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林佳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老板弯着腰，手里举着刚从地上捡起的简历，整个人僵在那里。
颈间的银色项链在日光灯下晃动，墨字吊坠清晰无比。
"这项链怎么了？"
他直起身，下意识握住那枚吊坠。
面试间里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板握着简历的手越来越紧,纸张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盯着林佳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答案。
01
林佳站在写字楼门口，手心全是汗。
二十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穿着网上买的廉价正装，领口有些发皱。
她攥着简历，纸张被汗水浸得有些软。
这是她本月第十二次面试。
三个月前，林佳拿着攒了两年的六千块钱，从小县城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座城市。
不是因为这里有多繁华，也不是因为这里机会多，只是因为哥哥小时候说过，他最喜欢这座城市。
"佳佳你看，电视里那个城市好漂亮，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灯。我以后要去那里，开一家很大的画室，画好多好多画。"
那时候哥哥六岁，她三岁，两个人挤在小板凳上看电视。
哥哥的手指在屏幕上比划，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林佳记得那天哥哥画了一整个下午，画纸上是高楼、是霓虹灯、是他们手牵手站在街头。
画的很稚嫩，人物只是简单的火柴人，但哥哥说那是他和她的未来。
她把那张画压在枕头下，睡了很多年。直到纸张泛黄破损，她还是舍不得扔。
来到这座城市后，林佳租了个城中村的单间，八平米，一个月五百块。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妈，收钱的时候上下打量她。
"小姑娘一个人？"
"嗯。"
"找工作的？"
"对。"
房东撇撇嘴，把钱揣进兜里，"年轻人都往大城市跑，能留下的没几个。"
林佳没说话。她知道房东说的是实话，但她不一样，她不是来闯荡的，她是来找一个人的。
准确说，是来感受一个人曾经的梦想的。
哥哥走失十八年了。
那年庙会，人山人海，她闹着要吃糖葫芦，哥哥牵着她往前挤。
人群太挤，她的手被冲散了。等她哭着回头找，哪里还有哥哥的影子。
妈妈找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哭哑了。
爸爸报了警，在街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可是十八年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妈妈后来病倒了，每次看到林佳就哭，说都是她不好，没看住孩子。
爸爸沉默寡言，开始酗酒，一喝醉就念叨哥哥的名字。
林佳从小就知道，她欠家里一个哥哥。
她拼命读书，想让爸妈开心一点。
高考那年，她考上了本地的专科，学的是设计。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哥哥喜欢画画。
她想，如果哥哥还在，他应该会学设计吧。
毕业后，林佳做了个决定。她要来这座城市，做哥哥想做的事，走哥哥想走的路。
她没告诉爸妈，只是留了张纸条，说自己出来闯闯，很快就回来。
妈妈打来电话，哭着骂她不懂事。林佳握着手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还是咬着牙说她会照顾好自己。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月，林佳去了六次面试，全部失败。
第一次面试，她坐在会议室里，面试官问她为什么选择设计行业。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哥哥趴在地上画画的样子，那些画笔颜色鲜艳，哥哥的手指上沾满了颜料。
"因为我哥哥喜欢画画。"
她说出这句话，面试官愣了一下。
"你哥哥？"
"对，他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说长大要开画室。"
面试官皱起眉，"那你自己呢？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林佳说不出话。她没有职业规划，她只是想替哥哥完成他的梦想。
面试官摇摇头，礼貌地说回去等通知。林佳知道，等通知就是没通过。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面试官问她问题，她总是走神，想起哥哥，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到了第十一次面试，林佳几乎要放弃了。
她坐在出租屋里，看着墙上贴的日历。
房租还有一周到期，银行卡里只剩八百块钱。如果这个月再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老家了。
回去以后呢？继续在县城找个工作，嫁人，生子，过完这一生？
林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屋里很安静，能听见楼下小贩的吆喝声，还有隔壁房间传来的电视剧声音。她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哥，你在哪里呢？"
她轻声说，像是在问那个永远也不会回答的人。
第2天， 林佳开始收拾行李。
衣服不多，几件换洗的，还有那张压皱了的画。她把画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包里。
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你好，请问是林佳吗？"
"是我。"
"我这边是佳墨设计公司，你之前投了我们公司的平面设计助理岗位，我们看了你的简历，想邀请你明天上午十点来面试。"
林佳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你好？还在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在，在的。"
林佳深吸一口气，"明天十点是吗？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打开电脑，搜索佳墨设计公司。
公司官网做得很简洁，首页是几个设计案例，风格清新。
关于我们那一栏，写着公司成立五年，专注品牌视觉设计，创始人照片是个背影，看不清脸。
林佳把网页翻了个遍，最后停留在公司简介上。
"佳墨设计，以设计传递温度，用作品连接情感。"
她盯着那个佳字，又看看墨字，心里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天晚上，林佳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明天的面试。她想象着走进公司，想象着见到面试官，想象着被问到各种问题。
凌晨三点，她爬起来，打开台灯，把简历拿出来又检查了一遍。
学历、实习经历、作品集，每一项都仔细核对。她还准备了自我介绍，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
"你好，我叫林佳，毕业于……"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红，脸色憔悴。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深呼吸，继续练习。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困得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哥哥牵着她的手，走在庙会的人群里。她问哥哥，糖葫芦在哪里。哥哥说，前面就是了，你别走丢了。
她紧紧抓着哥哥的手，生怕一松开就再也找不到了。
02
闹钟响的时候，林佳一个激灵坐起来。
