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银行APP上,冷静地解绑了婆家那四张与我手机号关联的储蓄卡时,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丈夫陈雷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嘶吼。
那嘶吼里混杂着震惊、不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我这种“决绝”的恐惧。
整整八年,从我嫁给陈雷那天起,我就像个精密运转的财务管家,被这个家所有人理所当然地依赖着。我的手机,绑定着公公的退休金卡,婆婆的医保关联卡,小姑子刚工作时办的工资卡,还有一张是他们一家人多年来零零散散存下的家庭备用金卡。我掌管着家里六口人的主要收支,负责每一笔水电燃气,策划每一次家庭采购,甚至连他们每个人的手机套餐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最优方案。
我以为这是信任,是家人之间不分彼此的亲密。我以为我八年如一日的付出,已经让我从一个“外人”变成了这个家的核心。直到小姑子陈婷的孩子满月,婆婆张兰决定要豪办六十桌酒席时,我才明白,我可能只是一个最好用的,免费的,并且可以随时被撇开的“工具人”。
而一切的崩塌,都源于三天前,婆婆张兰兴高采烈地打来的那个电话。
第1章 六十桌的惊雷
“小婉啊,在忙吗?”
那天下午,我正在核对公司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婆婆张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气,像含着一块蜜糖。
我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边笑着应道:“妈,不忙,您说。是不是婷婷那边有啥事?”小姑子陈婷刚出月子,孩子白白胖胖,是全家人的心头肉。
“好事,天大的好事!”婆婆的嗓门高了八度,“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婷婷的满月酒,咱们得大办!我和酒店都谈妥了,就在咱们市里最好的那个‘金玉满堂’,定了六十桌!”
“六……六十桌?”我手里的鼠标一滑,屏幕上的表格瞬间错位,一连串红色的错误提示跳了出来,像是在嘲笑我的失态。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了一句:“妈,您是说……六桌?”
“什么六桌?是六十桌!”婆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公公的老战友,我的那些老姐妹,陈雷的同学朋友,婷婷的同事,还有我们家那些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里里外外算下来,六十桌都还嫌挤呢!这可是我们陈家第三代第一个孙辈,排场必须得有!”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重锤敲击。
金玉满堂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一桌酒席的最低标准也要三千八,还不算烟酒和服务费。六十桌,那是什么概念?粗略一算,至少也要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
我和陈雷结婚八年,住的还是当年公婆单位分的六十平米老房子。为了攒钱换个大点的学区房,为了以后孩子的教育基金,我们俩省吃俭用,我连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我们俩的存款,加上公婆这些年省下来由我保管的钱,总共也就四十万出头。
这一场酒席,就要花掉我们这个普通家庭一半以上的积蓄。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六十桌是不是太多了点?咱们就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个饭,庆祝一下,用不着搞这么大场面吧?二十桌……不,十五桌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的热情瞬间冷却了下来。
“小婉,你这是什么意思?”婆婆的语气变得尖锐,“嫌我花钱了?这钱是我们老两口攒的,给我们亲孙女办满月酒,怎么了?婷婷从小就没受过委屈,现在嫁了人,生了孩子,娘家更要给她把腰杆撑起来!让人家看看,我们陈家不是小门小户!”
“我不是那个意思,妈。”我耐着性子解释,“现在办酒席,随礼的人情压力也大,很多远房亲戚和不常联系的朋友,你请了人家,人家心里可能还会有负担。而且,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为了以后换房子,给孩子上学准备的吗?这一下……”
“够了!”婆婆不耐烦地打断我,“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这是钱的事吗?这是脸面!是我们陈家的脸面!陈雷娶了你这么个会算计的媳妇,真是……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管了。过两天酒店要付定金,大概五万块,你从那张备用金卡里转过去就行。”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留下我对着电脑屏幕上刺眼的红色错误提示,久久无法回神。
晚上,陈雷出差回来,我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他刚脱下西装外套,闻言也愣住了,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六十桌?我妈疯了吧?她知不知道现在一桌酒席多少钱?”
