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1867)曾国藩就对身边人说:京中来人所说,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妇女亦裸身无裤,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奈何?”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大清已经出现百姓普遍生存环境恶劣的严峻情况,所以曾国藩很是担心“恐有异变”。后又说出“京城水泉皆枯,御河断流,朝无君子,人事偾乱,恐非能久之道。”的悲观话来。
别的先放下,单说曾国藩对于晚清官员的“朝无君子”便是很精准的评价,比如本文所说的那桐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那桐,字琴轩,叶赫那拉氏,出身内务府世家。其家族世代担任内务府官员,掌控宫廷收支,是清代最显赫的 “肥差世家”。那桐本人凭借满洲旗人身份与过人才学,仕途一路顺遂,历任户部尚书、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内阁协理大臣等要职,深得慈禧太后赏识,被赞 “颇能办事”,与端方、荣庆并称 “旗下三才子”。他以洋洋洒洒 90 万字的《那桐日记》,详尽记录了自己作为晚清权贵的日常生活,不小心间还透漏了特权阶层醉生梦死的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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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那桐日记》,最触目惊心的便是其无休无止的吃喝应酬。从光绪十六年(1890 年)开始记日记起,那桐的生活几乎被宴请、赴席、听戏填满。不是接到宴请,就是赶往听戏的路上。
光绪十六年的大年初一,他日记中写道:“晨起,至宗祠行礼。归,接待贺年诸客,络绎不绝。巳刻,赴松筠庵团拜,同席者二十余人,畅饮至未正归。晚,至醇亲王府赴宴,戌正归。” 这只是其日常应酬的缩影。,这种日记很短,但是很真实,有点类似今天的碎片化的阅读产物。
此后几年,那桐的应酬达到顶峰。从正月初一至十五,他不仅要接待前来拜年的官员,还要主动登门拜访同僚或者更高大上的圈子。日记中详细记录了每日行程:“正月初一,贺客盈门,至午后方息。晚,赴庆亲王邸宴。”“正月初三,晨起谒醇亲王,旋赴那彦图贝子邸、荣禄尚书宅拜年,午间在荣宅便饭。”“正月初十,赴户部尚书翁同龢宅宴,同席者皆部中同僚,畅饮至夜方归。
整个元宵佳节,他共计拜访官员 330 余家,参与宴请 40 余次,平均每日两场应酬。,这排面和接触的档次和频率都是当时一流权贵,因此那桐的日记确实有些历史的价值。
除了节日应酬,日常的官场往来更是密集。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那桐任户部银库郎中,这一肥差让他成为官场宴请的焦点。日记中频繁出现 “午间在某官员宅便饭”“晚间赴某邸观剧” 的记载。六月初三日:“晨起赴署,处理银库事务。午间,汇丰银行买办李某设宴于广和居,邀余及部中同事五人,菜品丰盛,有鱼翅、燕窝等物,畅饮至未正归署。” 七月十五日:“晚,赴庆亲王邸观剧,名角谭鑫培、杨小楼登台,演至子正方散,归宅已丑时矣。” 这种奢靡的应酬生活贯穿其仕途始终,在 35 年的日记中,几乎无一日空缺。他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 年)八月初六日的日记中写道:“连日宴饮,虽略感疲惫,然与同僚周旋,亦是乐事。”吃喝玩乐已经成为生活的全部,当然写日记可能算是唯一让他感到劳累的事情。
那桐对西方事物的追捧到了狂热地步。
作为晚清较早接触西方的权贵,那桐对西方事物表现出极高的热情,因为有钱任性再加上狂热,在他的日记中详细记录了他初次体验西餐、火车、汽车等新事物的过程,成为研究晚清社会变迁的珍贵史料。
