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深夜十一点半，程序员肖阳曦刚结束与代码的鏖战，眼皮沉重得几乎粘在一起。
桌上的手机却像发了疯似的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韩熠楠”三个字。
他叹了口气，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按下接听键，那边立刻传来好友近乎崩溃的声音。
“阳曦！救命！这次你一定要救我！两万块！事成之后两万块立刻到你账上！”
肖阳曦的困意被“两万块”这个数字驱散了一半，他坐直身体，疑惑地问：“你又闯什么祸了？”
韩熠楠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祸，是桃花劫！家里逼我去相亲，那个女的，叫曹琳娜，听说家底厚得吓人。”
“这是好事啊？”肖阳曦更不解了，“你不是天天喊着要少奋斗二十年吗？”
“好什么呀！”韩熠楠几乎是在哀嚎，“我偷偷打听过了，那家的老太太，曹琳娜她妈，手段厉害得很！”
韩熠楠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人听见：“说是相亲，感觉像是选妃，不，选驸马！规矩多，压力更大。”
“我这点斤两，去了不就是自取其辱吗？阳曦，你帮我去！就一次！假装是我！”
肖阳曦愣住了，替人相亲？还是替人去见一个背景深厚的“富婆”？
这听起来就像一出荒诞剧的开头。他本能地想拒绝。
“你疯了？我怎么能假装是你？这太离谱了。”
“怎么不能？”韩熠楠急切地说，“照片我看过，你跟我身高体型差不多，戴个我常戴的那种黑框眼镜，换个发型，谁能一眼认出来？”
“再说了，又不是真要成！你帮我去，想办法搞砸它！表现得越差劲越好，让对方看不上就行！”
“两万块，就买你演一场戏，搅黄一场相亲！”韩熠楠抛出了最终诱惑，“你下个季度的房租不就有着落了？”
肖阳曦看着电脑屏幕上还没调试完的代码，又想到银行卡里岌岌可危的余额，内心剧烈挣扎。
两万块，对他这个刚工作不久、囊中羞涩的程序员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这能行吗？”他犹豫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各种“搞砸”相亲的荒唐点子。
“肯定行！我相信你的演技！”韩熠楠趁热打铁，“细节明天见面聊，就这么说定了！兄弟我的幸福，不，是‘自由’，就靠你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肖阳曦握着发烫的手机，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心里涌起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替哥们相亲，还要努力扮丑搞砸，只为赚取两万块佣金？
这事情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一脚踏入了某个精心编织，却看不清全貌的迷雾之中。
而电话那头，韩熠楠放下手机，脸上焦急的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01
肖阳曦一夜没睡踏实，脑子里反复上演着各种滑稽又尴尬的相亲搞砸场景。
第二天是周六，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按照韩熠楠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僻静的咖啡馆。
韩熠楠已经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前放着一台亮着屏幕的平板电脑，神情严肃。
看到肖阳曦，他立刻招手，压低声音：“这边，快过来。”
肖阳曦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看着韩熠楠：“你昨晚说的，是认真的？不是喝高了？”
“千真万确！”韩熠楠把平板推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曹琳娜的一些基本资料，我费了好大劲弄到的。”
屏幕上是一张看起来像是某次慈善晚宴的抓拍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简约的晚礼服，妆容精致，气质清冷，正微微侧头和旁人说话，姿态优雅。
“这就是曹琳娜？”肖阳曦有些意外，“看起来……挺正常的，不像你说得那么吓人啊。”
“表象！这都是表象！”韩熠楠激动地用手指点着屏幕，“你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吗？”
“琳娜集团，听说过吧？涉足地产、金融、酒店，资产这个数。”韩熠楠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她妈，唐玮女士，才是真正的掌舵人，商场上人称‘铁娘子’，说一不二。”
“这次相亲，就是唐老太太一手安排的，据说她对我们家知根知底，觉得……嗯，算是门当户对。”
韩熠楠说到这里，表情有些讪讪的。
肖阳曦皱起眉：“既然门当户对，你干嘛躲？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强强联合吗？”
“问题就在这儿！”韩熠楠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我韩熠楠是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吃喝玩乐我在行，真要让我去经营什么企业，应付那种豪门规矩，不如杀了我。”
“而且，我听说……”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前也有几个唐老太太看上的人选，去和曹琳娜相亲，结果都不了了之。”
“据说那位曹小姐，眼光高得很，性子也有点……捉摸不定。我可不想去碰一鼻子灰，还得罪唐家。”
肖阳曦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试图理清思路：“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冒充你去，然后故意表现得很差。”