看到他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连忙把我的顾虑和盘托出:“可不是嘛。我下午算了一下,这顿酒席办下来,咱们家底至少得掏空一半。我们看好的那个新楼盘,首付还差十几万,本来想着今年年底冲一冲,这下全泡汤了。还有,你不是一直说,想给爸妈的房间装个新空调吗?这……”
陈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这事儿肯定不行,太离谱了。”他愤愤地说,“我明天就去找我妈谈,让她取消掉。”
我点点头,心里燃起一丝希望。陈雷虽然有时候有点愚孝,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婆婆张兰的固执,和她那套根深蒂固的“面子哲学”。
第二天,陈雷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我一看他的脸色,心就凉了半截。
“怎么样?”我迎上去,给他递了杯水。
他一口气喝完,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叹了口气:“没用。我妈说,她已经在亲戚朋友群里都通知遍了,请柬都准备印了,现在改,她的老脸往哪儿搁?她说,我们要是不同意,就是不孝,是看不起她女儿,是想让婷婷在婆家面前抬不起头。”
说着,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为难:“老婆,要不……就这一次?你看,婷婷生孩子也不容易,我爸妈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钱没了可以再挣,我妈的面子要是折了,她得记恨我们一辈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点点变冷,变硬。
又是这套说辞。
为了面子,就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小姑子的“腰杆”,就可以牺牲我们这个小家的未来。
我看着陈雷,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他的脸上写满了对父母的无奈和对我的歉意,唯独没有一个家庭顶梁柱该有的担当和决断。
“陈雷,”我一字一句地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我爸妈跟我们说的话吗?”
陈雷一愣,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们说,过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是关起门来,自己感受的。冷暖自知。为了所谓的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这话,你忘了吗?”
“我没忘……”他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可那是我妈……”
“是,那是。”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望,“所以,你的决定是,同意了?”
他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那一瞬间,我八年来所有的隐忍、付出和自我安慰,都成了一个笑话。我突然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个外人。我的意见,我的规划,我们小家的未来,在“陈家的脸面”面前,一文不值。
好,既然你们都不在乎这个家,那我又何必再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管家”?
我看着墙角那个结婚时买的简易衣柜,门板已经有些变形,每次开关都会发出“吱呀”的抗议声。陈雷曾无数次搂着我说:“老婆,等我们换了新房子,就买个最大最漂亮的衣帽间,让你所有的漂亮衣服都有地方放。”
这个承诺,就像天边的云彩,美丽,却遥不可及。
而现在,一场六十桌的酒席,就要把这片云彩彻底吹散了。
我没再和陈雷争辩,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以为我妥协了,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走过来想抱抱我。
我轻轻地侧身躲开了。
“我累了,先睡了。”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从漆黑到泛起鱼肚白。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第22章 那扇吱呀作响的衣柜门
第二天,陈雷一大早就被公司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记得把定金给酒店转过去,别让妈等着急。
我嘴上应着“好”,心里却一片冰冷。
等他走后,我没有去公司,而是请了半天假。我坐在那张我们一起挑选的旧沙发上,目光落在那个吱呀作响的衣柜门上。
八年前,我和陈雷结婚,公婆拿出了大部分积蓄给我们付了这套老房子的首付,我们自己手里没什么钱,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半旧的。只有这个衣柜,是我们俩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家具城,在特价区淘来的。当时,陈雷拍着胸脯对我说:“老婆,委屈你了。你放心,不出五年,我一定让你住上大房子,用上最好的家具。”
五年又三年,八年过去了。大房子还只是个遥远的梦,这个衣柜却见证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和节俭。
我为了省钱,学会了自己做饭,很少在外面吃;陈雷为了多拿提成,成了公司最拼命的销售,常年在外奔波。我手机里有一个记账APP,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八年来我们每一笔开销,小到一瓶酱油,大到一份保险。每一笔数字背后,都是我们对未来的期许。
公婆的退休金不高,身体也时常有些小毛病。我主动提出帮他们管理财务,是怕他们听信一些保健品推销,乱花冤枉钱。我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固定的生活费,剩下的钱,一分一毫都给他们存起来,备注着“养老备用金”。
小姑子陈婷刚毕业时,花钱大手大脚,是典型的月光族。我耐心地教她理财,帮她做储蓄规划,她的工资卡也因此一直由我保管,每个月我只给她必要的生活费,剩下的帮她强制储蓄。如今,那张卡里也存了小十万块,是我准备等她结婚时,作为一份惊喜送给她的。
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工蜂,努力地为这个蜂巢添砖加瓦,却没想到,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努力,都不及一场虚荣的盛宴。
我打开手机银行APP,看着那四个熟悉的账户。
公公的退休金卡,余额七万三。
婆婆的医保关联卡,绑定着她的一些零散储蓄,余额两万一。
小姑子的工资卡,余额九万八。
以及那张最重要的家庭备用金卡,里面是我们两代人共同攒下的二十二万。
