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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唐逸览父子
“放下布袋,何等自在”是唐云在其所作的《布袋和尚》中所题,这句话道明了他的人生哲学。
他一生秉持侠士之风骨,亦如他的字“侠尘”。
今年83岁的画家唐逸览既是唐云之子,亦是他的学生。父亲旷达且谦逊的智慧影响了他一生。
“守我此田,无枯日”
上观:唐云先生年轻时就有“杭州唐伯虎”之称,这一称呼从何而来?
唐逸览:我父亲生于杭州,从小喜欢画画。祖父唐景潮开了一家参店,他喜欢结交各个行业的朋友,家中时常高朋满座。祖父希望父亲能有一份安稳的工作,然而要靠画画谋生在那个时代是很困难的。
但我父亲执意要学画,他潜心研习倪瓒、八大山人、石涛、华喦等历代名家的书画技法,还与潘天寿、姜丹书等人组织“莼社”。
后来,祖父的店遭遇了一场火灾,父亲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他画了一批作品出售,没想到不仅卖得很好,还赢得了“杭州唐伯虎”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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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3岁的唐逸览家中悬挂着父亲唐云的雕像 陈俊珺 摄
上观:唐云先生1938年迁居上海时,海上画坛已是高手云集,他是如何脱颖而出的?
唐逸览:来上海的途中,因为听说吴淞口被日本人封锁,父亲便带着我母亲和我的哥哥姐姐在宁波的一家寺院暂居,并在那里画了一批画。初到上海的时候,一家人举目无亲,全靠虹口吉祥寺的僧人若瓢的帮助才得以落脚。
在若瓢的支持下,父亲与白蕉、邓散木举办了一场名为“杯水”的画展,其中就有滞留宁波时的作品。这次展览出乎意料地成功,沪上的很多记者进行了报道,几百张画作售罄。他们把卖画的钱捐献了一部分给难民,父亲也一举成名。
当时在上海能完全靠画画谋生的画家并不多,许多画家都有家族产业作为经济支撑。祖父来到上海后,见我父亲有所成就,倍感欣慰,送了一方砚台给他,上面刻有这样一句话:“自食其力,寸阴是惜,守我此田,无枯日。”勉励父亲继续自食其力,并珍惜时间,在艺术上不断精进。
我考取上海美专后,父亲把这方砚台送给了我,期望我也遵照祖父的遗愿,勤奋用功。这方砚台我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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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 布袋和尚 晚期作品
上观:唐云先生与江寒汀、张大壮、陆抑非被誉为“海上四大花旦”。他在靠画画负担全家人生活的同时并不失对艺术的追求,一直在求新求变。
唐逸览:是的,父亲的画之所以能保持较高的艺术格调,因为他不只是画家,还是收藏家与鉴定家。他把卖画所得的很大一部分收入都用以收藏古画精品。他绝对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发自内心地喜爱传统书画,并善于取其精华,推陈出新。
他非常喜爱八大山人的作品,但他曾对我说,八大山人的画有些可以临摹,有些只能领会,不宜临摹。因为照着他画,画出来不会好看,需要领会的是他的用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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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一生旷达潇洒
“一笔不来,一笔不去”
上观:在上海扎根之后,您父亲的画风出现了哪些变化?
