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包间里二十多个人排着队随礼，红包一个接一个放在桌上。
轮到我，我空着手走向座位。
贾明磊端着酒杯大步走过来：「苏泽，怎么不随礼？公司规定晋升宴全员随礼200，你不知道？」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接过酒杯，停了几秒：「你真的确定，要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敬我这杯酒吗？」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包间里的声音全消失了。
老范放下筷子，刘总监靠在椅背上，小林瞪大眼睛。
「我再问一遍，」我把酒杯举到胸前，「你确定吗？」
贾明磊的脸色变了，喉结动了动。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两个月前，苏泽从华南分公司调到总部市场部。
离开前，分公司的老同事孙姐私下约他喝了顿酒。
「听说你要去市场部？」
孙姐倒了杯酒，欲言又止。
「怎么了？」
苏泽看出她有话要说。
「那边有个姓贾的主管，你小心点。」
孙姐压低声音。
「出什么事了？」
「抢方案的惯犯。」
孙姐叹了口气，「我认识总部的朋友，说他手上至少有三个人的方案被他改个名字就报上去了。」
苏泽皱眉：「没人告他？」
「告什么？」
孙姐摇摇头，「人家是老范总监的大学师弟，而且手里握着部门的考核权。」
她停顿了一下，「去年有个叫小林的闹过，结果被调去做执行，考核连续三个季度是C。」
「然后呢？」
「工资从一万二降到八千，奖金全没了。」
孙姐看着苏泽，「小林35岁，上有老下有小，房贷每月八千。他投了三个月简历，全石沉大海。年龄大了，最近业绩又差，谁要他？」
苏泽没说话。
「他现在只能咬牙留着，因为失业意味着房贷断供。」
孙姐认真地看着他，「你能力强，但也别让他盯上。东西别让他看见。」
苏泽点点头，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久。
但他没太担心。
外面三个猎头一直在联系他，实在不行就换工作。
他32岁，单身，没房贷，大不了从头再来。
入职第二天，部门早会。
老范站在会议室最前面，指着苏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华南分公司调来的苏泽，去年分公司的业绩明星。」
他拍拍苏泽的肩膀，「希望大家多交流。」
掌声响起。
苏泽看了一圈，发现坐在老范右手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贾明磊。
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着笔挺的衬衫，笑着鼓掌。
「贾主管是我大学师弟，也是部门的业务骨干。」
老范特意介绍，「以后你们可以多请教他。」
贾明磊站起来，朝大家点点头。
散会后，他主动走到苏泽面前。
「听说你在分公司做过爆款案子？」
他伸出手。
「做过几个。」
苏泽跟他握手。
「有机会交流交流。」
贾明磊笑着说，眼神在苏泽身上扫了一圈。
午饭时，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男人主动坐到苏泽旁边。
他眼角有细纹，头发有些稀疏。
「我叫小林。」
他压低声音，「刚才贾主管跟你说什么了？」
「客套话。」
苏泽看着他。
小林犹豫了一下：「你电脑记得锁屏，东西别让他看见。」
「为什么？」
小林看着食堂窗外，半天才开口。
「我去年有个智能家居的方案，做了一个月。」
他的声音很低，「有天我跟他说了思路，想听听建议。第二天他就拿去报给老范了。」
「你没找老范？」
「找了。」
小林苦笑，「老范说团队合作，谁做的不重要。」
他停顿了几秒。
「后来我被调去做执行，考核连续三个C。」
小林看着自己的饭盒，「工资从一万二降到八千，绩效奖金没了。我也想走，哎……」
苏泽没说话。
「我35岁，上有老下有小，房贷每月八千。」
小林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走不了。」
他抬头看着苏泽：「所以你小心点，别跟我一样。」
苏泽看着小林憔悴的脸，心里记住了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慢慢了解了部门的情况。
除了小林，还有两个老员工明显被边缘化。
一个是38岁的老王，之前是策划组副组长，现在只做数据整理。
他话很少，午饭时总是跟小林坐在一起，两人都不太说话。
另一个是33岁的小赵，去年刚结婚买房。
