对于老人要进行一个康复前的专门评估，这样可以进一步地降低老年人在康复训练过程中受伤的几率。结合养老院对这件事的过错大小，还有服务瑕疵的严重程度，我们判决他承担20%的赔偿责任。

法院最终判决养老院与章奶奶解除《养老服务合同》，并退还押金服务费9万余元，另外养老院还需赔偿章奶奶医疗费等各项损失约3万元。

主持人齐奇：我们看到本案中章奶奶的遭遇可能并非是一个个例，养老院的安全保障义务可能是一个关键问题，在司法实践中，一般的养老院的安全保障义务，我们怎么界定，它的标准是什么，相关内容又是怎样的呢？

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席志国：我们国家有养老机构服务规范，也有一些关于安全保障义务的基本标准，首先养老机构的所有设施必须是适宜于老年人，比如说卫生间的设施，适老化的设施都要有。养老机构也应该预测到老年人摔了以后会比较严重的现象产生，如果事前没有采取措施，是要承担责任的。还有老年人有各种各样的疾病，不仅要有发生疾病以后的救助制度，还要有合格的人员。

齐奇：当下老人和养老机构就最容易最普遍产生纠纷的都有哪些？

席志国：第一大类就是在本案里涉及到的身体伤害，乃至于死亡，要求人身损害赔偿的，这种情况都是以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起诉。第二大类财产损害，像我们戴的项链、耳环等等，在养老机构里丢失、遗失、损坏等要求赔偿的。还有一类就是欠付养老费用，很多养老机构已经提供了实际上的养老服务，比如说今年的费用虽然没付，但养老机构还一直给他提供养老服务。

齐奇：因为老人没地儿去，我也不能给他赶出去。

席志国：对，所以提供了养老服务，应该把这段时间的费用支付，如果没有支付就可以起诉，要求支付。

齐奇：那您刚才提到的这几类纠纷，我看审判依据，要么就是援引民法典的合同编，要么就是侵权责任编，但是老人和养老机构的，您刚才说就它的服务内容产生纠纷的案件，好像没有一个国家性的立法。

席志国：现在我们国家没有专门的立法，就是委托养老机构提供相应的服务，可以参照适用委托合同的相关规则来进行裁判。如果针对该类合同有更具体的规范，那么法官在裁判案件的时候将会更加得心应手。

截至2024年末，全国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达2.2亿，占总人口的15.6%。有专家预测，到2035年，这一数字将突破4亿。“白发浪潮” 下，养老机构作为专业照护的场所，其服务质量直接关系老年人晚年生活品质。然而现实中，部分机构存在服务质量参差不齐、管理不规范等问题，让老人和家属心存顾虑。

北京市民：政府应该是监督的，要抽查的，你不能放任不管。

养老就像一场需要配合的接力赛，得靠机构、家庭和社会共同努力，当各方都能肩负起自己的使命，我们就能共同守护好生命的夕阳红，让每一位老人都有一个安稳、温暖的归宿，最终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安的真诚期盼。

齐奇：养老有多种模式，无论模式如何变化，有一个核心诉求是共通的，那就是安居。而真正意义上的安居，不只是有一个容身的居所，它更关乎安全、尊严和心灵的归属。我们所期待的养老图景，是一个有法律兜底、社会支撑、家庭温暖的良性生态。而这不仅仅是让今天的老年人能够安度晚年，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老去，更是为我们所有人构建一个可期待的、有尊严的未来。

来源：最高人民法院新闻局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社教节目中心

编辑：孟祥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