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警察同志！那屋里！那股味儿不对劲！”
王阿姨指着邻居林枫家紧闭的卧室门，声音抖得像是筛糠，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我闻着……我闻着跟乡下老家埋死猪的味道一模一样！”
三年前，林枫的妻子苏冉离奇失踪。
三年后，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买回来一个和妻子等身大的人偶，同吃同睡。整个家臭气熏天，而那股最浓的恶臭，就来自那扇紧闭的门。
01
今天是苏冉失踪三周年的忌日。
林枫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碗，恭恭敬敬地摆在对面。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假人。
一个按照他妻子苏冉一比一订制的硅胶人偶，穿着她生前最爱的那条红色连衣裙。
“小冉，吃饭了。”
林枫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葱花，小心翼翼地放进人偶的碗里。
“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的声音沙哑，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像是馊掉的饭菜、腐烂的水果和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发酵的味道，熏得人头晕脑胀。
林枫却好像根本闻不到。
他自顾自地吃着面，时不时抬起头，对着冰冷的人偶笑一笑。
窗户玻璃的反光里，映出了对面楼里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是邻居王阿姨。
她正对着身边的另一个邻居，朝着林枫家指指点点，脸上是那种小区大妈特有的，混合着同情、恐惧和浓浓八卦的表情。
这三年来，王阿姨是林枫家最“忠实”的访客。
她总会端着一碗吃剩的饺子或者半盘水果，敲开林枫的门。
“小林啊，又一个人吃饭呢？阿姨给你送点菜。”
“小林啊，屋里怎么这么大味儿？要不要阿姨帮你打扫打扫？”
她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第二天，整个小区都会知道，林枫又对着家人说话了，林枫家里的垃圾都堆成山了，林枫这个人，八成是疯了。
林枫吃完面，默默地收拾好碗筷。
他走到人偶身边，轻轻地抱起“她”，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冰冷的触感从手臂传来，林-枫的眼神黯淡下去。
他想起了三年前。
那时候，这个家里还没有恶臭，只有饭菜的香气和妻子的笑声。
他还想起，苏冉失踪前的那一个月，王阿姨几乎天天都往他家跑。
“小冉啊，阿姨真是没办法了……”
“我儿子买房，首付还差五万块钱，你们能不能……先帮阿姨垫上？等我那笔理财到期了，马上就还！”
王阿姨声泪俱下，就差给苏冉跪下了。
苏冉心软，看着自己银行卡里那笔准备用来换车的积蓄，犹豫了很久。
“林枫，要不……就帮帮王阿姨吧？都是邻居，她儿子结婚是大事。”
最终，善良的妻子，还是把那五万块钱，取出来，交到了王阿姨手上。
想到这里，林枫抱着人偶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眼神里那深深的悲伤，在一瞬间，被一丝冰冷刺骨的恨意，彻底取代。
02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妻弟苏哲，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林枫正抱着人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他彻底爆发了。
“林枫！”
苏哲冲过去，一把抢过人偶，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我姐都失踪三年了！你天天抱着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干什么！”
他指着林枫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说！你是不是把我姐藏起来了！她到底在哪！”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指责，林枫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扶起那个人偶，像是在对待一个真人一样，轻轻拍掉“她”身上沾染的灰尘。
这副窝囊废的样子，让苏哲更加火大。
“你说话啊！你这个废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吵起来了！”
王阿姨像个及时雨，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
她一进屋，就被那股恶臭熏得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热心肠”的模样。
她一边把暴怒的苏哲往外推，一边“好心”地劝着。
“小哲啊，别怪你姐夫，他也是想你姐姐想魔怔了。你消消气。”
然后她又转过头，对林枫长吁短叹。
“小林啊，你也别怪这孩子，他就是脾气急。你……你也得早点走出来啊，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说着，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臭味最浓的卧室门上时，明显地停留了片刻。
林枫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嘴角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然后，他当着王阿姨和苏哲的面，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拎起墙角一个正在往下滴着恶心汁水的厨余垃圾桶，径直走向卧室，打开门，把一整桶馊掉的垃圾，全都倒了进去。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
苏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王阿姨的脸上，则瞬间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的惊恐表情，眼神深处，还藏着一丝窃喜。
林枫背对着他们，计划，正在按照他预想的轨道，一步步进行。
03
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在小区里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三楼那个林枫，彻底疯了！在家里藏尸呢！”
“可不是嘛！王阿姨都说了，他家那味儿，臭得像死老鼠！”
“他还天天抱着个假人，说是给他老婆招魂呢，邪乎得很！”
王阿姨，成了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
她绘声绘色地向每一个遇到的邻居，描述着林枫家里的恐怖场景，每一次讲述，都会添油加醋，让故事变得更加惊悚。
终于，在苏冉失踪三周年的第七天，她觉得火候到了。
她“忍无可忍”地联合了几户被臭味熏得受不了的邻居，以“怀疑邻居家中发生煤气泄漏等安全事故”为由，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上门了。
敲了半天门，里面毫无反应。
王阿姨站在人群最前面，一脸焦急地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他肯定在里面！这都好几天没见他出门了，别是出什么事了！”