他每天加班到很晚，但都是做执行类的琐事。
有一次，苏泽在茶水间听到小赵打电话。
「老婆，这个月奖金又没了......」
小赵靠在墙上，「我知道房贷要还，我在想办法......」
挂了电话，他深深叹了口气。
看见苏泽，他勉强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苏泽慢慢明白了。
这三个人都被贾明磊整过，都想反抗，但都被生活困住了。
而贾明磊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中年人有负担，不敢闹，只能忍。
一月二十三号下午，苏泽完成了「晨曦奶粉春季推广方案」的第八版。
这个方案他做了整整三周。
从市场调研到竞品分析，从创意设计到执行细节，每个数据都反复验证过。
下午一点五十分，他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走得急，忘了锁屏。
回来的路上，他看见贾明磊从他工位旁边走过。
脚步停了一下。
苏泽走回座位，电脑屏幕还亮着，方案文件还开着。
他没多想，看了一眼时间。
下午两点零五分。
他打算三点十五分把方案发给老范。
下午三点一刻，老范把他叫进办公室。
「苏泽，这次你跟贾主管配合得不错。」
老范指着电脑屏幕，语气很满意。
苏泽走过去，看见屏幕上的邮件。
发件人：贾明磊。
主题：晨曦奶粉春季推广方案。
发件时间：下午2点08分。
他愣住了。
「客户反馈很好，说方案思路很新颖。」
老范点着鼠标，「贾主管刚才还跟我说，数据部分是你做的，很扎实。」
「老范，这个方案其实是我......」
苏泽想解释。
「我知道你们组一起做的。」
老范打断他，态度很自然，「团队合作嘛，谁具体做的不重要。贾主管说你配合得很好，继续保持。」
他看着苏泽，「这个项目对他很重要，你好好配合。」
苏泽看着老范的表情。
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
「知道了。」
他没再解释。
走出办公室，贾明磊正在茶水间。
看见他，笑着点点头。
「辛苦了，兄弟。」
苏泽没说话，回到座位。
他在电脑前坐了很久。
想起孙姐的话，想起小林憔悴的脸，想起老王和小赵。
他打开文件夹，看着那份方案。
创建时间：1月17日上午9点42分。
最后修改时间：1月23日下午1点47分。
他什么都没说，关掉了文件。
三天后，客户提案会。
苏泽跟着贾明磊去了客户公司。
会议室里，客户方的刘总监坐在主位，旁边还有三个部门经理。
贾明磊打开PPT，开始讲解方案。
讲到第三页，刘总监打断他。
「贾主管，这个传播路径的设计逻辑能详细说说吗？」
贾明磊顿了两秒。
「这块是苏泽负责的，他来说明一下。」
他转头看向苏泽。
苏泽看着投影上自己设计的那张图，深吸一口气。
他开始解释三级传播模型，从核心用户到泛用户的触达路径，每个层级的转化率和预期效果。
刘总监点点头。
「预算分配呢？为什么线下占比40%？」
他继续问。
贾明磊又看向苏泽。
苏泽解释了线下活动对母婴产品的重要性，体验式营销的转化数据，以及预算分配的ROI测算。
整场会，客户问了十五个问题。
贾明磊只答了三个开场寒暄。
剩下全推给苏泽。
会后，刘总监单独跟苏泽握手。
「小苏，你对这个行业理解很深。」
他看着苏泽，眼神有些玩味。
转头看贾明磊时，表情有些微妙。
回公司的路上，贾明磊坐在副驾驶，一路没说话。
第二次提案前一晚，晚上十点半。
苏泽正准备休息，手机响了。
是贾明磊的消息。
「客户要加两个线下活动环节，明早九点要。」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
「这块你比较熟，辛苦你了，我明早直接用。」
苏泽看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他打开电脑。
凌晨两点，方案改完。
他发给贾明磊。
三秒后，收到回复。
「收到。」
第二天会上，贾明磊指着新增的两页PPT。
「我们连夜优化了方案。」
他对客户说，「这样执行环节更完整。」
刘总监看着方案，抬头看了苏泽一眼。
若有所思。
一周后，项目进入深化阶段。
苏泽连续三个晚上加班到凌晨，完善执行细节。
白天还要配合贾明磊去客户那里开会。
每次会上，客户的问题都是他在答。
贾明磊只负责开场和收尾。
第三次提案后，贾明磊把苏泽叫到楼梯间。
走廊里没人，很安静。
「苏泽，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贾明磊点了根烟，语气很诚恳。
「你也知道，我需要业绩稳住这个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
