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住一块儿,就是图个省钱,搭伙过日子。你别想多了。”林晓萍往嘴里扒拉着米饭,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地说道。
我刚给她剥好的那只大虾,还用筷子夹在半空,手就那么僵住了。桌上是我忙活了一晚上,特意做的四菜一汤,红烧排骨的香气还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可我的心,却像是三九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她看我没动静,又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等我过两年存够了钱,回家相亲,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那句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我看着她那张清秀但毫无表情的脸,忽然觉得,我们朝夕相处这半年,可能就是一场笑话。而这一切,都要从半年前,我们俩决定为了省房租住到一起说起。
我叫周伟,林晓萍是我在电子厂的同事。我们这种在外打工的,日子过得都挺紧巴。我一个月工资五千出头,除去吃喝,再交上八百块的房租,剩不下几个子儿。林晓萍比我还省,听说她每个月都要给家里寄两千块钱,给她弟弟攒着娶媳妇。
我们住的城中村,一个十来平米的单间,阴暗潮湿,一个月就要八百。那天在食堂吃饭,林晓萍对着饭盒里的青菜叹气,说房租又要涨了。我当时也是脑子一热,就提了一嘴:“要不,咱俩合租个一室一厅?房租一千二,一人才六百,还能有个客厅,宽敞点。”
我当时确实存了点私心。林晓萍长得不赖,白净秀气,话不多,但干活麻利。在枯燥的流水线上,她就像一朵不一样的小花,我早就偷偷注意她了。
她听了我的提议,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我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以为她要骂我耍流氓。没想到,她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行。咱们得约法三章。”
她的约法三章,现在想起来,其实早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第一,房租水电燃气,所有费用必须AA制,一分一毛都要算清楚。第二,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不能带外人回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这只是纯粹的室友关系,不能有别的想法。
我当时被那点小心思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天真地以为,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久了,石头也能捂热了。
搬到一起后,我更是把这当成了追媳“准媳妇“的预演。我知道她省,就主动包揽了买菜做饭的活儿。每天下班,我骑着电瓶车冲到菜市场,挑那些最新鲜又便宜的菜。她不爱吃肥肉,我就专挑瘦的;她喜欢吃辣,我的菜里就没少过辣椒。每次看着她吃得香,我就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吃完饭,她倒也自觉,会主动去洗碗。但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点什么。我做好饭,她会主动转一半的菜钱给我,精确到毛。我有时候说“算了,没几个钱”,她就会很严肃地看着我:“说好了AA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我生病发烧那次,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她下班回来,给我带了盒饭,又递过来一盒退烧药和一杯热水。我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冷冰冰。可她放下东西就说:“药钱十五块八,饭钱十二,回头转给我就行。”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感动都噎在了喉咙里。
我们像一对最精明的合伙人,计算着每一笔开销,却唯独没有计算感情。我总安慰自己,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家里负担又重,对钱看得紧是正常的。等我们关系再近一点,一切都会好的。
为了拉近关系,我开始主动制造一些“温馨”的时刻。看到她手机屏幕裂了,我偷偷在网上花三百多块钱给她买了个新的,说是公司抽奖中的。她收下了,说了声“谢谢”,然后第二天,就给我转了三百块钱,留言是“手机费”。
我生日那天,特意多买了个猪蹄,炖得烂烂的。我心里盼着,她会不会至少对我说句“生日快乐”?结果她吃着饭,像是忽然想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我发了个五十块的红包,说:“今天你生日,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算是咱俩的伙食费。”
我看着那个红包,半天没点开。那不是祝福,那是在撇清关系。那一刻,我心里的疑虑就像藤蔓一样疯长。我开始留意她的一些细节,发现她每天晚上都会跟家里人视频聊天,聊的都是她妈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什么“镇上当老师的,有编制”、“邻村开超市的,家里有两层小楼”。
她在电话里跟她妈保证:“妈,你放心,我在这边就是挣钱,绝对不乱来。我心里有数,等攒够了钱,我就回去,保证给你找个有头有脸的女婿。”
这些话,像一根根小刺,扎得我心里生疼。原来,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我,以及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不过是她攒钱回家嫁个好人家的一个“省钱工具”而已。我所有的付出,在她看来,可能和那张合租的床、那个共用的厨房一样,都只是一个功能性的存在。
