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同事老张又劝我：「老陈，都快五十了，认命吧。」
我笑着不说话，继续整理档案。
办公室墙上的日历，那个红圈画了整整十五年。
每次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走，我就瞄一眼那个日期：「快了。」
妻子昨晚又哭了，说要离婚。
我打开抽屉，摸了摸那个小本子，犹豫了很久：「再给我两个月。」
两个月后，正好是那个圈起来的日期。
书记周建国最近在暗示我提前退休，说镇里需要新鲜血液。
我还是那句话：「我还能干。」
他不知道的是，这十五年来，我看着八任书记来了又走。
而我一直在等的那件事，终于可以做了。
一
镇政府国土所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陈默的办公桌上，堆着一摞发黄的档案袋。
他戴着老花镜，正一页页翻看，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几个数字。
动作很慢，但很专注。
「老陈！」
老张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杯。
「又在搞这些破档案？」
老张在陈默对面坐下，「你说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折腾个啥？」
陈默抬起头，笑了笑：「习惯了。」
「习惯？」
老张摇头，「咱俩同一年进镇政府，我现在躺平了，每天就等着退休。你呢？还跟二十年前一样较真。」
陈默把档案放回档案袋，动作很轻。
「老张，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做？做了有啥用？」
老张灌了口茶，「你看看镇里这些年，换了多少书记？八个！每个来的时候都说要大干一场，走的时候啥都没干成。」
「你再看看咱俩，十五年了，还是副科。」
陈默没接话，只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那个用红笔圈起来的日期，还有五十八天。
老张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你又看那个圈了。」
老张凑过来，「老陈，你到底在等什么？这十五年，你每次都说快了，可到底快什么了？」
陈默笑了，那种笑容很淡，但莫名让人觉得他胸有成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老张站起来，「得了，我不跟你聊了。反正我是看透了，咱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老张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对了，新书记让你下午去他办公室。」
陈默点点头：「知道了。」
等老张走远，陈默打开抽屉最底层。
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本子。
他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李明轩。
还有一个日期，就是日历上那个红圈。
陈默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本子。
二
下午三点，周建国的办公室。
新书记四十出头，穿着熨得笔挺的衬衫。
他示意陈默坐下，自己倒了两杯茶。
「陈所，咱们也共事快一年了。」
周建国端起茶杯，「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聊。」
陈默接过茶杯：「周书记请讲。」
「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七。」
「四十七啊。」
周建国点点头，「在镇里干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
「十五年都是副所长？」
「是的。」
周建国放下茶杯，往前靠了靠。
「陈所，我说句实在话。咱们镇现在要改革，要年轻化。你看你这个年纪，又在这个位置待了这么久……」
他顿了顿，「组织上是不是应该考虑让你提前退休，给年轻人腾位置？」
陈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周书记，我还能干。」
「能干是能干。」
周建国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但这个位置，确实需要更有活力的同志。」
陈默看着周建国，语气依然平静：「周书记，我还有工作没完成。」
「什么工作？」
「两个月后您就知道了。」
周建国皱起眉头。
「陈默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陈默站起来，「如果周书记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
「等等。」
周建国叫住他，「陈默，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对你，对镇里，都好。」
陈默回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周书记，我考虑得很清楚。」
他说完就走了。
周建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
傍晚六点，陈默回到家。
妻子林苏坐在沙发上，眼睛有点红。
陈默放下公文包：「怎么了？」
林苏没说话，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手机。
屏幕上是个微信群聊记录。
「你自己看。」
林苏把手机递过来。
那是她的同学群。
有人发了条消息：「听说老李家的女婿又升了，才三十五岁就正处了。」
下面一堆羡慕的回复。
然后有人@林苏：「苏苏，你家那位还在镇里吗？」
林苏当时回了句：「嗯，还在。」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
好半天，才有人说：「也挺好的，安稳。」
那个「安稳」两个字，刺得林苏心都疼了。
陈默看完，把手机还给她。
「对不起。」
他说。