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光斑。她抓起手机看时间，早上七点。
面试是十点，公司在市中心，坐地铁要一个小时。
林佳爬起来，动作飞快地洗漱。
水龙头出水很小，要等很久才能接满一盆。她一边等水一边刷牙，牙膏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来，她随手抹掉。
洗完脸，她站在小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
眼睛有些浮肿，黑眼圈很重。她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一支粉底液，是去年过生日时室友送的，一直没舍得用。
她挤了一点在手背上，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抹。
没有化妆经验，抹得有些不均匀，但总比素面朝天好。
穿衣服的时候，她犯了难。
就那么两套正装，一套黑色的，一套藏青色的。
黑色的领口有褶皱，怎么熨都熨不平。藏青色的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她站在床边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黑色那套。
她找出一枚胸针，别在领口，挡住褶皱。
胸针是妈妈年轻时的东西，银色的小花造型，有些旧了，但很精致。
穿好衣服，林佳把简历装进文件袋，又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钱包、手机、纸巾、还有那张旧照片。
照片被她用透明胶带粘过好多次，边角都裂开了。
她每天都会看一眼，已经成了习惯。
林佳把照片放回包里，深吸一口气，出门了。
楼梯又窄又陡，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头。她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提着包，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到了楼下，房东大妈正坐在门口剥毛豆，看见她，抬头问了一句。
"这么早？"
"去面试。"
"哟，又去面试啊，这是第几次了？"
林佳笑了笑，没接话。
房东大妈摇摇头，"小姑娘，你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家里人放心吗？"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可大城市不好混啊。"
林佳点点头，加快脚步走了。她知道房东是好心，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面试的事，实在没心情聊天。
地铁站在两条街外，林佳一路小跑。八月的天气闷热，她跑了没几步就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粉底被汗水冲得斑驳。
到了地铁站，她买票、进站、等车。
早高峰，站台上挤满了人。地铁进站，门一开，人群蜂拥而上。林佳被挤在人堆里，脚都悬空了，整个人被推着往前走。
车厢里闷得透不过气，空调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她紧紧护着手里的文件袋,生怕被人挤坏。
一站、两站、三站……地铁缓缓前行，林佳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隧道，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开始在心里预演面试的场景。
面试官会问什么？她要怎么回答？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因为我看了贵公司的案例，风格很符合我的审美。"
听起来太假了。
"因为我觉得这份工作能让我学到很多。"
也不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林佳咬着嘴唇，脑子一片混乱。
地铁报站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赶紧下车。
从地铁站出来，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睛看路牌。佳墨设计在国贸大厦十八层，她查好了路线，出地铁口右转，走五百米就到。
林佳一路走一路看手机，生怕走错路。
国贸大厦很高，外立面是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佳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这栋楼，突然有些腿软。
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十五。
还有四十五分钟。
她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楼下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长椅上有鸽子屎，她用纸巾擦了擦，小心坐下。
她把文件袋放在腿上，拿出简历，一遍一遍地看。
姓名、年龄、学历、工作经历……
每一个字她都看了无数遍，但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广场上人来人往，都是西装革履的白领。他们步履匆匆，神色自若，好像这座城市就是他们的主场。
林佳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黑色正装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领口的胸针在阳光下显得廉价又寒酸。
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说的话。
"佳佳，要不你还是回来吧，妈给你找个稳定的工作，在县城也挺好的。"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妈，我想试试，就试这一次。"
现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林佳深吸一口气，把简历放回文件袋。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楼。
九点四十。
她走进大厅，凉气扑面而来。
大厅很气派，大理石地板锃亮，前台小姐穿着制服，化着精致的妆。
林佳走到前台，声音有些紧张。
"你好，我是来佳墨设计公司面试的。"
前台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请在这里登记一下，然后坐电梯到十八层。"
林佳填好登记表，拿着访客卡走进电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她缩在角落里，握着文件袋的手心都是汗。
十八层很快就到了。
电梯门打开，对面就是佳墨设计的前台。公司装修得很简洁，白色墙面，浅木色地板，墙上挂着几幅设计作品。
林佳走到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前台是个戴眼镜的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笑容很亲切。
"林佳是吧？请稍等，我带你去面试间。"
林佳跟着她往里走。走廊很长，两边是一间间办公室，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忙碌。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的汗已经湿透了文件袋。
前台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低沉平静。
前台推开门，侧身让林佳进去。
"林小姐到了。"
"好的，谢谢。"
林佳深吸一口气，握紧文件袋，走了进去。
03
面试间不大，一张长桌,几把椅子。
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楼宇鳞次栉比。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影。