这些卡,都绑定在我的手机号上,所有的转账、消费,都需要我手机的验证码。这是他们当初为了方便,主动要求的。这种绑定,既是信任,也是一种无形的枷M锁。
而现在,我要亲手解开它。
我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屏幕上冷静地点着。找到“绑定账户管理”,选择“解除绑定”,输入支付密码,接收验证码,确认。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不到五分钟,那四张曾经代表着“信任”和“责任”的储蓄卡,就从我的手机银行APP里彻底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八年的沉重包袱。
我不是在报复,也不是在赌气。我只是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我累了,这个“大管家”,我不干了。你们的钱,你们的脸面,你们自己去支配,自己去维护。我们的小家,我自己来守护。
我将我们夫妻俩联名卡里的十五万块钱,转到了我自己的个人账户上。这笔钱,有一半是我的婚前财产,另一半是我们婚后共同的储蓄。这是我们未来生活的底线,我必须保住它。
剩下的,那张属于我和陈雷的工资卡里,还有几千块零钱,足够我们这个月的生活开销。
处理完这一切,我给婆婆发了条信息。
“妈,您和爸还有婷婷的银行卡,我已经从我的手机上解绑了。以后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管理。关于酒席的定金,我没有权限支付了。另外,我和陈雷的积蓄,需要为我们自己的小家做打算,恐怕也无法支持。请您理解。”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第3章 家庭会议的审判
果然,不到半小时,陈雷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也就是我在开头听到的那声嘶吼。
“林婉!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妈都快气疯了!你为什么要解绑银行卡?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我平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淡淡地开口:“陈雷,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在保护我们自己的家。那个六十平米,放着一个破衣柜的家。”
“你……你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钱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你用得着做得这么绝吗?现在妈说我不孝,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说我让你这个外人拿捏了我们全家!你让我怎么做人?”
“外人”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原来,在他心里,在他家人的观念里,我终究还是个外人。
“陈雷,”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在你打电话质问我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八年来,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可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是一场为了虚荣而掏空家底的闹剧,和你一句‘那是我妈,你就忍忍吧’。对不起,我忍不了了。”
“你……”
“还有,别再跟我说商量了。当你们一家三口决定要办六十桌酒席,而你选择沉默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现在只是把我该管的管好,不该我管的,还给你们。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需要冷静,也需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下午,我刚回到公司,就接到了公公陈建国的电话。和婆婆的强势、陈雷的急躁不同,公公一直是个温和而沉默的人,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小婉,你先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她就是那个脾气,爱面子,但心不坏。”公公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爸,我没有生气。”我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很累,也很失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知道你委屈了。这几年,家里的事都是你操持,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婷婷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她就是想让女儿风光一点。你能不能……再跟好好谈谈?”
“爸,我已经谈过了,没用。”我打断了他,“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观念的问题。如果你们觉得一场酒席比我们几代人未来的生活保障更重要,那我无话可说。卡我已经解绑了,钱都在你们自己手里,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知道这样对一向尊重我的公公说话有些不近人情,但此刻,我必须强硬。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心软,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那个晚上,陈雷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我的公公婆婆。
他们三个人,像三堂会审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婆婆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
我给他们倒了水,然后坐在了他们对面的单人椅上,形成了一个对峙的阵势。
“林婉,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婆婆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控诉,“我们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做出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把我们家的钱都转走,你是想干什么?想离婚吗?”
