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有载:“凡物反常者为妖。”世间万物,皆有其固有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鸣报晓,犬吠守夜。一旦这亘古不变的规律被打破,往往就预示着阴阳失序,界限模糊,有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可能就要越界而来了。
在城郊孤山下的那座老宅里,青年画家王生,就亲身经历了一桩因“子时鸡鸣”而起的、足以颠覆他毕生认知的恐怖异事。
01.
王生搬回乡下祖宅,是为了静心。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国画画家,但在城市里待久了,总觉得心浮气躁,画不出满意的作品。于是,他索性推掉了所有应酬,独自一人回到了这座位于孤山脚下、被一片竹林包围的老宅。
这里远离尘嚣,白天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鸟叫,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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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李大娘看他一个人生活,特地送来一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
“小王啊,这鸡你养着,每天早上听个鸡叫,也显得屋里有点生气。下的蛋,你还能补补身子。”
王生笑着收下了。他搭了个鸡笼,就放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
这只大公鸡也确实争气,每天清晨五点,都会准时打鸣,声音洪亮,穿透晨雾,比任何闹钟都准时。
王生很满意这种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白天,他就在院子里支起画架,对着远山竹海写生。晚上,则点一盏煤油灯,在书房里临摹古画。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深夜,被一声凄厉的鸣叫,彻底撕碎了。
那晚,王生睡得正沉。
“喔……呃……”
一声极其古怪、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才发出的鸡鸣,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王生猛地惊醒,心脏狂跳。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上面的夜光指针,清晰地指向了十二点。
子时。
公鸡怎么会在半夜打鸣?
他心里一阵发毛,侧耳倾听,外面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可能是……被什么黄鼠狼之类的东西惊着了?”
他这么安慰自己,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总感觉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窥伺着他。
02.
王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但他错了。
从那天起,每晚子时,不多一分,不少一秒,院子里的大公鸡,都会准时发出那一声短促而凄厉的鸣叫。
仅仅一声,之后便再无声息。
这诡异的“午夜报时”,像一个精准的魔咒,日复一日地折磨着王生的神经。
他开始失眠,一到晚上十点,就心慌得厉害,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时间。每当午夜十二点来临,那声鸡鸣如约而至时,他都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会瞬间竖起。
几天下来,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窝深陷,脸色惨白。
白天,他去看那只公鸡,却发现它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是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在院子里刨食、追逐蝴蝶,到了清晨,也照常打鸣报晓。
仿佛那个在午夜发出怪叫的,根本不是它。
王生心里越来越没底。
这天,他去村里买些生活用品,遇到了村里最年长的三奶奶。
三奶奶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病了。
王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人。
谁知,三奶奶一听,脸上的皱纹都瞬间拧到了一起,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坏了!坏了!娃儿,你这是撞上‘鬼招魂’了!”
“什么……鬼招魂?”
“你记住了!”三奶奶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她死死地抓住王生的胳膊。
“公鸡,是阳气最足的活物,它叫,天就亮,鬼就藏。可要是它在子时,也就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叫,那叫‘催命啼’!说明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你家附近徘徊,而且,是冲着你来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王生吓得声音都变了。
“千万记住,”三奶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警告他,“子时鸡叫的时候,你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能点灯!绝对不能!”
“为什么?”
“灯是阳火,那东西看不见你,但看得见光!你一点灯,就等于给它指明了路,告诉它,你就在这里!它就会顺着光,找上门来!”
“你就给我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当没听见!熬到天亮,阳气上来,就没事了!”
03.
三奶奶的话,像一盆冰水,把王生从头浇到脚。
他虽然是读过书的现代人,但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和老人那不容置疑的警告,他宁可信其有。
当天晚上,他早早地就上了床,连平日里看的书都没敢点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当时钟的时针,与十二点重合的瞬间。
“喔……呃……”
那声熟悉的、凄厉的鸡鸣,准时响起。
王生吓得一个激灵,立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屏住了。
“沙……沙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用指甲在窗纸上划过的声音,从他卧室的窗外响起了。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但在死寂的午夜,却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王生躲在被子里,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起了三奶奶的警告,死死地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
那“沙沙”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消失。
窗外,又恢复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第一声正常的、洪亮的鸡鸣响起时,王生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已经浑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壮着胆子,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捅破一点窗纸往外看。
院子里,空无一物。
但昨晚下过一点小雨,院子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串他从未见过的、像是赤着脚走过时留下的……小巧的脚印。
那脚印,从院墙外开始,一直延伸到他的窗下,然后,又在窗下,消失了。
04.