“让曹琳娜看不上我，这样既拒绝了这门亲事，又不会显得是你们家主动推辞，保全了双方的面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韩熠楠一拍大腿，“阳曦，你真是我的智多星！”
“可是，万一……万一她就算我表现差，也……看上我了呢？”肖阳曦提出一个假设。
韩熠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乐了：“看上你？冒充我的你？”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肖阳曦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兄弟，不是我看低你。曹琳娜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什么优秀的男人没见过？”
“她怎么可能看上一個刻意扮丑、举止粗鲁的冒牌货？除非她眼睛……”
韩熠楠顿了顿，把后半句不太礼貌的话咽了回去，摆摆手：“总之，可能性为零！”
“你的任务，就是尽情释放你的‘幽默细胞’，怎么离谱怎么来，确保万无一失地搞砸它。”
肖阳曦沉默了片刻，两万块的诱惑和帮朋友解围的道义，最终战胜了内心的那点不安和荒谬感。
“好吧，我试试。但说好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还有，具体时间地点？我需要准备什么？”
韩熠楠见他终于松口，喜笑颜开，立刻拿出一个文件夹：“下周六晚上七点，‘云端’餐厅，顶楼观景台。”
“这是餐厅的资料，还有一些基本的礼仪注意事项，你大概看看，反正你也不用真的遵守。”
“重点是，”韩熠楠眨眨眼，“反向操作，明白吗？怎么让淑女绅士们皱眉，你就怎么来。”
肖阳曦接过文件夹，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一叠纸，更像是一份即将开启荒诞剧情的剧本。
而他，这个平日与逻辑和代码为伍的程序员，即将扮演一个截然相反的角色。
他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可能从这一刻起，要偏离原本平淡的轨道了。
02
接下来的几天，肖阳曦白天在公司里埋头写代码，晚上则被韩熠楠拉着进行“特训”。
特训地点就在韩熠楠那间宽敞但略显凌乱的公寓里。
“首先，走路姿势。”韩熠楠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根电视天线当教鞭。
“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走路不能太飘，也不能太沉，要稳，带点不经意间的优越感。”
他示范了一下，昂首挺胸，步伐不疾不徐，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肖阳曦试着走了几步，感觉浑身别扭，像刚装上假肢。
“不对不对，太僵硬了！自然点！想象你刚赚了一个亿！”韩熠楠在一旁指手画脚。
肖阳曦苦笑：“我一个码农，想象刚调试完一个没bug的程序还差不多。”
“那就想象这个程序卖了一个亿！”韩熠楠坚持道，“再来！”
除了仪态，还有谈话技巧。
韩熠楠搬出一套所谓的“上流社会社交指南”，里面全是关于品酒、赛马、高尔夫球、古典音乐之类的话题。
“这些你不用精通，但得知道点皮毛，万一她问起来，你能接上话，不至于露馅太早。”
韩熠楠指着一段关于红酒年份的文字，“比如这个，82年的拉菲，你得知道它为什么有名。”
肖阳曦看着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头大如斗：“熠楠，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我是要去搞砸相亲，不是要去竞选最佳女婿。我学这些干嘛？我应该表现出一窍不通才对。”
韩熠楠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入戏太深了！”
他兴奋地把那本指南扔到一边：“那我们换个方向！研究下怎么出洋相！”
“比如，吃西餐的时候，你可以故意用错刀叉，或者把餐巾塞进领口当围嘴。”
“跟她聊天的时候，大谈特谈你玩的网络游戏，或者程序员之间的冷笑话。”
“对了！”韩熠楠眼睛一亮，“你可以假装对金钱特别敏感，斤斤计较，显得特别小家子气！”
肖阳曦听着这些“策略”，嘴角微微抽搐。
这和他平时的性格相差太远，演起来难度不小。
他更习惯于沉默和观察，而不是主动去制造尴尬。
但想到那两万块，和韩熠楠信誓旦旦的“万无一失”，他还是硬着头皮记下了这些“要点”。
特训间隙，肖阳曦忍不住问：“熠楠，你家里这么逼你，你就没想过反抗？或者直接跟曹小姐说明白？”
韩熠楠正在模拟如何笨拙地打翻水杯，闻言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反抗？怎么反抗？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完全不知道，看起来风光，其实……”
他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直接说？那更不行了，唐老太太的面子往哪搁？”
“得罪了她，我们家以后在好些领域怕是都不好过。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她女儿主动看不上‘我’。”
肖阳曦注意到韩熠楠提到家里情况时的欲言又止，心里微微一动，但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他心想。
“对了，这是两万块，先给你一半，当作定金。”韩熠楠从钱包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推到肖阳曦面前。
“事成之后，另外一半立刻奉上。”
红色的钞票带着油墨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肖阳曦的手心，让这场荒诞的交易变得无比真实。
他默默收下钱，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韩熠楠似乎看出了他的忐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兄弟，绝对没问题。”
“曹琳娜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最讨厌的就是不体面、没格调的人。”
“你只要按照计划行事，我保证，不超过半小时，她就会找借口离开。”
