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亲家母,你手上这镯子可真漂亮,得不少钱吧?”
婚宴酒店的贵宾休息室里,一个远房亲戚满脸羡慕地对着新郎的母亲刘梅说。
刘梅得意地抬了抬手腕,那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显得越发水润。她故作随意地笑道:
“嗨,不值什么钱。我们家老张,就是开工厂的那个,非要去香港给我买的。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珠宝玉石?就知道瞎花钱。不过啊,这做生意的人就这样,讲究个排场。”
她嘴上说着“瞎花钱”,眼角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亲戚们纷纷附和,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刘梅享受着众人的吹捧,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正在安抚自己父母的新娘苏晴,嘴角撇了撇,对身边的亲戚压低了声音:
“我们家阿伟啊,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嫌贫富的人家,只要女孩子本分,以后进了门,我们家有的是能力,慢慢教她,让她见见世面嘛。”
01
刘梅的优越感,在江城这个二线城市里,是出了名的。
她的丈夫张爱国,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机械配件厂。在街坊邻居和一众亲戚眼里,张家是“有实业”的“老板家庭”,家底殷实。
刘梅自己退休前是单位会计,一辈子精打细算,为人也颇为强势。她把自己的家,经营成了一个对外展示的“橱窗”,里面摆满了她引以为傲的“展品”。
最大的展品,自然是她的儿子,张伟。
张伟人长得一表人才,大学毕业后进了家不错的单位,工作稳定。在刘梅的宣传里,儿子是单位的骨干,前途无量。
所以,当张伟领着女朋友苏晴回家时,刘梅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像审视一件商品一样,从头到脚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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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穿着朴素,气质温婉,说话轻声细语。她告诉刘梅,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学老师,已经退休了,在邻市的一个小镇上过着清闲的日子。
“老师好啊,书香门第。”刘梅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已经给苏晴贴上了“家境普通”的标签。
她觉得,以自己家的条件,儿子张伟完全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能对自家生意有帮助的富家女。但张伟铁了心,非苏晴不娶。
刘梅拗不过儿子,只能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可她心里的那份不甘和优越感,却时时刻刻都在冒头。
从筹备婚礼开始,刘梅就处处要压苏晴家一头。
“亲家,我们江城的规矩,彩礼呢,我们家肯定出,就按最高的标准,十八万八,一分不少。”电话里,她对苏晴的父母说,“不过呢,这婚房,我们家也准备好了,市中心一百五十平的大三居。装修花了四十多万,都是最好的材料。你们家那边,陪嫁总不能太寒酸吧?”
苏晴的父母在电话那头只是温和地笑:“亲家母你放心,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妆肯定不会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的。”
刘梅听了,心里冷哼一声,心想:“就你们那个小镇上的退休老师,能准备出什么像样的嫁妆?”
她不知道的是,张家的那个“橱窗”,远看光鲜亮丽,近看,却早已布满了裂痕。
丈夫张爱国的那个机械厂,因为设备老化,技术跟不上,已经连续两年亏损。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张爱国甚至借了不少外债。
这件事,成了张家父子俩心中不能说的秘密,他们默契地瞒着家里这位最好面子的“总指挥”刘梅。
02
婚礼前半个月,两家人约在一起吃饭,商量最后的细节。
就在气氛还算融洽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笑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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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阿姨,张叔叔,我没来晚吧?”
来人叫李娜,是张伟的青梅竹马。李娜的父亲是市里某个部门的小领导,家里开了好几家连锁餐厅,是真正的家境优渥。在刘梅心里,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
“哎哟,娜娜来了,快坐快坐!”刘梅一看到李娜,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了几个度,那热情劲儿,比对苏晴要真诚得多。她亲热地拉着李娜坐在张伟身边,那架势,仿佛李娜才是今天的主角。
“阿伟哥,你要结婚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李娜娇嗔地白了张伟一眼,然后才像是刚发现苏晴似的,“呀,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你好,我叫李娜。”
“你好,苏晴。”苏晴礼貌地点点头,不多言语。
李娜的出现,让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刘梅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李娜的喜爱,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娜娜你多吃点,看你瘦的。还是你这孩子贴心,知道阿姨最近忙着阿伟的婚事,特地从国外飞回来看我。”
“那当然啦,刘阿姨待我跟亲妈似的。再说,我和阿伟哥二十多年的感情,他结婚,我能不回来吗?”李娜嘴甜地回应着,话里话外都在宣示着自己和张伟不同寻常的关系。
她又转向苏晴,看似关心地问:“嫂子,听阿姨说,你家是书香门第,叔叔阿姨都是老师,真让人羡慕。不像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做点小生意的,一身的铜臭味。”
这话明着是自谦,暗地里却是在炫耀和试探。
苏晴只是微微一笑:“我爸妈就是普通的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挺好的。”
“是啊是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嘛。”李娜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姨,我听说最近张叔叔的厂子,好像接到了一笔国外的大订单,准备鸟枪换炮,引进一条新的生产线?我爸上次还跟朋友夸张叔叔有本事呢。”
这话一出,张伟和父亲张爱国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一下。
刘梅却对厂里的事一无所知,一听这话,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她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哎呀,这么大的事,你们父子俩还瞒着我!我就说嘛,我们家老张的能力,那是在江城都排得上号的!”