接下来的几天,王生每天晚上,都像是在经历一场酷刑。
子时鸡鸣,窗外抓挠,已经成了固定的节目。
他严格遵守着三奶奶的警告,不开灯,不出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但那声音,却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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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的指甲刮擦声,变成了用石头敲打窗框的声音,甚至到了最后,他能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用一种非人的力气,摇晃着他那扇本该很牢固的木窗。
“哐……哐……哐……”
那声音,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只能被动承受的恐惧,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加折磨人。
事发的第七天晚上,王生的精神,终于被逼到了极限。
“喔……呃……”
鸡鸣声再次响起。
“哐当!哐当!哐当!”
紧接着,窗户被摇晃得发出了即将散架的巨响。
王生躺在床上,双眼通红,牙关紧咬。
一种被逼入绝境的愤怒和不甘,压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桌边,摸索到了那盒火柴和煤油灯。
“不能点灯……”三奶奶的警告,在他脑中回响。
“去他妈的不能点灯!”王生在心中怒吼,“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划着一根火柴,“刺啦”一声,在黑暗中亮起一簇火苗。
他用颤抖的手,点燃了煤油灯的灯芯。
“嗡——”
一团温暖的、昏黄的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也就在这一瞬间,窗外那剧烈的摇晃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那只大公鸡,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惨叫般的、极其恐怖的悲鸣,然后,也彻底没了声音。
王生端着煤油灯,一步步地走向窗户。
可他还没走到窗边,就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随着煤油灯的灯光晃动,他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在了对面的白墙上。
而在他的影子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个影子。
一个身材窈窕、留着长发、四肢以一种诡异姿势扭曲着的……女人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是从墙壁的缝隙里,硬生生长出来的。它的一只手,正搭在王生的影子的肩膀上。
05.
王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呼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墙上那个多出来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那影子的头,缓缓地转动,一双漆黑的、空洞的眼睛,在墙上“看”向他。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阴寒之气,从他背后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他的后背,对着他的脖子,缓缓地吹着气。
“完了……”
王生的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终于明白,三奶奶的警告,不是让他躲避,而是让他不要给那个东西“开门”。
而他,亲手用这盏灯,为它打开了门。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精神即将崩溃之际。
“大胆妖孽,竟敢在阳间作祟!”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怒喝,毫无征兆地在房间内炸响。
这声音,不似人言,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与煞气。
随着这声怒喝,王生感觉整个房间都震动了一下。
墙上那个诡异的女人影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被震得支离破碎,缩回了墙角的黑暗之中。
王生背后那股阴寒之气,也消失了。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只见房间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头戴官帽,身穿一袭黑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狰狞的恶兽图案。他一手持着一本厚厚的簿册,一手握着一支硕大的毛笔,面容刚正,双目如电,不怒自威。
更让王生感到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你……您是……”
“地府,执笔判官。”
那身影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此地子时鸡鸣,阴阳失序,乃有枉死冤魂越界之兆。本官奉命前来巡查,不想,却被你这无知小辈,用一盏阳火,坏了大事!”
判官的目光,落在了王生的身上。
“你可知,那冤魂本找不到你的真身,只能在窗外徘徊。是你,点了这盏灯,用自己的阳气为引,让她锁定了你的位置。她方才,正欲附你之身,借你之躯还阳啊!”
王生吓得瘫倒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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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死冤魂?是谁?我……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缠着我?”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判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那双不似活人的眼睛,缓缓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王生画案上,那支他最常用的,用来画山水画的狼毫笔上。
判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诧奇的表情。
他仿佛发现了一根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线头。
他一步步走到画案前,伸出手指,指向那支毛笔,转过头,用一种极其森然的语气,问了王生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问题。
“本官问你……”
“你画案上这支笔的笔杆,是用什么木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