“到时候，你任务完成，我重获自由，两全其美！”
肖阳曦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但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资料照片上曹琳娜那双清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会如韩熠楠所预料的那样，轻易地被粗俗和滑稽所劝退吗？
他隐隐觉得，事情或许不会这么简单。
03
相亲的日子定在周六晚上，地点是本市最负盛名的“云端”餐厅顶楼观景台。
据韩熠楠说，这里一位难求，通常需要提前数月预订，足见唐家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周六下午，肖阳曦就开始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他翻出衣柜里最不合身的一套西装，是去年为了参加大学同学婚礼买的廉价成品，显得有些宽大。
又特意找了一件颜色鲜艳得近乎俗气的衬衫搭配，领带则选了条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
韩熠楠还特意送来一副土气的黑框平光眼镜，和一瓶味道浓烈的古龙水。
“对，就这样，往身上多喷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韩熠楠在电话里指挥。
肖阳曦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打扮得像个努力追赶潮流却惨遭失败的滑稽形象，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这和他平时简洁随意的风格判若两人。
出发前，他再次复习了一遍“搞砸计划”：1. 用餐时发出明显声响，尽量显得笨手笨脚。
2. 谈论工作时刻意夸大其词，吹嘘自己（冒充的韩熠楠）如何“日进斗金”。
3. 适时表现出对金钱的计较，比如询问菜品价格，或者暗示AA制。
4. 如果情况允许，可以“不小心”透露一些无伤大雅但略显低俗的爱好。
韩熠楠信心满满地保证，这套组合拳下来，任何一位有修养的女士都会退避三舍。
晚上六点五十，肖阳曦乘坐出租车抵达“云端”餐厅楼下。
仰头望去，高耸入云的建筑顶端在暮色中闪烁着奢华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廉价的古龙水味道呛得他自己都皱了下眉，然后迈步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堂。
训练有素的侍者引领他乘坐直达顶楼的观光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脚下的城市夜景如同铺开的璀璨画卷。
肖阳曦的心跳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他不断在心里默念：我是韩熠楠，我是个肤浅、粗俗、唯利是图的家伙……
观景台餐厅环境极尽优雅，柔和的灯光，悠扬的现场钢琴演奏，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鲜花的香气。
侍者将他引到一个靠窗的绝佳位置，窗外是浩瀚的江景和两岸霓虹。
座位上还没有人，曹琳娜还没到。
肖阳曦有些拘谨地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这种环境让他感到些许不适，与他熟悉的快餐店和公司食堂天差地别。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试图平复紧张的心情。
几分钟后，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肖阳曦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香槟色丝质长裙的女子款款走来。
正是照片上的曹琳娜，但真人比照片更加夺目。
她身材高挑，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长发优雅地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气质清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她走到桌前，微微颔首：“韩先生？你好，我是曹琳娜。”
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礼貌的凉意。
肖阳曦赶紧站起身，按照韩熠楠教的，努力做出一个自以为潇洒实则有些夸张的笑容。
“曹小姐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韩熠楠！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他故意让声音显得洪亮，甚至有点聒噪，同时伸出手想去握手，又“慌忙”缩回，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伸出去。
一套动作下来，显得既紧张又毛躁。
曹琳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伸出指尖与他轻轻一握。
“请坐。”她优雅地落座，姿态无可挑剔。
肖阳曦也跟着坐下，心里暗忖：第一印象应该够差劲了吧？
侍者送来菜单，制作精美，菜品名称大多是法文，配有中文小字注释。
肖阳曦接过菜单，故意翻得哗哗响，然后指着一道菜，大声问侍者：“这个，‘法式焗蜗牛’，是蜗牛吗？真的能吃？多少钱一份？”
侍者保持着职业微笑，耐心解答。
肖阳曦一边听，一边咂咂嘴：“哦，这么贵啊？几只蜗牛而已……”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曹琳娜，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似乎并没有留意他的“表演”。
肖阳曦心里有点打鼓，这反应，不太对劲啊？
按照韩熠楠的剧本，此时对方应该已经流露出些许不耐或鄙夷了才对。
04
点餐过程在肖阳曦刻意制造的些许尴尬中完成。
他专挑名字听起来奇怪或者价格昂贵的菜询问，最后点了一份最安全的牛排，还要了全熟。
“全熟？”侍者确认了一下。
“对，全熟，血淋淋的我可吃不惯。”肖阳曦嗓门依然不小。
