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爸，您说这鸭子，咱就这么吃了，没事吧？” 张磊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鸭肉，迟疑地放进嘴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有啥事？它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不成？” 老张头，张卫国，呷了一口二锅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遛弯儿捡的，捡东西犯法？再说了，你看这鸭子肥的，不吃了多可惜。快吃，凉了就腥了！”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在老旧的客厅里回荡，父子俩谁也没想到，这顿突如其来的野味，将彻底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01
“爸，我回来了。”
傍晚六点，张磊准时推开了家门。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让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厨房里，父亲张卫国正系着围裙，哼着不成调的京剧，在灶台前忙得不亦乐乎。
“磊子回来啦？快去洗手，今晚咱爷俩加个菜，喝两杯！” 张卫国回头，满脸红光，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锅里。
张磊凑过去一看，锅里炖着一只鸭子，汤色奶白，肉香四溢，几颗红枣和枸杞在汤中翻滚。“哟，爸，今儿什么日子啊？这么大方，买鸭子了？”
张卫生活了六十五年，是这个老旧小区的“原住民”。退休前是国营工厂的钳工，一手手艺远近闻名，脾气也跟手里的铁家伙一样，又臭又硬。老伴儿走得早，他就一个人把张磊拉扯大。如今张磊也三十出头了，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销售，每天起早贪黑，爷俩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还算安稳。
“买什么买？你爸我运气好，这是捡的！” 张卫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原来，下午他跟往常一样，下楼去小区花园遛弯。走到人工湖边上，就看见这只鸭子正一瘸一拐地在草地上扑腾，看着像是脚受了伤。张卫国本就是个热心肠，想着别让这鸭子被野猫叼了去，就上前想把它赶回湖里。谁知那鸭子根本不怕人，反而冲着他“嘎嘎”叫了两声，就一头扎进了他脚边的草丛里不动了。
“你说巧不巧？我寻思着，这不就是老天爷看我最近嘴馋，给我送的下酒菜嘛！” 张卫国一拍大腿，“我拎回家的时候，楼下王大妈还问我呢，我说市场上买的，她还直夸我眼光好，挑的鸭子肥！”
张磊听着父亲的描述，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爸，这小区的湖里，不是物业养着几只观赏的鸭子吗？您捡的，不会是其中一只吧？”
“胡说八道！” 张卫国眼睛一瞪，“物业养的那几只，我天天看，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哪有这只肥？再说，这鸭子脚上也没个环儿，就是只野鸭子。行了行了，别琢磨了，赶紧吃饭！”
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样子，张磊也不好再说什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一只鸭子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父子俩对坐在小小的餐桌前，炖得烂糊的鸭肉，配上两杯辛辣的白酒，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张卫国喝得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从年轻时厂里的光辉岁月，一直聊到张磊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糗事。张磊默默听着，时不时给父亲添上酒。窗外夜色渐浓，屋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这顿意外的晚餐，让这个略显冷清的家，多了一丝久违的烟火气。
02
第二天一早，张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揉着宿醉后发疼的脑袋，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谁啊，大清早的？” 张卫国也被吵醒了，披着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爸，是警察。” 张磊的声音有些发紧。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紧张。张卫国打开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同志，请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年轻警察亮出证件，表情严肃：“请问是张卫国先生吗？我们是城西派出所的，接到报案，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女声从警察身后传了过来：“警察同志，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鸭子！”
张磊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时髦、化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女人正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的父亲。这女人他认识，是住在楼上1102的李姐，平时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讲究人”，养了一条泰迪犬，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谁说话都带着一股优越感，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格格不入。
“李女士，您先别激动。”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安抚了一句，然后转向张卫国，“张先生，您的邻居李女士报案，说她昨天丢失了一只宠物鸭，价值不菲。根据小区监控显示，昨天下午是您把这只鸭子带回了家。”
张卫国一听，脸瞬间涨得通红，倔脾气也上来了：“什么叫偷？那鸭子是我在湖边捡的！它自己跑到我脚边的，我好心收留它，怎么就成偷了？”
“收留？我呸！” 李姐尖声叫道，“我的‘宝贝儿’那是荷兰进口的柯尔鸭，我花了三万块买的！你们把它怎么样了？它现在在哪？”
“什么……什么鸭？三万块？” 张卫国和张磊都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昨天那只被他们炖了下酒的鸭子，竟然是这么个金贵玩意儿。
“就在他家！肯定被他吃了！我昨天半夜就闻到他家飘出来的肉香味了！” 李姐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的宝贝儿啊，你怎么就命这么苦啊！警察同志，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我那宝贝儿通人性，每天晚上都要我抱着睡的！”
看着李姐哭天抢地的样子，张磊一个头两个大。他赶紧上前解释：“警察同志，这绝对是个误会。我爸他真的不知道那鸭子那么贵重，以为就是一只普通的野鸭子……”
“误会？一句误会就想把事情了结了？” 李姐根本不听解释，指着张卫国的鼻子骂道，“老东西，你就是故意的！看我的‘宝贝儿’长得漂亮，你就起贼心！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三万块，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03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李姐坐在桌子的一侧，依旧在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念有词，控诉着张家父子的“恶行”。张卫国则梗着脖子坐在另一侧，满脸的愤怒和不甘，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名声，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贼”，比杀了他还难受。张磊夹在中间，不停地向警察和李姐道歉，试图解释这真的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警察同志，您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我爸他一个退休工人，一个月退休金就那么点，哪能想到一只鸭子值三万块啊？我们愿意赔偿，但是……但是三万块，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 张磊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负责调解的王警官也觉得头疼，这种邻里纠纷最是难缠。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李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您看，张师傅他确实不知道这只鸭子的价值，主观上没有盗窃的故意。这件事，能不能双方各退一步，商量一个赔偿方案？”
“退一步？怎么退？” 李姐立刻拔高了音量，“我的‘宝贝儿’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我的家人！他们把它吃了，是虐杀！三万块是他的身价，我这还没跟他们算精神损失费呢！王警官，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严惩！”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张卫国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只鸭子，你当祖宗供着，那是你的事！它自己跑丢了，我捡到了，怎么就成我的错了？再说，谁能证明那鸭子就值三万块？你拿张发票出来我看看！”