直到那天晚上,厂里发了奖金,我拿了八百,她拿了五百。我高兴,跑去市场买了只大虾,又买了瓶啤酒,想跟她好好庆祝一下。于是,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她那句“回家相亲,照样能嫁个好人家”,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我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姑娘是那么的陌生和冷漠。我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的声响让她终于从手机上抬起了头。
“林晓萍,”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周伟,你搞搞清楚。我们当初说好的,就是室友。我花你的了?还是占你便宜了?饭钱我给了,水电费我交了,我对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对你好,给你做饭,照顾你,你都当看不见吗?”我气得胸口发闷。
“你对我好,那是你自愿的,我没求着你。”她把手机放下,表情认真得可怕,“周伟,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目标很明确,就是挣钱、回家、嫁人。你如果想谈恋爱,应该去找那些愿意在城里扎根的小姑娘,而不是我。”
她的话,句句在理,却又句句诛心。是啊,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一厢情愿。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用温暖能融化冰山,却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冰山,而是一块捂不热的铁。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从我们认识到合租,一幕一幕,像放电影。我发现,在这段关系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投入感情,而她,始终清醒得可怕。
第二天,我没等她下班,就自己去中介那重新找了个单间。虽然小点,贵点,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来舔舐我的伤口。
周末,我开始打包自己的东西。林晓萍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等我把所有东西都装进箱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开口:“这是这个月剩下半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我算好了,一共三百二十七块五。”她把钱递给我。
我没接,只是看着她说:“林晓萍,钱我不要了。我只想告诉你,人不能太算计,算计到可能会把最珍贵的东西给算计没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走了。搬出去之后,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我不再琢磨着给她做什么好吃的,而是用下班时间去学更高级的电焊技术。半年后,我因为技术过硬,被提拔成了小组长,工资涨到了一万多。
厂里新来的文员是个爱笑的姑娘,叫陈静。她会因为我帮她修好了打印机而给我带一杯热奶茶,会在我加班的时候默默给我留一份晚饭。她的关心不计价,她的笑容不掺假。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而林晓萍,听说在我搬走后,又找了个女同事合租。她依旧那么节省,那么精于计算,那么目标明确地攒着她的嫁妆钱。
两年后,我跟陈静结了婚,用攒下的钱在老家县城付了首付,买了辆代步车。我辞掉了工厂的工作,在县城找了个技术指导的活,虽然没以前挣得多,但能守着老婆孩子,心里踏实。
而林晓萍,也终于攒够了她想要的钱,风风光光地辞职回了老家。我以为,以她的精明,肯定能如她所愿,“嫁个好人家”。
可我后来从老乡嘴里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版本。林晓萍回家后,相亲确实没断过。但不知道是谁,把她在外面跟男人同居过两年的事传了出去。在老家那种小地方,这种事传得比风还快。
那些原本对她很热情的相亲对象,态度都变得微妙起来。条件好的,当面客客气气,背后却嫌她“在外面玩野了,不清白”。条件差的,她又看不上,觉得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钱。高不成,低不就,一晃就拖成了三十岁的老姑娘。
去年过年,我开着车带老婆孩子去县城最大的超市买年货。在停车场,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晓萍。她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羽绒服,一个人提着两大袋东西,看起来有些吃力。
她也看到了我,还有我从副驾上下来的陈静,以及陈静怀里抱着的儿子。她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我冲她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陈静笑着问我:“老公,那是你朋友吗?”
我摇摇头,平静地说:“以前的同事。”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小,但我听清了。她说的是:“真傻。”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当初的我,还是现在的她自己。也许都有吧。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算计得失。可有些东西,是没法放在天平上称的。一颗滚烫的真心,你把它当成垫脚石,踩着它去够你想要的高度,也许能一时风光。可当你站到高处,才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时,那份寒冷,可能需要用一辈子来体会。
你们说说,这人啊,是不是不能太精明了?算来算去,最后把自己最该珍惜的东西给算计没了,那才是最大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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