老板背对着门,正站在窗边看什么文件。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林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穿着深色衬衫和西裤,袖口挽到手肘。他的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的气质。
但林佳根本没看他的脸。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脖颈。
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能看见一截银色的链子,链子下面藏在衣服里。
"你好。"
男人走过来,伸出手。
林佳反应了两秒,慌忙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握了一下就松开了。
"请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佳僵硬地走过去,坐下。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文件袋差点掉在地上。
"简历给我看看。"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抬头看她。
林佳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文件袋里掏出简历。她递过去的时候,手抖得厉害,纸张哗啦啦响。
男人接过简历,目光落在上面。
林佳趁机偷偷打量他。
他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很流畅,鼻梁高挺,嘴唇抿得很紧。
他看简历的时候,有个习惯性的动作,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林佳盯着那只手,心脏砰砰直跳。
"林佳,二十岁,专科毕业。"
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对。"
"有实习经历吗?"
"有的,在学校附近的广告公司实习过三个月。"
"做什么工作?"
"主要是协助设计师做一些基础的排版和修图工作。"
男人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林佳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他的脖颈。
那截银链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若隐若现。
她想看清楚吊坠的样子,但被衣领挡住了。
"你为什么选择来我们公司面试?"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
林佳一愣,脑子一片空白。
她准备好的答案全都忘了。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我看了你们公司的案例,很喜欢那种风格。"
"哪个案例?"
"就……就那个咖啡品牌的设计,用色很大胆,但又不会觉得突兀。"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
"你的作品集带了吗?"
"带了。"
林佳赶紧从包里掏出作品集,双手递过去。
作品集是她自己做的,用彩色打印纸装订起来,很简陋。
里面收录了她在学校和实习期间做的一些设计,海报、包装、插画都有。
男人翻开作品集,一页一页地看。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林佳坐得笔直,手紧紧攥着裙子,指节发白。
她的目光像有磁力一样,不断被那截银链吸引。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打在男人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专注看东西的时候,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认真。
林佳突然鼻子一酸。
"这几张设计不错。"
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他指着作品集里的几张海报,"配色和构图都有想法,但细节处理还不够精致。"
"是的,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
林佳赶紧说,"我会继续学习的。"
男人合上作品集,手指轻轻敲了敲封面。
"你对设计的理解是什么?"
林佳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她没有准备过。
"我觉得设计是……是用图形和颜色表达想法的方式。"
"为什么选择学设计?"
林佳的心猛地一紧。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很轻。
"因为我哥哥喜欢画画。"
男人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林佳。
"你哥哥?"
"对。"
林佳低下头,手指搅在一起。
"他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说长大以后要给我画满整整一本子的画。"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林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擂鼓一样。
她不敢抬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
过了几秒,男人开口了。
"他现在呢?"
声音有些沙哑。
林佳的眼眶一热。
"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
"他走失了,十八年了。"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在发抖。
抬起头,正好看见男人的脸色，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笔的手收得很紧。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
林佳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
"没事,都过去很久了。"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移开目光。
他翻开简历,继续问了几个专业问题。林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答,但脑子里一片混乱。
面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男人起身走到书柜前。
"我给你看看我们公司最近在做的项目。"
他伸手去拿最上层的文件夹。
衬衫随着动作往上提,领口完全敞开了。
银色的项链从领口滑出来,吊坠垂在胸前。
林佳的呼吸停住了。
她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简历从她膝盖上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04
男人转过身,看见掉在地上的简历。
"我帮你捡。"
他走过来,弯下腰。
林佳僵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的动作很自然,伸手去捡简历。衬衫领口完全敞开,项链垂下来,吊坠在灯光下清晰无比。
那道划痕,就在吊坠的左下角,细细的一道,但林佳看得真真切切。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她抬手去捂,却怎么也止不住。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男人举着简历站起来,看见她的眼泪,整个人愣住了。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