“妈,我没有转走你们的钱。”我平静地纠正她,“我只是解除了绑定。你们的每一分钱,都还在你们自己的卡里。至于我和陈雷的钱,那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我有权决定它的用途。”
“你的用途就是存起来,一分不让我们用是吧?”婆婆冷笑一声,“我养儿子有什么用?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娶了媳妇,就成了你林婉家的人了!连他妹妹办个满月酒,你们都不愿意出钱出力,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压得陈雷的头更低了。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婆婆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
我看着婆婆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反而没有了波澜。
“妈,您先别激动。”我放缓了语速,“我们来算一笔账。办酒席,按最低标准二十五万算。收回来的礼金,能有多少?现在的人情,关系好的给一千,普通的五百,关系远的可能就两三百。六十桌客人,能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来祝福的至亲好友?大部分不过是碍于情面。就算我们能收回十五万礼金,里外里还要亏掉十万。这十万块钱,对我们这个家意味着什么,您想过吗?”
我转向陈雷:“意味着我们看好的那个新楼盘,首付又遥遥无期了。我们可能要在这个六十平的老房子里,再住上三五年。”
我又转向公公:“爸,这十万块钱,是您和妈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养老钱的一部分。如果以后你们身体有什么状况,需要用钱,这笔钱就是救命钱。”
最后,我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妈,这十万块钱,更是婷婷孩子未来的教育储备金。您是想用孩子未来的教育经费,去换取您在那些老姐妹面前一时的风光和吹嘘资本吗?真正的脸面,不是一场酒席能撑起来的。是婷婷小两口日子过得好,是孩子将来有出息,那才是您真正的面子。”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名为“脸面”的华丽外衣,露出了里面苍白而虚弱的现实。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张着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引以为傲的理由,被我一条条摆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公公低着头,不停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
而陈雷,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对我这个妻子的敬佩。
第4章 冰山下的暖流
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庭会议”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公婆当天就回了他们自己的老房子,临走时,婆婆一句话没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陈雷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回家后也是唉声叹气,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他在等我低头。
就像过去八年里无数次的小摩擦一样,无论谁对谁错,最后总是我先退一步,用我的“通情达理”来换取家庭的“和睦”。
但这一次,我不想退了。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夫妻争吵,这是一次价值观的碰撞。如果我退了,就等于默认了他们的消费观是正确的,那么未来,还会有第二次“六十桌酒席”,第三次“为了脸面”的豪掷千金。我们的家,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安宁和未来。
我照常上班,下班,做饭,洗衣。只是不再主动跟陈雷谈论他家里的事,也不再过问酒席的进展。我把那份被我转走的十五万存款的银行卡,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抽屉里,像是在表明我的决心。
陈雷尝试过几次沟通。
“老婆,妈今天给我打电话,又哭了。说她没脸见人了。”他试探着说。
我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书:“那是她的情绪,她需要自己消化。”
“那……婷婷那边,亲家也在问满月酒的事,现在酒店的定金还没付,人家在催了。”
“卡在你们自己手里,密码你们也知道,想付随时可以。”我翻了一页书,语气平淡。
陈雷被我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搞得没辙,最后只能无奈地叹气离开。
我知道他很难受,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八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他。但我更清楚,短痛好过长痛。如果他不能在这件事上真正成长起来,成为一个能为我们小家遮风挡雨的男人,那么我们的婚姻,迟早会被这些无休止的家庭琐事消磨殆尽。
转机发生在冷战的第三天。
那天晚上,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陈雷忘了带钥匙,打开门,却看到了小姑子陈婷和她的丈夫王浩,王浩手里还提着一堆水果和营养品。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他们请了进来。
陈婷的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很诚恳。她让王浩在客厅坐下,自己则跟着我进了厨房。
“嫂子。”她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对不起。”
我正在切菜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她。