光绪十八年,那桐奉命赴天津办理户部事务,这是他首次最为近距离的接触到了西方气息。当天他乘坐火车前往天津,日记中写道:“晨起赴马家堡车站,登火车赴津。车开后,星驰电掣,爽快轻稳,较马车迅捷百倍。沿途风景变幻,目不暇接,三时辰即抵天津,殊为便捷。” 抵达天津后,他对租界的西式建筑惊叹不已:“午后,赴英租界游览,洋楼林立,皆高四五层,窗明几净,装饰华丽。街上车马络绎,皆西式马车,灯火辉煌,与星斗争光,俨然一副洋画,恍如身在太西。”那桐在火车抵达天津后让他感觉到了眼花缭乱,甚至也有点贾姥姥进大观园,仿佛去了西洋一样。
在天津期间,那桐首次品尝西餐,新奇体验让他赞不绝口。在当晚他这样记录:“晚,英商李提摩太邀余赴利顺德饭店吃西餐。菜品迥异中餐,有牛排、面包、洋酒等物,刀叉使用虽略生疏,然味道甚佳。洋酒醇厚,饮后甚酣。” 这次天津之行,彻底点燃了那桐对西方事物的热情。由于感到新奇和格外的喜欢,回到北京后,他迅速将西方生活方式引入日常,成了当时为数不多的西方生活方式的晚清官僚。
五年后,那桐在家中安装了电话,在当天日记中不无得意地记载:“今日电话安装完毕,试与外务部通话,声音清晰,相隔数里如在咫尺,甚为奇妙。” 感觉很好,很奇妙,而且接听电话的对方身份更是显赫。
不久他又购买了一辆西式汽车,成为京城较早拥有汽车的官员:“购得德国汽车一辆,价银三千两。今日试车于东交民巷,行驶平稳,速度甚快,观者云集,皆称奇事。”这在当时比私人飞机还要昂贵和稀缺,可见那桐手里握着的资源是当时最顶级的。
此后,西方元素全面融入那桐的生活。他在日记中频繁记录吃西餐、买洋货、看西洋影戏的经历。光绪二十九年(1903 年)三月初五日:“午间,携家眷赴六国饭店吃西餐,子女皆喜食面包、牛奶,谓比中餐可口。” 四月十二日:“购得西洋钟表一座,价银五百两,置于书房,计时精准,造型美观。” 那桐此时应该堪称当时除了太后外最会享受西方生活的等级的人,那么他这么能享受,懂时尚,这一切的支撑首先是要靠巨额的白银作为支撑,我们不妨看看他是怎么搞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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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桐能维持如此奢华的生活,除了出身内务府世家的家底,他凭借官场贪污与精明的商业经营,积累了巨额财富,其日记中对敛财过程的记载,让后人目瞪口呆,不得不表示晚清已经超出了我们现在人的想象。
那桐的仕途起步便与 “肥差” 紧密相连。光绪十五年他 “充户部恭办皇帝大婚典礼处派办司员”,负责皇帝大婚的财务事宜。这一差事让他初次尝到权力寻租的甜头,日记中虽未直接记录贪污细节,但从其后续的财富积累可窥一斑。两年后他升任户部主事,随即 “充恭办皇帝万寿庆典总办”,负责筹备光绪帝的生日庆典。这类庆典事务款项庞大,漏洞百出,那桐从中获得了大肆敛财的机会,而且他为人极其精明,擅长做假账,疯狂报销,把银子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他在光绪十八年(1892 年)的日记中记载:“万寿庆典筹备事宜已毕,余分得赏银二千两,另各商号馈赠礼金合计五千余两。”这笔收入应该还算是阳光收入,不属于黑产,加起来就可以想到那桐当时可以撸到多少额外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户部在当时掌管全国财物,是清代最 “肥” 的衙门之一,而那桐担任的银库郎中、户部侍郎等职,更是直接掌控资金大权。载涛在回忆录中直言:“那桐平日贪得无厌,在户部任职期间,凡经其手的款项,无不雁过拔毛,是著名的大贪污者。” 那桐在日记中也间接给自己来了个“佐证”敛财行为。他升任二品大员后,为感谢荣禄的提拔,“送荣禄尚书银子一千两,绸缎四匹,玉器两件”。这笔巨额礼金,显然远超其俸禄所能承担的范围。
