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暮春,湘西山雨刚停,湿雾还缠在松林间,红二、六军团就在石门县北面的小坪山扎下营盘。军号未歇,山下已有百姓涌来送柴送米。就在这股人流里,关向应扫了一眼那位肩扛石臼、满脸胡茬的壮汉,顺手招呼王震:“那位黑壮子,看着像块好料。”这名壮汉便是向多本,四十七岁,比大多数战士足足年长二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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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震拉着他聊天,调侃一句:“这么大把年纪,还不在家喝糍粑抱孙子?”向多本却只笑:“没打出个太平,我抱孙子也不香。”一句憨话,将自己半生苦楚尽数搁下。家乡旱荒、亲人夭折、乞讨度日,那些灰暗过往在他看来已成尘土,唯有翻身得解才算未来。
新兵分编,王震本想把老壮汉塞进警卫连,想想年龄还是让他去后勤。谁料长征号角一吹,向多本挑着四十公斤石磨,跟着队伍越岭翻山。战士们啃炒面时,他守在灶口磨谷煮粥,汗水顺着脖颈滴进锅里。粮秣紧张,他常常半饱便起身干活,饿得眼冒金星也不吭声。行到夹金山脚那日,他终于饿晕倒地。卫生员掰开他牙关灌下一碗热汤,他醒来后一口见底,还夸“真香”。后来才知道,那汤是贺龙杀掉坐骑熬出的马肉汤,他捏着缺口瓷碗愣了半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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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结束后不久,已五十出头的向多本正式入党。枪林弹雨也轮到他——一次遭伏,他跟随连队冲锋,子弹擦破左臂,血肉翻卷仍死守阵地。指导员陈春林扯着他吼:“要活人,不要烈士!”才把他拖回了缺口外的林子。那条伤口到解放后仍时常渗血,雨天尤甚,可他只当旧患,不肯多提一句苦。
1944年,王震在南泥湾推广自给自足,向多本抡起九斤多的锄头,昼夜不停开荒,被评为劳动模范。谁知刚摘下稻穗,又接到南下命令,五千余人一路向华南突进。国民党调集重兵围堵,南下部队被迫折返。三伏天赤脚跋涉,草鞋早烂,他双脚溃烂流脓,只能靠两名战友架着。那一程撤退,从江西到湘南,前后六百多公里,数百人倒在山谷,再未抬头。能活下来,他说是“命硬”。
新中国成立后,转眼1951年冬,王震已在新疆军区任职,再见向多本,老伙计六十三岁蓄了白胡茬,照旧一个人。王震心里不落忍,回到家对王季清说:“老向连个热炕头都没有,我这心里不舒服啊。”没多久,王季清就把子弟学校缝纫员陈玉华介绍给他。婚礼极简,连请柬都没有,战友们凑了几袋面、一坛子葡萄干酒,算是贺礼。两年后,一儿一女相继出生,这位老红军终于在古稀前听到了牙牙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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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安定,军衔评定也在同步进行。许多同辈早已身挂将星,而向多本档案上仍写着“班长”。组织上几度酝酿为他补报职务,他却坚持签字:“班长合适,别给我乱提。”有人疑惑,他解释得直白:“我文化低,当官怕误事。班长带七八个人,我能看住。”言语粗糙,却透出骨子里的清白。王震为此仍犯嘀咕,可也只能尊重老伙计的倔强。
晚年回忆那段岁月,向多本常说一句:“当年挑石磨,要是丢下,后面人就没饭吃。”旁人劝他休息,他不肯。村口老杨树下,总能见他教娃娃们绑背包、缝衣扣,讲长征路上的故事。场面简单,却比任何勋章都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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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班长,几十年风霜刀口,向多本未立显赫战功,却在锅灶、稻田、行军路上守住了初心。王震那句“我心里不舒服”更多是一种惋惜,而向多本的回答——“我这心里没鬼”——给出了最朴素的答案:革命不挑岗位,能干就干;官职无大小,干净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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