“这几天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好,我没拦着我妈。”陈婷的眼圈红了,“我妈那个人,你比我还了解,一辈子都好强,爱面子。我生了女儿,她就总觉得要在婆家面前给我争口气,怕我被看不起。其实……王浩和他爸妈对我挺好的,根本没那些事。”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昨天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说,嫂子说的对,真正的脸面,不是靠一场酒席挣来的。是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孩子教育好了,那才叫有脸。为了办酒席,把哥和嫂子辛辛苦苦攒的买房钱都花了,把你们的养老钱都搭进去,我成什么人了?我成陈家的罪人了。”
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有些娇气、没什么主见的小姑子,心里居然这么通透。
“我妈听不进去,还骂我胳膊肘往外拐。但是嫂子,我心里是向着你的。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我刚工作那会儿,要不是你管着我,我那点工资早被我败光了,哪能存下现在这笔钱。”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嫂子,这是我的工资卡。密码还是你当初帮我设的那个。里面的钱,你帮我管着。我跟我妈说了,满月酒的事,听你的。咱们就简简单单,请最亲的几家人,在普通饭店吃个饭就行。剩下的钱,你和哥留着买房子,给我小侄子(或小侄女)一个大房间。”
我握着那张熟悉的银行卡,心里百感交集。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冰冷和委屈。
原来,我的付出,不是没有人看见。
原来,在这个家里,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我拉着陈婷的手,眼眶也有些湿润:“婷婷,你能这么想,嫂子就知足了。这卡你收回去,你自己管着,你已经长大了,会过日子了。钱的事你别担心,有嫂子在。”
那个晚上,我和陈婷聊了很多。她走了之后,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把陈婷来过的事,以及她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雷。
陈雷听完,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微微地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老婆,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是我没尽到一个做丈夫和儿子的责任,总想着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结果两边都伤害了。你说的对,我们是一个家,我应该先守护好我们自己的家。谢谢你,老婆,谢谢你比我勇敢,比我清醒。”
我靠在他的怀里,八年来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瞬间瓦解。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里,有委屈,有释放,但更多的是一种雨过天晴的轻松。
我知道,我和陈雷之间那道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裂痕,正在慢慢愈合。而我们的家,也终于要迎来真正的阳光了。
第5章 迟来的和解
第二天是周六,陈雷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而是起了个大早。他亲自下厨,做了我最爱吃的鸡蛋饼和小米粥。
吃早饭的时候,他郑重地对我说:“老婆,今天我们一起回我爸妈那一趟。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个了断。”
我看着他眼神里的坚定,点了点头。
我们驱车来到公婆住的老小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婆婆的抱怨声。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一个个都向着外人!我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她好!现在好了,亲家那边怎么看我们?我们陈家的脸都被她们给丢尽了!”
陈雷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看到我们进来,婆婆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她把头扭向一边,摆明了不想理我们。公公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爸,妈。”陈雷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异常沉稳,“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们说清楚满月酒的事。”
他把我拉到他身边,让他和我并排站着,面对着他的父母。这个小小的动作,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首先,我要替林婉跟你们道歉。”陈雷的话让婆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婆婆的脸再次沉了下去。
“道歉,不是因为她做错了,而是因为她的方式可能让你们一时无法接受。但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从今天起,这个家,关于钱的事,还是林婉说了算。因为事实证明,她比我们所有人都看得远,也更懂得怎么为这个家好。”
“陈雷你!”婆婆气得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疯了!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疯,妈,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陈雷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您总说脸面,什么是脸面?难道让亲家看到我们为了办一场酒席,掏空家底,甚至要去借钱,这就是有脸面吗?难道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个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一家人挤在老破小里,这就是有脸面吗?”
“真正的脸面,是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红火。是婷婷和王浩小两口幸福安康,不用为娘家的事操心。是您和我爸身体健康,晚年无忧。而不是一场吃完就忘的酒席,和别人几句不痛不痒的恭维!”