在征得物业和邻居同意后，警察请来了开锁师傅，强行打开了房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比楼道里浓烈十倍的恶臭，像一颗臭气弹，轰然炸开。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年轻警察，被熏得连退三步，差点当场吐出来。
屋里，林枫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个人偶，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王阿姨看准时机，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警察同志！就是那屋里！那股味儿不对劲！”
她的声音凄厉，带着哭腔，像一个受了巨大惊吓的无辜老人。
“我闻着……我闻着跟乡下老家埋死猪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邻居都倒吸一口凉气，看林枫的眼神彻底变了。
老警察脸色一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对身后的同事下令。
“把门撞开！”
“砰！砰！”
两下之后，脆弱的卧室门被撞开了。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实质性的恶臭，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卧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地上，用砖头和水泥，新砌了一个一米多长、半米多高的粗糙台子。
那造型，像极了乡下的一个土坟包。
而林枫，在警察撞门的时候，已经抱着那个人偶，默默地走到了卧室里。
他就那么坐在“坟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目瞪口呆的众人。
“呕——”
一个年轻警察再也忍不住，当场就扶着墙吐了。
老警察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死死盯着那个水泥台子，立刻掏出对讲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
“总台！总台！这里是滨河小区3栋402，现场情况有变！立刻叫刑侦队过来支援！”
“通知他们，带上凿子和重锤！”
“把这个，给我砸开！”
04
刑侦队来得比预想的还快。
整个楼道都被拉上了警戒线，看热闹的邻居被隔在外面，伸长了脖子。
王阿姨作为“第一发现人”，被特许留在现场。闻讯赶来的苏哲，也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简陋的水泥“坟包”上。
“开始吧。”
刑警队长一声令下，两个身强力壮的法警，抡起了手中的重锤。
“哐！”
第一锤下去，水泥台子剧烈一震，裂开一道缝。
苏哲的拳头瞬间攥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裂缝，仿佛要喷出火来。
王阿姨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只有林枫，被两个警察控制在一旁，他瘫坐在地上，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哐！哐！哐！”
重锤一下下砸落，水泥块四处飞溅，灰尘弥漫了整个房间。
终于，水泥台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一股烂菜叶混合着发酵物的酸臭味，猛地窜了出来。
没有预想中的血腥，也没有腐败的尸臭。
一个刑警忍着恶心，用工具把里面的东西扒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泡沫箱，里面塞满了烂掉的白菜、发霉的橘子，还有几块已经长了绿毛的臭豆腐。
仅此而已。
没有尸体，没有骨头，什么都没有。
“杀妻藏尸”的惊天大案，瞬间变成了一场由精神失常者引发的荒唐闹剧。
林枫的嫌疑，被彻底洗清。
警方虽然对他这种怪诞的行为感到费解，但最多也只能批评教育，定性为“因亲人失踪导致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后的异常行为”。
在后续的例行调查中，警方也再次确认，苏哲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他这三年来，为了找姐姐，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咨询了无数私家侦探，他的暴躁和怀疑，都源于一个弟弟对姐姐最真切的关心和绝望。
明面上所有的嫌疑人，都被彻底洗白了。
一场虚惊，闹剧收场。
警察开始清理现场，准备收队。
瘫坐在地上的林枫，看起来“失魂落魄”，目光却像猎鹰一样，死死锁定在一个地方。
——王阿姨的裤脚。
刚才砸水泥台时，动静太大，溅起了满屋的灰尘。
王阿姨那条黑色的裤子上，沾满了白色的水泥灰。
而在那片显眼的白灰之中，一根极其不起眼的、不到一厘米长的红色毛线，像一滴血，落在了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等了三年，找了三年。
就是它！
就是妻子苏冉失踪那天，戴着的那条，她亲手织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色围巾上，才有的那种特制毛线！
05
警察教育了林枫几句，让他不要再搞这种影响邻里关系的事情，就收队离开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案”，就这么草草收场。
邻居们议论纷纷地散了，看林枫的眼神，从“杀人犯”，又变回了“可怜的疯子”。
苏哲走过来，脸上满是愧疚。
“姐夫……对不起……我……”
林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王阿姨也凑了过来，她还是那副热心肠的模样，假惺惺地拍着林枫的肩膀，长吁短叹。
“小林啊，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阿姨就知道你是好人，是被思念逼疯了。”
她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
“以后可别再干这种傻事吓唬我们了啊。你看你，把大家都折腾得够呛。”
林枫没有理会她的安慰。
他缓缓地抬起头，三年以来，第一次，用一种完全不属于“窝囊废林枫”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刚开刃的手术刀，要将她层层的伪装，彻底剖开。
王阿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枫没有去指她裤脚上的那根毛线，那太明显了，会打草惊蛇。
他只是慢慢地，用一种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王阿姨听清每一个字的音量，开口说道：
“王阿姨，那五万块钱，我不要了。”
王阿姨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你看你这孩子多见外”的表情。
“哎呀，你提这个干嘛，钱阿姨肯定会还你的……”
林枫打断了她，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完了后半句话。
“就当……是给小冉的安葬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王阿姨脸上所有热心肠的伪善面具，像是被重锤砸碎的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得干干净净。
她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部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眼神里，爆发出极致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