她又得意洋洋地对苏晴的父母说:“亲家,你们听到了吧?我们家这厂子,以后还要扩大生产呢。等苏晴嫁过来,那也是老板娘了,跟着我们,享福就行了。”
苏晴的父母依旧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接话。
苏晴低头喝着茶,将张伟父子俩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尽收眼底。
03
那顿饭后,刘梅的心气更高了。
她觉得,自己家马上就要更上一层楼,而苏晴这个儿媳妇,就越发显得“门不当户不对”了。
在李娜的“助攻”下,她开始变着法地挑苏晴的刺。
“苏晴啊,你这选的婚纱是什么牌子啊?怎么看着料子这么普通?”
“这是Vera Wang的副线品牌,我觉得款式挺简洁大方的。”苏晴平静地回答。
“哦……副线啊。”刘梅拖长了尾音,“我跟娜娜前几天去逛恒隆,看到一件主线的,上面镶的都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那才叫气派。不过也贵,要三十多万呢。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简单点也好。”
她又拿起苏晴家准备的陪嫁清单。
“这……陪嫁就一辆二十多万的车,还有十万块钱的压箱底?”刘梅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亲家那边,是不是有点太……节省了?”
张伟在一旁赶紧打圆场:“妈,苏晴家就是普通家庭,能准备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
“什么叫不缺?你懂什么!”刘梅瞪了儿子一眼,“结婚是多大的事,讲究的就是个脸面!亲家那边陪嫁这么点东西,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张家苛待儿媳妇呢!”
她这话,明着是为苏晴家着想,实际上是嫌弃陪嫁太少,丢了她张家的脸。
苏晴在一旁听着,心里像明镜似的。她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阿姨,我爸妈说了,他们的钱,以后都是留给我的。这次陪嫁只是个心意,以后我和张伟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以后?以后能有什么困难?”刘梅冷哼一声,“我们张家家大业大,还用得着你们家帮忙?”
就在这时,张伟的手机响了。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等他回来时,刘梅还在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自己家工厂的“宏伟蓝图”。
“……等我们家那条新的生产线一投产,订单接到手软!到时候,妈给你和苏晴换辆好车,买个卡宴怎么样?”
张伟听着母亲不着边际的吹嘘,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苏晴,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和挣扎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母亲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而这一切,苏晴都看在眼里。
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苏晴轻声问他:“厂里的事,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张伟的身体一僵,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资金链……出了点问题。之前谈好的一个投资方,临时变卦了。”
“缺口多大?”
“两百万。”张伟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要是这笔钱半个月内到不了位,别说上新生产线了,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厂子就得破产了。”
苏晴看着他憔悴的脸,沉默了许久,然后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04
婚礼当天,终于还是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刘梅穿着一身定制的红色旗袍,戴着那只翠绿的镯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宾客间穿梭,接受着各方的赞美和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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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的父母,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主桌,与周围的热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刘梅越看他们,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觉得他们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拉低了自己这场豪华婚礼的档次。
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到了父母致辞的环节。
苏晴的父亲作为女方家长,上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言辞恳切,朴实无华。
轮到刘梅上台时,画风突变。
她拿着话筒,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工作报告”的语气,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今天,是我儿子张伟和儿媳妇苏晴大喜的日子。首先,我代表我们张家,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前来捧场!”
“我们张家呢,没什么别的,就是踏踏实实地做点小生意。承蒙各位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关照,我丈夫张爱国的那个小厂子,最近也是蒸蒸日上,刚刚还拿到了一个国外的的大项目,准备再投资几百万,扩大生产!”
她这话一出,台下的商界朋友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丈夫张爱国和儿子张伟的脸上,则是一片煞白。
刘梅却毫不知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中。
“我们家阿伟呢,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孩子,听话懂事。我们两口子辛苦半辈子,给他置办下这份家业,就是希望他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了司仪台旁的苏晴。
“不过呢,缘分这个东西,很难说。我们阿伟啊,就是心太善,看上了苏晴这个姑娘。”
“当然了,我们张家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家,只要孩子真心喜欢,我们做父母的,也就认了。苏晴这孩子,虽然家庭条件普通了点,出身也平凡了点,但人还算本分。”
台下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苏晴的父母坐在主桌,脸涨成了猪肝色,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刘梅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晴能嫁进他们张家,是她天大的福气,是她高攀了。
“所以啊,”刘梅提高了声调,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对着苏晴说,“我今天就想对我的儿媳妇说一句话:苏晴,嫁到我们张家,以后就是我们张家的人了。我们家的门楣,算是让你给高攀了!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学习我们家的规矩,孝顺公婆,照顾好阿伟,早点给我们张家生个大胖孙子,也算对得起我们家为你付出的一切了!”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死寂。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苏晴和她家所有亲人的脸上。
05
张伟站在台上,脸色煞白,他想上前去抢下母亲的话筒,双脚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苏晴的父母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场合,只能死死地忍着。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身上。大家都在看她的反应,是会哭泣,还是会愤怒,或是会选择屈辱地沉默。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苏晴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缓缓地提起婚纱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的中央,走到了目瞪口呆的刘梅面前。
她没有去拿司仪的话筒,只是静静地看着刘梅,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却又锐利得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虚荣和伪装。
然后,苏晴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通过刘梅没有关闭的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妈,您说得对,这门亲事,确实是高攀了。”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服软认输了。刘梅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然而,苏晴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心中轰然炸响。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下自己的父亲,然后又回过头,看着刘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不过呢,既然我们家是高攀,那我们小门小户准备的嫁妆,肯定也入不了您老的法眼。爸,”她扬声对台下的父亲说,“您之前答应给阿伟厂里投资的那两百万,我看……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