「你年轻，能力强，以后机会多得是。」
烟雾在他脸前飘散。
「你看小林他们，就是不懂配合。」
贾明磊拍拍苏泽的肩膀，「我不想为难你，但老范那边，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考核、晋升这些，你懂的。」
话说得很轻，但威胁的意思很明确。
苏泽平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
「聪明。」
贾明磊笑了，「对了，以后跟客户对接，别抢话。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别说太多。」
苏泽点点头，没说话。
项目进入执行阶段，周例会上。
老范问落地进度。
贾明磊直接转头。
「小苏，你来汇报。」
苏泽站起来，汇报了十分钟。
从物料准备到渠道对接，从时间节点到风险预案，事无巨细。
汇报完，贾明磊接话。
「大家看，执行层面准备很充分。」
他看着众人，「这就是我们的专业水准。」
会后，小林走过来。
声音很低。
「你就这么忍？」
苏泽没回答，只是回到座位继续工作。
表情依然很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二月中旬，部门例会。
老范批评执行组进度慢了。
「小林，怎么回事？」
他盯着小林，「你之前不是挺快的吗？」
小林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对不起，我......」
「是物料供应商那边出问题了。」
苏泽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们临时换了工厂，交期延误了三天。」
苏泽拿出手机，「不是小林的问题，是供应商的责任。这是他们的道歉邮件。」
老范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点点头。
「行，那就催供应商。」
贾明磊坐在一旁，看苏泽的眼神冷了几分。
散会后，小林追上苏泽。
「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说实话而已。」
苏泽很平静。
「你不怕贾主管...」
小林欲言又止。
「怕什么？」
苏泽看着他，「是谁的问题就是谁的，难道还要撒谎？」
小林看着他，眼眶有些红。
之后的一周，部门里开始有传言。
说苏泽「不太合群」，「太较真」。
贾明磊路过他工位时，眼神也越来越冷。
但苏泽依然该说说，该做做。
表情始终很淡定。
小赵私下问小林。
「他不怕吗？」
「我也不知道。」
小林摇摇头，「但他跟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好像......」
小林想了想，「不太在乎这份工作。」
第四次提案后，刘总监把苏泽单独留下来。
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小苏，这个方案是你做的吧？」
刘总监很直接。
苏泽愣了一下。
「贾主管对自己的东西，不应该这么不熟。」
刘总监点了根烟，「我做了二十年市场，什么人什么水平，看得出来。」
他看着苏泽。
苏泽没接话。
「放心，我不会乱说。」
刘总监拍拍他肩膀，「但我心里有数。」
他站起来。
「三月三号我们有个内部评审会，具体落地方案到时候详细聊。」
走到门口，他回头。
「让贾主管带你一起来。」
离开会议室，苏泽回到工位。
他在电脑前坐了很久。
那天晚上下班，小林看见苏泽还在座位上。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
第二天一早，小林发现苏泽来得很早。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你在整理什么？」
小林问。
「东西。」
苏泽简短地回答，然后合上文件夹。
小林没再问。
只是觉得苏泽这段时间比以前更安静了。
但他依然每天正常上班。
被贾明磊使唤时也照做。
表情始终很平淡。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三月一号，周五下午。
人事部发了全员邮件。
主题：人事任命通知。
苏泽点开邮件。
「经公司研究决定，贾明磊同志晋升为市场部副总监，薪资同步调整。」
邮件特别提到。
「贾明磊同志成功拿下晨曦奶粉项目，展现卓越的策划能力和客户沟通能力，特此表彰。」
小林看完邮件，握着鼠标的手在发抖。
老王叹了口气，关掉邮件。
小赵盯着屏幕，半天没动。
苏泽看着那封邮件，表情没什么变化。
下午五点，部门群里弹出消息。
贾明磊发的。