“你！” 李姐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什么态度？吃了我的东西还这么嚣张？发票我当然有！我这就让我老公送过来！”
说完，她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哭诉起来。
很快，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地赶到了派出所。他就是李姐的丈夫，老赵。老赵一来，先是搂着妻子柔声安慰了一番，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警察同志，这是我们购买柯尔鸭的合同和付款凭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价格，三万两千元。” 老赵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不要求精神赔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我们的财产受到了损失，按照法律规定，他们理应照价赔偿。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看着白纸黑字的合同和银行转账记录，张卫国彻底没了声音，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张磊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三万块，对他们这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七八千，除去房贷和日常开销，所剩无几。父亲的退休金更是微薄。上哪儿去凑这三万块钱？
调解最终不欢而散。老赵留下话，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要么赔钱，要么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
从派出所出来，父子俩一路沉默。秋风萧瑟，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张卫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背都有些驼了。他一生要强，从未向谁低过头，如今却因为一只鸭子，陷入了这般境地。
04
回到家，张卫国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张磊在客厅里坐立不安，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所有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一万块。
怎么办？找亲戚朋友借？可这事怎么开口？说自己家因为吃了一只鸭子，要赔人家三万块？这话说出去谁信啊，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张磊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是我，您是？”
“您好，我姓刘，是‘宠爱之家’宠物店的。是这样的，我们从李女士那里得知了您家的情况。对于她宠物鸭的不幸遭遇，我们深感遗憾。”
张磊心里一紧，以为是对方请来催债的，语气也变得警惕起来：“你想说什么？”
对方似乎听出了他的戒备，笑了笑说：“张先生您别误会，我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催您赔偿。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有一些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细节？什么细节？” 张磊皱起了眉。
“是这样的，李女士是我们店的老顾客了。她那只柯尔鸭，确实是在我们这里购买的。但是……” 刘店长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据我所知，李女士买的这只鸭子，在卖给她之前，就已经注射过一种特殊的疫苗。这种疫苗，对鸭子本身没有影响，但是，如果被人食用，可能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张磊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什么……什么后果？”
“这个……电话里不太方便说。这样吧，张先生，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详谈。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李女士夫妇，似乎也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事情。” 刘店长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神秘感。
挂掉电话，张磊的心跳得飞快。宠物店店长的这通电话，像是在一团迷雾中投下了一束光，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疫苗？意想不到的后果？李女士夫妇隐瞒了事情？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他看了一眼父亲紧闭的房门，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05
第二天，张磊按照约定，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那位刘店长。
刘店长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干净的休闲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
“张先生，我知道您现在的处境很困难。” 他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是一些资料，您先看看。”
张磊疑惑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复印的医疗报告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柯尔鸭，正是他家吃掉的那只。而那几份医疗报告，抬头赫然写着“禽类高致病性病毒试验报告”。
“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磊的声音有些发颤。
刘店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李女士的丈夫，赵先生，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他们公司最近正在进行一个秘密的科研项目，就是利用禽类作为载体，研究一种新型病毒的传播途径。而李女士的这只柯尔鸭，就是他们的实验体之一。”
“实验体？！” 张磊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是的。” 刘店长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们给这只鸭子注射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疫苗，而是一种经过改造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病毒活体！这种病毒对禽类是隐性的，但对哺乳动物，尤其是人类，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一旦感染，初期的症状和重感冒非常相似，但很快就会攻击人体的免疫系统和神经系统，后果不堪设想！”
张磊拿着文件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他想起了父亲。昨天从派出所回来后，父亲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吃。今天早上他去敲门，父亲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再睡一会儿。
当时他只以为父亲是心情不好，可现在想来……
“那……那吃了鸭子肉的人，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刘店长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按理说，病毒在高温烹饪下应该会被杀死。但是，赵先生研究的这种病毒非常特殊，它具有极强的耐热性。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缓缓说出了一句让张磊如坠冰窟的话。
“而且，这种病毒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潜伏期。它不会立刻发作，而是会根据感染者的体质，潜伏一到七天。在这期间，感染者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传染源。更重要的是，赵先生他们，至今还没有研发出有效的抗体。”
张磊的脑中一片空白，刘店长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和父亲可能被感染了一种致命的病毒，而且还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染给更多的人。
就在这时，张磊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邻居王大妈打来的。电话一接通，王大妈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磊啊！不好了！你快回来看看吧！你爸他……他太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