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别拽我！别拽我！”
尖利的、模仿着人声的鸟叫，像一根生锈的针，一遍又一遍地扎着张静的耳膜。
她站在这间死寂的、属于弟弟张伟的公寓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弟弟已经失踪三天了，手机关机，音讯全无。
而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活物，弟弟养了五年的那只八哥，就这么站在笼子里，歪着头，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里那面空荡荡的衣柜，一遍又一遍地，凄厉地重复着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01
市刑警二队的老刑警李建和队长潮，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
报案人张静，正一脸煞白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着卧室的方向，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弟弟……衣柜……衣柜后面……”
李建和江潮对视一眼，立刻冲进了卧室。
卧室很整洁，除了一只正焦躁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八哥鸟。鸟笼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几乎占了半面墙的定制衣柜。
“别拽我！别拽我！”
八哥鸟看到有生人进来，叫得更响了，声音尖锐，充满了某种模仿出来的、人类的惊恐。
江潮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男士衣物。他用手敲了敲衣柜的背板，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是空的。
“不是这里……”李建的目光，却落在了衣柜最下层，一个用来放棉被的、极深的空间。他蹲下身，将手伸进去，用力地敲了敲最里面的那块木板。
“咚！”
声音不对！这块板后面，是空的！
他用尽全力，将那块像是被人用胶水草草粘住的木板，猛地拽了出来。
一个深邃的、隐藏在衣柜与墙壁之间的夹层，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木屑的霉味，从那个黑暗的夹层里，扑面而来！
江潮立刻打开强光手电，往里一照。
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别过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干呕。
那个不到半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地板和墙壁上，布满了早已干涸的、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一把沾满了血污和头发的羊角锤，被随意地扔在角落里。
而在血泊中央，一个男士钱包和一部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建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钱包捡了起来。
钱包里，身份证、银行卡，一应俱全。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姓名：张伟。
02
这已经不是一桩失踪案了。
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密室杀人藏尸案！虽然，尸体已经不见了。
江潮立刻封锁了现场，并向市局请求了最全面的技术支援。
很快，整个公寓都被勘察人员挤满了。
法医小刘的初步结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夹层里的血迹，经过初步比对，血型与张伟本人一致。从喷溅痕迹和血量来看，张伟……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张伟，已经死了。
他很可能就是在这个狭小的夹层里，被人用那把羊角锤残忍地杀害。然后，凶手在某个时间点，又悄悄地返回，将他的尸体，从这里转移了出去。
而那只八哥鸟，成了这起凶案的，唯一“目击者”。
它重复的那句“别拽我！”，很可能就是张伟在被拖进夹层时，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立刻排查这栋楼所有的住户！”江潮的脸色无比凝重，“特别是最近几天，有没有人听到602房间传出过争吵或打斗声？有没有人看到过可疑人员，从这里搬运过大件的可疑物品？”
调查，迅速而紧张地展开了。
很快，一个关键的嫌疑人，浮出了水面。
住在702，也就是张伟楼上的邻居，马强。
据楼里的其他住户反映，马强和张伟的关系，一直非常恶劣。
“是啊，那个马强，长得五大三粗的，脾气暴躁得很！”一个大妈在接受问询时，压低了声音，“他老嫌楼下的小张半夜用电脑吵到他，都找上门骂过好几次了！小张那孩子文文静静的，每次都只能一个劲道歉。”
“对对对，就在小张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听见马强在楼道里嚷嚷，说什么‘再敢有动静，老子弄死你’之类的话！”
动机有了！
江潮立刻带人，来到了702。
开门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浑身肌肉的壮汉，正是马强。他看到警察，一脸的不耐烦和挑衅。
“干什么？警察了不起啊？有事说事！”
当江潮出示了搜查令后，马强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让开了路。
搜查，很快就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在马强家门口的鞋柜里，一双运动鞋的鞋底缝隙里，技术人员提取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迹反应！
03
“马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审讯室里，江潮将一份DNA比对报告的复印件，扔在了马强面前。
“在你鞋底发现的血迹，经过比对，和死者张伟的DNA，完全吻合！”
马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但他依旧梗着脖子，咆哮道：“我不知道！我没杀人！我那天就是下去踹了他家门一脚，可能是那时候蹭上的！我没进他家！”
“是吗？”江潮冷笑，“那你告诉我们，张伟失踪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我在家睡觉！一个人！”马强吼道。
没有不在场证明。
人证、物证、动机，全部齐全。
在江潮看来，这案子，已经破了。
一个典型的、因为邻里纠纷而引发的激情杀人案。马强因为噪音问题，与张伟发生口角，在暴怒之下，冲进张伟家里，用屋里的羊角锤，将他活活打死。
行凶之后，他将尸体和张伟的个人物品，一同拖进了那个隐蔽的衣柜夹层。
等风声过去，他又找了个机会，偷偷返回，将尸体转移出去，抛尸荒野。