唐逸览:我父亲的画风可谓“十年一变”,他早年的作品清丽飘逸。从新中国成立到上世纪80年代,他绘制了大量反映新时代风貌的山水点景人物画,风格潇洒超脱,挥洒自如。70岁以后,尤其是中风康复后,他的画风变得厚重老辣。
父亲晚年作画时曾经叹息:“画得好了,可惜人老了。”他认为自己晚年画得最好,但我觉得他每个阶段都有精彩的作品。
我家中一直挂着张聿光先生为我父亲画的一张画像,这幅画作于上世纪50年代初期。女画家周炼霞题了一首诗,钱瘦铁先生落款。这首诗是这样写的:“六如旧是丹青手,千载才人又姓唐。镜里眼波甜欲笑,毫端春色活生香。有时梦见清湘老,无意能为八大狂。四海张灵双鬓白,传神不让顾长康。”我想这是对父亲勤学苦练、爱画如痴最好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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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览作品
上观:应野平先生之子应黎声前不久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还提起您父亲当年去应先生家做客的情景,说他非常爱喝酒,为人豪爽,说一口杭州话。
唐逸览:我父亲有一句名言:“人生之欢,莫过结交;人生之苦,莫过失友。”他一生爱画、嗜酒、好收藏。他为人坦诚、旷达,朋友遍布书画、文学、史学等很多领域。父亲喜欢与朋友们喝酒畅聊,那是他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
他好酒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创作。他曾经跟我说,喝酒之后,思维敏捷,胆子也大了,画起来没有顾虑。画写意画是需要灵感的,酒后易有神来之笔,清醒的时候是无法复制的。
父亲还有个习惯,画到八九成时会放下笔,把画挂起来,边品茗,边看画作,慢慢地推敲。有时要挂上、拿下好多次,第二天看到不足之处再加几笔也是常事。
他经常说:“一笔不来,一笔不去”,一幅好的作品不是一蹴而就的,大胆落笔,细心收拾,才能成就一幅好的作品。
上观:唐云先生为何自称“老药”“药翁”?
唐逸览:父亲说他所画的花草有许多都是药材,比如菊、梅、竹、芦根、万年青、石榴、枇杷等。他希望自己的画如同这些花草一样也能给人一点“疗效”或“滋养”:“身体疲乏时,读画能起点振奋的作用,获得一点益处,哪怕是一点点作用,让人们精神生活丰富些、积极些,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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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览家中挂着他22岁时与父亲唐云合作的作品,画上题款云:“逸览临寒汀秋柳山雀,大石为补一石”。
“小事糊涂大事清”
上观:唐云先生既是您的父亲,也是您的老师,他是如何教您画画的?
唐逸览:我小时候经常站在父亲边上为他拉纸,看到黑黑的一团墨在宣纸上演变成叶子、花鸟……觉得很有趣。
1959年,我考取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绘画科,毕业后进入上海中国画院。当时画院采取的是师带徒的形式,我就随我父亲学花鸟画。父亲让我先临工笔画,打下扎实的基础后再画小写意。这一点让我受益终身,我直到现在画画手都不抖,还能画得比较细腻。
父亲在教学上很严格,但并不严厉,他时常让我临摹其他画家的优秀作品。江寒汀先生有一幅《秋柳山雀图》过去一直悬挂于上海中国画院的大厅,有一次拿下来重新装裱时,父亲让我进行临摹。我很认真地完成了这幅作业,他觉得我画得不错,就欣然为我补了一块石头,这是父亲与我合作的第一幅画,我一直珍藏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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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与唐逸览父子合作的作品
上观:除了传授您绘画的技艺,父亲在艺术上对您影响最深的是什么?
唐逸览:有人说我现在越来越像我父亲。其实我年轻的时候话很少,父亲经常嘱咐我在长辈面前要虚心、慎言。
父亲为人豁达、潇洒,但内心十分谦逊。他曾经对我说,一幅画真正的价值要等500年后才能论高低。上世纪90年代后期,一家著名拍卖行的高层来我家拜访,他们对我父亲说:“我们帮您把画‘炒’一下。”父亲说:“不必‘炒’,让市场自然决定。”
回首我几十年来的艺术创作道路,父亲给了我许多帮助。我把种种体会总结在一首诗中:“逸笔纵横不逾矩,览观今古创新意。小事糊涂大事清,独上云天阔步行。”
正如父亲所说,艺术就如同造楼,地基打得深,楼才能造得高,地基就是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要想达到逸笔纵横这一步,离不开深厚的地基。而“小事糊涂大事清”,既是绘画的经验,更是人生的智慧——坚守大原则,又不失洒脱自在。
原标题:《拍卖行对唐云说:我们帮你把画“炒”一下,他这样回答| 海派名家后辈访谈③》
栏目主编:龚丹韵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陈俊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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