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阁楼总在雨季飘出樟木香,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去,总能在积灰的樟木箱底摸到一叠泛黄信笺。那些被岁月浸软的信纸里,藏着母亲三十年如一日的晨昏。
那时父亲常年在海上漂泊,母亲便在每个清晨五点半准时起身。我常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厨房传来细碎声响:铁锅与灶台的轻吻,瓷勺搅动米粥的圆舞,还有她压低嗓音哼唱的越剧小调。待我揉着惺忪睡眼走进厨房,总能看到青瓷碗里浮着两颗浑圆的荷包蛋,蛋黄像初升的太阳般金黄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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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些吃,别烫着。"她总坐在餐桌对面织毛衣,竹针相碰的咔嗒声与挂钟的滴答声此起彼伏。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白发,在毛线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年我总抱怨她织的毛衣款式老气,直到某天在衣柜深处发现未完工的藏青色毛衣,领口处歪歪扭扭地绣着"平安"二字——那是她趁着夜灯,用放大镜一针一线勾出的牵挂。
高考前夜我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纱窗在地面织出菱形花纹。母亲轻轻推门进来,将温热的牛奶放在书桌上,指尖抚过我眉间的褶皱:"考不好也没关系。"她坐在床沿织补我磨破的校服裤,银针拖着细线在布料间游走,像在修补某个看不见的缺口。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忽然发现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袖口早已磨出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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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整理旧物时,我在母亲的首饰盒底层发现个褪色的铁皮糖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我从小到大掉落的乳牙、小学考试的第一名奖状、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她颤抖的字迹:"今天女儿第一次叫我妈妈"。
前日视频通话,屏幕里的母亲正在阳台上晾晒被单。春日的阳光穿过她稀疏的白发,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她突然举起刚晒好的毛衣:"给你留了件新的,这次织了流行的麻花辫纹路。"我望着她举着毛衣比划时,手腕上那根用了二十年的红绳手链,忽然明白有些爱从不需要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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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晨昏,那些藏在毛衣针脚里的牵挂,那些融进米粥香气的守候,原来都是时光写给岁月最温柔的情书。当春风再次吹动阳台上的白衬衫,我听见记忆深处传来熟悉的咔嗒声——那是竹针与毛线谱写的永恒圆舞曲,是母亲用半生光阴编织的,最温暖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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