曹琳娜则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并配了佐餐酒，声音轻柔，语调平稳。
点完餐，短暂的沉默降临。钢琴曲悠扬地流淌着。
肖阳曦决定主动出击，实施计划第二步——吹嘘和展现“低俗”爱好。
“曹小姐，听说你们家生意做得很大啊？”他身体前倾，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像我，也就是搞点小投资，最近运气不错，在股市里小赚了一笔，也就……这个数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没具体说多少，留下想象空间，这是韩熠楠教的，显得更真。
曹琳娜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韩先生对投资很有心得？”
“心得谈不上，就是胆子大，敢拼！”肖阳曦按照准备好的台词，开始夸夸其谈。
把韩熠楠灌输给他的那些关于风投、私募的半生不熟的概念，夹杂着一些夸张的收益数字，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曹琳娜的反应。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依旧清澈，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透。
这种平静让肖阳曦有些心里没底。他准备好的那些“笑料”，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餐前酒和开胃菜上来了。肖阳曦决定在用餐礼仪上做文章。
他故意用拿叉子的手去拿刀，切牛排时盘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喝汤的时候，也学着电影里粗鲁角色的样子，发出轻微的吸溜声。
他甚至“不小心”让餐刀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引来附近几桌客人的侧目。
肖阳曦赶紧弯腰去捡，满脸“窘迫”地连声道歉。
侍者快步上前，礼貌地为他更换了新的餐具。
这一连串动作，肖阳曦自认为已经将“粗俗无礼”演绎得相当到位了。
他偷眼去看曹琳娜，发现她正用叉子轻轻拨弄着沙拉里的蔬菜，动作优雅至极。
对于他制造的噪音和尴尬，她似乎浑然未觉，脸上甚至连一丝皱眉的表情都没有。
这不科学啊？肖阳曦心里嘀咕。难道这位曹小姐的修养好到了如此境界？
抑或是，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激不起她丝毫情绪波动？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的“搞砸计划”进展不顺。
食物陆续上桌，肖阳曦心不在焉地吃着号称顶级品质、却被他要求做成全熟因而有些柴的牛排。
他开始尝试第三个策略：展现对金钱的计较。
“曹小姐，这餐厅环境是真不错，就是价格有点吓人。”他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
“这一顿饭，够我平常吃一个月食堂了。不过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女士共进晚餐，也值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吝啬又带着点谄媚。
曹琳娜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肖阳曦。
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秋水，却又深不见底。
“韩先生似乎对金钱很敏感？”她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好奇还是讽刺。
肖阳曦心里一喜，终于有反应了！
他赶紧接话：“哎呀，曹小姐你是不知道，钱这东西，谁不喜欢呢？”
“我们辛苦打拼，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嘛！说实话，我这个人比较实在，就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他准备开始暗示AA制，这是韩熠楠认为的“杀手锏”。
然而，曹琳娜却微微弯起了嘴角，那是一个极淡极浅，却瞬间点亮了她整张脸的笑容。
“看得见摸得着……”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兴趣？
“比起那些开口闭口宏观趋势、人生理想，却言不由衷的人，韩先生的‘实在’，倒是难得。”
肖阳曦愣住了。这话风……怎么好像不对劲？
和他预想的鄙夷、嘲讽、或者直接冷场完全不同。
曹琳娜似乎……并不反感他表现出来的“庸俗”和“直接”？
就在肖阳曦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的时候，曹琳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
05
“韩先生，”曹琳娜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直视着肖阳曦。
“你不觉得，大多数所谓的精英人士，活得太累了吗？”
肖阳曦一时语塞，准备好的关于AA制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顺着话头，含糊地应道：“啊？是……是有点吧……”
曹琳娜似乎并不需要他的肯定，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他们穿着定制的西装，说着标准化的礼貌用语，举止得体，笑容恰到好处。”
“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国际形势、艺术品鉴赏、或者一些听起来高大上实则空洞无物的项目。”
“就像精心排练过的舞台剧，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符合预期，毫无惊喜。”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目光有些飘远。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真实的人，还是一个被身份和教养塑造出来的完美面具。”
肖阳曦听得有些发懵，这和他了解到的“豪门千金”的设定似乎不太一样。