「你对不起什么？」
林苏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你对不起的是自己！十五年了，陈默，整整十五年！」
「你说你有本事，你说你在等什么，可到底在等什么？」
她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我不是嫌你穷，我是嫌你没出息！」
陈默走过去，想抱她。
林苏推开他。
「别碰我！」
她擦了擦眼泪，「我明天回娘家住几天。你好好想清楚。」
「苏苏……」
「你别叫我！」
林苏转身进了卧室，拉上门。
陈默站在客厅里，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
那个小本子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拿出来，翻到第一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2010年3月15日，今天我决定留下。」
他又翻到最后一页。
「李明轩，考察两年，基本符合要求。再过两个月，应该可以了。」
陈默合上本子，看着墙上的日历。
还有五十八天。
「再坚持一下。」
他对自己说。
四
第二天早上，陈默很早就到了办公室。
他直接去了镇档案室。
管理员小王正在整理书架。
「陈所，您又来了？」
小王有点惊讶，「这星期都来三次了。」
「嗯，还得查点东西。」
陈默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架子。
那里堆着最老的档案，有些盒子上落了灰。
他熟门熟路地抽出几个档案盒，摊在桌上。
一页页翻看，偶尔用手机拍照。
小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陈所，您在查什么呀？」
「核对一些历史资料。」
陈默头也不抬。
「什么资料这么重要？您都查了好几年了。」
陈默抬起头，笑了笑：「这些资料啊，关键时候能救命。」
「救命？」
小王更好奇了。
陈默没再解释，继续翻档案。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把所有档案整理好，放回原位。
走出档案室时，他的公文包明显厚了不少。
五
中午，镇政府食堂。
陈默端着餐盘，扫了一眼大厅。
他看到新来的年轻干部李明轩一个人坐在角落。
陈默走过去：「小李，一起吃？」
李明轩抬头，有点意外：「陈所，您坐。」
陈默坐下，夹了口菜。
「在镇里待得还习惯吗？」
「还行。」
李明轩放下筷子，「就是有些事，我觉得挺难的。」
「什么事？」
「上周王庄村的土地确权，您知道吗？」
李明轩压低声音，「村支书想趁机把集体的一块地划到自己名下。我看不过去，跟他争了几句。」
「然后呢？」
「然后他直接打电话给周书记，说我不配合工作。」
李明轩苦笑，「周书记让我别多管闲事，说那些事不是我该管的。」
陈默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李明轩。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
李明轩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不对，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李，你做得对。」
「可是……」
「记住，有些事总要有人守着。」
陈默说得很认真，「如果你看到不对的事不说，那谁来说？」
李明轩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陈所，您说得容易。可我一个刚来的，说了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陈默站起来，「但你至少要说。」
他端起餐盘，「好好干，小李。」
李明轩看着陈默的背影，若有所思。
六
下午，陈默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
手机响了。
是县国土局的老吴局长。
「老陈，明天有空吗？」
老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有，吴局您说。」
「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些事跟你确认一下。」
「好的。」
陈默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日历。
他拿出小本子，在某一页上打了个勾。
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
老张探进半个身子。
「老陈，晚上喝一杯？」
「今天不行。」
陈默收起小本子，「家里有点事。」
「行吧。」
老张准备走，又停下了，「对了，听说周书记要提拔小李当副所长。」
陈默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吧。」
老张靠在门框上，「你说这小子运气好不好？来了才两年，就能当副所长了。」
「他有能力。」
陈默说。
「有能力？」
老张笑了，「咱们当年也有能力，不也熬了这么多年？」
陈默没接话。
老张走后，他拿出手机，给老吴局长发了条消息。
「吴局，明天的事，可以让李明轩一起去吗？」
很快，老吴回复：「可以。」
陈默看着这两个字，笑了。
七
傍晚，陈默到家时，林苏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
「我明天回娘家。」
她说，语气很平静。
陈默走过去：「苏苏，再等两个月。」
「我等不了了。」
林苏背对着他，「陈默，这些年我真的累了。」
「我不是嫌你没本事，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转过身，眼眶又红了：「你明明可以调走，可以升职，为什么不走？」
陈默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走到书桌前，拿出那个小本子。
「你看这个。」
他把本子递给林苏。
林苏接过来，翻开。
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东西。