除了贪污,那桐还善于经商,通过经营当铺、商铺、田产等积累财富。光绪二十一年(1895 年),他担任银库郎中不久,便开始涉足当铺行业。日记记载:“余托孟丽堂买被新桥北大街东增裕当铺作为己产。计占项一万二千余金,架本三万金,存项一万金,统计领去五万三千余金。” 仅一年后,这家当铺便盈利颇丰,他随即扩大经营:“余托孟丽堂价买灯市口北,东厂胡同外,路东元丰当作为己产,改字号曰增长。总管为孟丽堂,价本市平松江银三万两,占项市松一万七千两,存项京松二万五千两,统计市松七万二千余金。”
此后,那桐的商业版图不断扩张。此外他在京城繁华地段购置多处房产,出租获利;在城郊购买田产,收取地租;还投资开设商铺,经营绸缎、茶叶等生意。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他在日记中记录:“本年田产收租银五千两,房产租金八千两,当铺盈利一万二千两,商铺获利六千两,合计三万一千两。” 这种多元化的经营模式,让他的财富雪球越滚越大,为其奢华生活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他在光绪三十一年(1905 年)的日记中得意地写道:“经营产业,获利颇丰,家道日益兴隆,甚感欣慰。”这不就是“西红柿首富”的清朝版的二大爷原型吗?
即便在清王朝陷入严重危机、国难当头之际,那桐依旧沉迷于享乐与官场应酬,其日记中对国家危局的漠视,该吃吃,该玩玩。
光绪二十六年(1900 年),八国联军侵华,京城沦陷,慈禧太后与光绪帝西逃。此时的那桐正奉命留京办理交涉事务,途中被迫绕道前往岳父家避难。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经历恐慌,日记中记载:“是夜火光四起,枪炮不断,动魂惊心,夜不成寐。” 然而这种恐慌并未让他反思,局势稍定后,他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奢靡生活,而且还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感觉。
《辛丑条约》签订后,那桐回京任职。此时的京城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但他的应酬与享乐却丝毫未减。九月初十日:“赴庆亲王邸宴,同席者皆留京办事大臣,席间谈笑风生,恍如无事。” 、“晚,邀同僚于家中观剧,名角云集,演至深夜方散。” 这种麻木的享乐在日记中随处可见,即便在大清财政空虚、百姓困苦不堪的情况下,他依旧越来越疯狂的奢靡享乐,日记本是越写越厚。
到了溥仪继位时,大清基本要完的时候,那桐的生活依旧奢华,甚至变本加厉。正月十五元宵节,他在家中举办盛大宴会,日记记载:“今日设宴款待同僚,备酒席二十桌,邀请官员五十余人,戏曲演唱至夜分,花费银二千两。” 三月二十日:“为小女举办婚礼,大裁江绸二套,九件荷包二匣,宴席二十桌,绍酒十坛,茶叶五百斤,羊烛五百斤,喜分白金五千两。” 即便在辛亥爆发前夕,他仍在日记中记录应酬琐事,对王朝的覆灭毫无察觉。宣统三年(1911 年)十月十日,武昌起义爆发,消息传至北京,那桐在日记中仅简单记载:“闻武昌兵变,人心惶惶。” 次日,他依旧赴王爷宴会,仿佛对大清的死与活并无太多关系似的,不是我埋汰他,你看他照片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精明又贪婪,除了日记是唯一自证“贪官”外,确实让人作呕。
在晚清的官场生态中,清廉者难以立足,腐败者平步青云。刘光第的悲剧,是正直官员在腐朽体制下的必然命运;那桐的奢华,則是特权阶层巧取豪夺的直接结果。那桐的日记,看似是个人生活的记录,实则暴露了晚清官场的全面腐败:从宫廷到地方,从各大衙门到基层衙门,贪污受贿、铺张浪费已成常态。官员们将主要精力用于应酬享乐、敛财升官,对大清危局漠不关心,最终导致清王朝在内忧外患中走向覆灭。
回望那段历史,刘光第的清贫与坚守令人动容,那桐的奢华与麻木引人深思。这也让人想起了老电影《茶馆》的画面,想来应该都是真实的底层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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