韩熠楠口中的曹琳娜，应该是习惯了这种精英氛围，并且以此为标准来衡量他人的才对。
怎么她现在听起来，反而对这种氛围充满了排斥？
“所以，”曹琳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肖阳曦身上，带着一种新的审视，“韩先生今晚的……表现，让我很意外。”
肖阳曦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看穿了？
他强作镇定，干笑两声：“我……我这个人比较随意，没那么多讲究，让曹小姐见笑了。”
“不，不是见笑。”曹琳娜摇了摇头，那个极淡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是觉得很有趣。你似乎并不在意给我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你大声说话，谈论金钱，甚至……刻意制造一些小小的尴尬。”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肖阳曦拙劣的表演，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肖阳曦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被发现了？不可能啊！韩熠楠说过万无一失的！
他急忙辩解：“曹小姐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刻意！我就是……就是性格这样，比较直率，甚至有点莽撞！”
“我朋友都说我，上不了大台面！对！就是上不了台面！”
他恨不得把“差劲”两个字写在脸上。
曹琳娜看着他急于否认的样子，眼里的兴味反而更浓了。
她轻轻放下酒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准备深入交谈的姿态。
“直率，莽撞……甚至有点可爱的笨拙。”她轻声总结道。
“你知道吗？这比我今晚预期遇到的，任何一种程式化的‘完美’，都要真实得多。”
“真实？”肖阳曦彻底糊涂了。他明明是在演戏，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真实”？
“对，真实。”曹琳娜肯定地点点头，“至少，你展现出来的‘不完美’，是鲜活的，是不加掩饰的。”
“比起那些戴着面具，试图用各种光环来吸引我的人，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更轻松，也更有趣。”
肖阳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剧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韩熠楠预设的轨道，也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扮演的“小丑”，非但没有吓退公主，反而似乎……引起了公主的注意？
这简直比最复杂的代码逻辑还要让人难以理清。
餐后甜点上来的时候，肖阳曦已经没什么心思再“表演”了。
他机械地吃着精致的蛋糕，味同嚼蜡，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曹琳娜似乎心情不错，偶尔会问一两个关于他“投资”或者“爱好”的问题。
肖阳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韩熠楠提供的那些浅薄夸张的信息来应付。
他注意到，曹琳娜听得很仔细，但眼神中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演出。
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而莫名的氛围中接近了尾声。
肖阳曦心想，算了，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总算吃完了。
只要各自分开，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至于曹琳娜怎么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他准备按照礼仪，客气地提出送曹琳娜回家，然后被拒绝，就此别过。
然而，当侍者送来账单时，曹琳娜却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直接示意侍者将账单给她，然后熟练地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
肖阳曦下意识地按照“计划”出声：“哎，曹小姐，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还是AA吧？”
曹琳娜刷完卡，接过侍者递回的账单和笔，一边签字，一边抬头看了肖阳曦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探究，而是带着一种……决断？
“AA？”她轻轻笑了一声，放下笔，“不必了。”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肖阳曦身边，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
“韩熠楠，”曹琳娜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吧。”
06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肖阳曦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餐厅里悠扬的钢琴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曹琳娜，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上，表情是认真的。
不是开玩笑，不是调侃，是一种近乎冷静的笃定。
“曹……曹小姐？”肖阳曦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领证。”曹琳娜重复了一遍，抓着他手腕的力道紧了紧，仿佛怕他跑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