陈雷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把婆婆堵得哑口无言。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公公掐灭了手里的烟,终于开口了:“张兰,够了。我觉得……儿子说得对。”
他看着婆婆,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小婉是个好孩子,这八年,她怎么对我们,怎么对这个家,你我心里都有数。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就寒了孩子的心。婷婷那边,我也打了电话,孩子也说,不想大办。你就别再固执了。”
连一向支持自己的老伴都倒戈了,婆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回了沙发上,捂着脸,低声地抽泣起来。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妥协。
我知道,这场关于“六十桌酒席”的风波,到此,才算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陈雷走过去,蹲在婆婆面前,放软了声音:“妈,我知道您是心疼婷婷。这样吧,酒席咱们还办,就定二十桌,请的都是最亲的亲戚和最好的朋友。酒店,还是金玉满堂,让婷婷风风光光的。钱,从我和小婉的存款里出,就当是我们做哥嫂的,给孩子的一份心意。这样,行吗?”
这是一个台阶,一个给足了婆婆面子的台GE阶。
婆婆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从指缝里看着儿子,又看了看我,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场家庭危机,在陈雷的主导下,终于迎来了和解。
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我看着身边开车的陈雷,他的侧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成熟和可靠。
我突然觉得,这场风波,来得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它像一场暴雨,虽然过程猛烈,却洗去了蒙在家庭关系上的尘埃,让每个人都看清了彼此,也看清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第6章 新的开始
小姑子陈婷的满月酒,最终在金玉满堂办了二十桌。
场面虽然不如婆婆最初设想的那么宏大,但来的人都是至亲好友,气氛温馨而热烈。婆婆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旗袍,抱着孙女,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种笑容,比之前谈论六十桌酒席时的炫耀,要真实、温暖得多。
酒席上,公公特意端着酒杯,走到我和陈雷这一桌。
他拍了拍陈雷的肩膀,然后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小婉,以前是我们老两口思想僵化,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多操心。”
我连忙站起来:“爸,您言重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最后一点隔阂也烟消云散了。
酒席结束后,我们一家人送走了宾客。婆婆把收到的礼金红包都交到了我手里,笑着说:“还是你来管,你管着,我放心。”
我没有推辞,坦然地接了过来。我知道,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失而复得的信任,和一份全新的家庭责任。
这次的礼金,刨去酒席的开销,还结余了三万多块。我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这笔钱,连同之前小姑子的那张工资卡,一起交给了陈婷。
“婷婷,这钱是亲戚朋友们给孩子的祝福,你拿着,给孩子买点需要的东西。这张卡,以后也由你自己保管。你已经是个妈妈了,要学会自己当家理财了。”
陈婷激动地接过卡,眼眶湿润:“谢谢嫂子。”
婆婆在一旁看着,欣慰地直点头,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她已经从心底里认同了我的做法。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改变。
陈雷变得更有担当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和稀泥的“三夹板”,而是学会了主动沟通和解决问题。他会陪我一起规划家庭的财务,会主动跟他父母沟通我们的想法,真正成为了我和他父母之间的桥梁,而不是一道墙。
公婆也变了。他们不再对我的“精打细算”指手画脚,反而时常会主动问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他们帮忙。婆婆甚至学会了用手机看一些理财知识,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那种努力融入我们生活的态度,让我觉得很温暖。
而我,也在这场风波中获得了成长。我明白了,一味的隐忍和付出,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尊重和理解。家庭关系,就像一棵树,需要时常修剪掉那些不健康的枝桠,才能长得更茁壮。有时候,强硬的态度,不是为了决裂,而是为了建立更健康的边界。
半年后,我们看中的那个楼盘推出了新的优惠活动。因为之前没有被那场酒席掏空家底,我们的存款加上公婆主动拿出来补贴我们的五万块钱,正好凑够了首付。
签下购房合同的那天,我和陈雷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洒进来,照得满室光亮。
陈雷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声说:“老婆,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个梦,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我笑着回头看他:“应该谢谢我们自己,守住了这个家。”
我们一起规划着未来。主卧要放一张两米的大床,儿童房要刷成天蓝色,阳台上要种满我喜欢的花。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超大的衣帽间。
我仿佛已经能听见,当新家的衣柜门被推开时,那顺滑流畅的声音,再也不会有那恼人的“吱呀”声了。
那扇吱呀作响的旧衣柜门,见证了我们婚姻最初八年的忍耐、妥协与挣扎。而未来,推开的每一扇崭新的门,都将通往一个由我们自己亲手创造的,充满理解、尊重和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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