日期、人名、地名、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记录。
「这是什么？」
「我等了十五年的东西。」
陈默说，「再过两个月，你就会明白，我这十五年不是白等的。」
林苏盯着本子看了很久。
她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这个本子对陈默很重要。
「你真的有把握？」
她问。
「有。」
陈默的语气很坚定。
林苏合上本子，递还给他。
「好，我再信你两个月。」
她说，「但如果两个月后你还是这样，陈默，我真的要走了。」
陈默点头：「如果两个月后我还是这样，我陪你一起走。」
那天晚上，林苏没有离开。
八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陈默变得特别忙。
每天很早到办公室，很晚才走。
办公桌上的档案盒越堆越高。
老张路过时都忍不住调侃：「老陈，你是不是想把镇里的档案都搬到你办公室来？」
陈默只是笑笑，不说话。
除了整理档案，他还频繁去县城。
有时候是去档案馆，有时候是去国土局。
好几次被人看到，他和老吴局长在食堂角落里低声说话。
周建国听说了这件事，专门找陈默谈话。
「陈所，你最近很忙啊。」
周建国的语气带着试探。
「是的，有些资料要整理。」
陈默说。
「什么资料？需要镇里配合吗？」
「不用。」
陈默摇头，「是我个人的工作安排。」
周建国看着他，突然问：「陈所，你是不是在准备什么？」
陈默笑了：「周书记，您很快就知道了。」
周建国皱起眉头。
这个陈默，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九
这段时间，陈默对李明轩格外关注。
他经常叫李明轩一起去办业务。
每次都会很仔细地讲解每个流程的细节。
「小李，这个手续为什么要这么办，你知道吗？」
「因为……要符合规定？」
李明轩有点不确定。
「不只是符合规定。」
陈默指着文件上的一个章，「你看这里，这个章必须由分管领导盖。为什么？因为这样才能确保责任到人。」
「明白了。」
「还有，这个流程里，哪一步最关键？」
李明轩想了想：「是……资料审核？」
「对。」
陈默点头，「资料一旦有问题，后面所有流程都会出麻烦。所以审核这一步，绝对不能马虎。」
李明轩认真地记着笔记。
陈默看着他，眼神里有种欣慰。
一次，办完事往回走的路上，李明轩忍不住问：「陈所，您为什么最近对我这么好？」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因为你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
「嗯。」
陈默认真地说，「小李，在基层干工作，最重要的不是能力，是原则。」
「你有能力，也有原则。这很难得。」
李明轩有点不好意思。
「陈所，我就是觉得有些事不对，想说出来而已。」
「对，就是这个想法。」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这个想法，别丢了。」
十
时间一天天过去。
墙上日历的红圈越来越近。
还有十五天。
还有十天。
还有三天。
这天早上，陈默穿了件新衬衫。
林苏看着他，问：「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嗯。」
陈默系好领带，「一件等了十五年的事。」
他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妻子。
「苏苏，相信我。」
林苏点点头。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怀疑，而是期待。
十一
上午九点，陈默敲开了周建国的办公室门。
「周书记，我想申请调动。」
周建国正在看文件，听到这话，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你说什么？」
「我申请调离本镇。」
陈默把一份申请放在桌上，「具体去哪里听从组织安排。」
周建国盯着那份申请，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人，十五年不走。
自己劝了他一年多，他死活不同意。
现在，他居然主动要走？
「陈默，你……」
周建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不是突然。」
陈默说，「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周书记，请您把这份申请递上去。」
陈默说完，转身准备走。
「等等！」
周建国叫住他，「你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
陈默回头，笑了。
那种笑容里有种释怀。
「周书记，十五年了，终于等到了。」
「等到什么？」
陈默没回答，走出了办公室。
周建国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懵了。
十二
下午三点。
周建国的手机响了。
是县委组织部的电话。
「周书记，陈默同志的调令已经批了。」
周建国握着手机的手在抖：「这么快？」
「嗯，县委王书记亲自批的，特事特办。」
对方说，「明天就可以办手续。」
周建国挂了电话，整个人愣在那里。
这不对劲。
一个副科级干部，申请调动，县委书记亲自批？
而且当天就批？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周建国冲出办公室。
走廊里，陈默正在收拾东西。
「陈默！」
周建国喊住他。
陈默回头。
「周书记。」
「你到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建国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你一个副科，怎么可能让县委书记亲自批调令？」
陈默笑了，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小本子。
他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李明轩。
还有一个日期。
正好是今天。
「周书记，有些事，我一直没说。」
陈默合上本子，「因为不到时候。」
「现在，到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