「各位同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晋升离不开团队的配合。本周五晚六点半，锦江酒店，我请大家吃饭庆祝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条。
「按照惯例，大家随礼意思意思就行，200块。」
小林盯着屏幕，拳头握紧了。
老王在私聊群里发消息。
「又来了，上次张经理升职，他也是这么搞的。」
小赵回复：「我记得，那次收了三万多。」
小林打字：「明明是他请客，结果变成我们出钱。」
老王：「能怎么办？不去的话，他记仇。」
小赵：「是啊，上次小周没去，第二个月考核就是C。」
小林看着聊天记录，叹了口气。
他点开跟苏泽的私聊。
「你去吗？」
「他说要去。」
苏泽回复。
「那你随礼吗？」
小林又问。
苏泽没回这条。
群里又弹出消息。
贾明磊@全体成员。
「大家都看到消息了吧？记得准时啊，老范也会去。」
这句话说得很明白。
老范会去，谁敢不去？
小林看着这条消息，眼眶有些红。
他想起去年。
去年贾明磊升主管的时候，也是这么搞的。
大家随礼，每人200，部门二十几个人，贾明磊收了四千多。
结果那顿饭，人均才一百出头。
贾明磊净赚两千多。
而且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
每次部门有人升职、结婚、生孩子，他都会主动「组织」。
名义上是庆祝，实际上是敛财。
大家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手里握着考核权。
周五傍晚，苏泽换了件衬衫。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文件夹。
他没打开，锁屏，出门。
锦江酒店，三楼宴会厅。
包间很大，摆了三张圆桌。
同事们陆续到场。
门口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红色的礼金箱。
箱子旁边放着签到本。
贾明磊亲自站在那里，笑容满面。
「小林来了，这边签个到。」
小林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钞。
脸色很难看。
他把钱塞进红包，写上名字，投进箱子。
「谢谢小林，进去坐吧。」
贾明磊笑着说，拍了拍小林的肩膀。
老王也随了，200块。
「谢谢老王。」
小赵也随了。
「小赵啊，最近项目做得不错。」
贾明磊收了钱，心情很好。
每个人随完礼，他都会说两句场面话。
箱子里的红包越来越多。
贾明磊时不时低头数一数，眼里闪着光。
苏泽走到门口。
他空着手，直接往包间里走。
「苏泽！」
贾明磊叫住他。
声音有些冷。
苏泽停下脚步，转过身。
「怎么不随礼？」
贾明磊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大家都随了200，就你特殊？」
他看着苏泽。
包间里的声音突然小了。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老范也在，他坐在主桌，正跟刘总监说话。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
小林、老王、小赵都瞪大眼睛。
「按惯例，晋升宴大家都要随礼的。」
贾明磊端起桌上的酒杯，大步走到苏泽面前。
「200块，不多吧？」
他把酒杯递过去。
「还是说，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苏泽接过酒杯。
他停了几秒。
「你真的确定，」
他看着贾明磊的眼睛。
「要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敬我这杯酒吗？」
贾明磊愣住了。
包间里的声音全消失了。
「我再问一遍，」
苏泽把酒杯举到胸前。
「你确定吗？」
贾明磊的脸色开始发白。
喉结动了动。
「苏泽，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在强撑。
「不随礼就算了，还这么嚣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力强，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看了一眼老范，底气似乎足了一些。
「我今天就问你，这200块，你到底随不随？」
苏泽没说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轻轻放在桌上。
屏幕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