整个逻辑链，天衣无缝。
“把他给我关起来！”江潮下令，“加大审讯力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问不出抛尸地点！”
整个专案组，都沉浸在即将破案的兴奋中。
只有李建，坐在角落里，眉头紧锁。
这个案子，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他反复地回想着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衣柜夹层……太奇怪了。
如果马强是激情杀人，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极其隐蔽的夹层？如果他是为了隐藏尸体，他又为什么要把那把作为凶器的锤子，和能证明死者身份的钱包，一起留在现场？
这不合逻辑。
这感觉，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栽赃。
还有那只鸟。
“别拽我！”
李建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那只鸟的叫声。那声音，虽然尖利，但似乎带着某种固定的、奇怪的节奏。
这真的是一个受害人，临死前的哀嚎吗？
04
李建决定，从死者张伟的身上，重新寻找突破口。
他再一次找到了张伟的姐姐，张静。
“你弟弟，除了和楼上邻居有矛盾，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张静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没有。小伟他性格很内向，平时几乎不出门，除了我，连个朋友都没有。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摆弄他那台电脑。”
“电脑？”李建心里一动，“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大学学的是计算机，毕业后没去公司上过班，就在家当个自由程序员。”张静说，“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懂。他总说是在帮一些大公司，找……找系统漏洞，好像还挺赚钱的。”
找漏洞？
这不就是俗称的“白帽子黑客”吗？
李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果张伟的身份是这个，那他的仇家，可就不是一个暴躁的邻居那么简单了。
他立刻让技术队的同事，对张伟那台被格式化了的电脑，进行最深度的硬盘数据恢复。
同时，他开始调查张伟的财务状况。
调查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在张伟失踪前的一个星期，他的一个海外匿名账户里，突然汇入了一笔高达五百万的巨款！
而这笔钱，在汇入的第二天，就又被他，悉数转出，不知去向！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能接触到的资金量！
李建几乎可以肯定，张伟的死，和他楼上的邻居，没有半点关系！
他，是卷入了一场更危险、也更黑暗的交易之中！
05
“江队，我认为，我们抓错人了！”
在专案组的会议上，李建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和盘托出，“马强，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完美的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江潮的脸色很难看。
案子已经上报，马强即将被正式批捕，现在李建却跳出来，说一切都搞错了。
“老李，你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江潮压着火气说，“但是，我们不能抛开眼前的证据不谈！马强鞋底的血，你怎么解释？他跟死者之间的矛盾，全楼的人都听见了，这你怎么解释？”
“这可能都是凶手，提前设计好的圈套！”李建坚持道，“一个能悄无声[声]地进入一个黑客的家，杀人，并且能专业地格式化他的电脑的人，绝对不是马强那种头脑简单的莽夫能做到的！他们，是专业的！”
“可你的证据呢？”江潮反问道，“你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停留在‘猜测’阶段！我们总不能放着眼前的嫌犯不管，去追查一个虚无缥缈的‘专业杀手’吧？”
会议，不欢而散。
李建的调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没有资源，没有支持，只有自己的一个猜想，和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只会重复一句话的“证人”。
他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已经被解封的、张伟的公寓。
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那只八哥鸟，还在不知疲倦地，对着那个空衣柜，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别拽我！别拽我！”
李建搬了条凳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鸟笼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他听着，分辨着，甚至，开始模仿着鸟的叫声。
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只鸟的叫声，音调很怪。它不像是在模仿一个正常的中国人说话。
三个字，“别拽我”，它的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很长，而且，每个字的声调，都像是四声，充满了某种下坠感。
“Bì…… Zhuì…… Wò……”
这根本不是一句话！
这更像是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
或者说，是一串……密码？
李建猛地站起身，他想起了张伟的黑客身份。
一个黑客，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数据。如果凶手是专业的，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很可能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张伟电脑里的某个东西！
他们格式化了电脑，说明他们当时没找到。
那东西，一定被张伟藏在了某个地方，一个需要极其复杂的密码才能打开的地方！
而这个密码，张伟会不会，因为某种习惯，经常在嘴里念叨？
然后，被这只鸟，学了去？
“Bì…… Zhuì…… Wò……”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建在屋子里焦急地踱着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突然，他停住了。
一个颠覆性的、石破天惊的念头，像一道闪电，狠狠地劈中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