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
那个吻，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在我唇上停留了整整七年。
七年里，我从项目组的一个普通工程师，做到了技术部的总监。所有人都以为，那场年会上的惊天一吻，是我平步青云的“登天梯”，是男人都懂的桃色捷径。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眼神里混杂着嫉妒、鄙夷和一丝说不清的羡慕。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是阶梯，而是一道深渊。一道横亘在我与她——公司总裁苏晚之间的，无声的、无法逾越的深渊。
故事，还得从那个喧闹又荒唐的年会上说起。
第1章 喧闹的“国王游戏”
那年冬天，公司业绩超额完成，年会办得格外盛大。流光溢彩的宴会厅，衣香鬓影的同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年终奖混合的、令人微醺的躁动气息。
我叫陈阳，当时是公司技术部一个不起眼的小组长。我这种人，在年会上通常扮演的都是“气氛组”里的背景板，默默地坐在角落，喝着果汁，看着别人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然后由衷地鼓掌。
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主桌。那里坐着苏晚，我们公司的传奇女总裁。
她那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银灰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在这样喧闹的场合，她周身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端起酒杯，对前来敬酒的高管们微微颔首，一举一动都透着疏离的优雅。
我认识她很久了。从她还是项目经理，雷厉风行地带着我们通宵攻克难关，到后来一步步晋升，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她像一座冰山，美丽、强大，也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我习惯了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像仰望一颗遥远的星辰。这是一种安全、不被打扰的崇拜。
酒过三巡，气氛被推向了高潮。人力资源部的总监，一个叫张磊的胖子，满面红光地拿着话筒走上台，宣布要玩一个经典游戏——“国王游戏”。
规则很简单，每个人抽一张扑克牌，抽到“King”的人可以指定两个号码，命令这两个号码的持有者做任何事，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
全场顿时一片欢呼和起哄。这种游戏，最容易催生暧昧和八卦，是年会不可或缺的调味剂。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但牌盒已经传到了我们这一桌。同事们兴高采烈地抽着，轮到我时，我随手从里面摸了一张。
翻开牌面的一角，是一个小小的“K”。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更不擅长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我下意识地想把牌藏起来，祈祷着没人注意到我。
但很快，张总监就在台上喊道：“国王在哪一桌？请国王陛下亮明身份！”
我身边的同事李凯眼尖，一把夺过我的牌，高高举起：“国王在这儿！我们技术部的陈阳！”
瞬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聚光灯也“啪”地一声打在我身上。我感觉脸颊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尴尬地站起来，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陈阳，可以啊你小子，运气不错！”张总监在台上打趣道，“来吧，国王陛下，请指定你的两个号码，让大家看看你的想象力！”
全场开始起哄，喊着各种号码。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目光在人群中胡乱扫视，完全不知道该叫谁。
“叫5号和8号吧！我刚才看见财务部的两个美女抽的好像是这个！”李凯在我耳边低声出谋划策。
我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我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胡乱说了一个自己想到的数字：“那就……7号和12号吧。”
话音刚落，全场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因为主桌那边，一个行政部的女孩怯生生地举起了手里的“7号”。而在她旁边，苏晚，我们那位清冷如月的女总裁，面无表情地，缓缓举起了她手中的“12号”。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在我和苏晚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期待。
我怎么会叫到她？全公司一百多号人，我怎么就偏偏叫中了她？
我看到张总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大概也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大。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圆场：“哎呀，苏总也参与进来了，这可真是……陈阳，你这个国王，可得想个好点子，既要有趣，又不能让咱们苏总为难啊。”
我的手脚冰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让苏总做什么？罚她喝一杯酒？太普通。让她唱首歌？我不敢想象她唱歌的样子。
全场的人都在等我开口，那种被无数目光聚焦的感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要不就算了”，让她喝杯果汁代替吧。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晚，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冷，却异常清晰。
“国王的游戏，就要遵守国王的规则。”她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陈阳，说吧，你的命令是什么。”
她的镇定，反而让我更加慌乱。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小丑。
“亲一个！亲一个！”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紧接着，整个宴会厅都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起哄声。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震得我耳膜发疼。我看到张总监一脸为难地看着苏晚，而苏晚，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我百口莫辩，脸涨得通红，拼命摆手：“不是的，大家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陈阳。”苏晚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朝我走来。
她走得很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正走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长。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我们之间只隔着半米的距离，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木的香气。
“你的命令，是这个吗？”她问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让我看不懂的认真。
我彻底傻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苏总，我……我不是……大家开玩笑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
起哄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猛烈。李凯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离她更近了。
就在我进退失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苏晚忽然向前迈了一小步。
然后，在全场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微微踮起脚尖，仰起头，冰凉而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我的嘴唇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感觉到全场的呼吸都停滞了。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我能感受到她唇上传来的、带着一丝酒气的冰凉。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融化。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以这个蜻蜓点水的吻结束时，一件让所有人，包括我，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苏晚，我们那位冰山女总裁，当着所有人的面，微微张开嘴，轻轻地，伸出了她的舌头。
那一下触碰，柔软、湿润，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试探。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第2章 风暴的中心
如果说之前的起哄是喧闹的河流，那么苏晚那个微小的动作，就像凭空筑起的一道大坝，瞬间让奔腾的河水陷入了死寂。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了。音乐停了，交谈声消失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聚光灯刺眼地照在我们身上，把我们变成了这场无声风暴的中心。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那一点奇异的触感。那不是一个蜻(tīng)蜓(tíng)点(diǎn)水(shuǐ)的社交之吻，也不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法式热吻。它更像一个……暗号。一个我完全无法解读的、带着某种私密意味的暗号。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从那转瞬即逝的触碰中，尝到了一丝极其熟悉的、淡淡的甜味。
像……大白兔奶糖的味道。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混乱所淹没。
苏晚很快就退开了，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两三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退回到安全距离，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不是她做出来的一样。她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没有停留，然后转身，从容地走回主桌。
她坐下，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红酒，动作优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整个宴会厅，已经炸了。
死寂过后，是海啸般的窃窃私语。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射，那些目光里充满了震惊、揣测、嫉妒、鄙夷……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洞穿。
“我靠！我没看错吧？”
“苏总……竟然……主动？”
“这陈阳是什么来头？藏得也太深了吧！”
“完了完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像个木偶一样僵在原地，嘴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那丝若有若无的甜味。李凯冲过来，一把将我拉回座位，他的表情比我还激动，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吼道：“陈阳！你牛逼！你跟苏总……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跟苏总？我们除了工作，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我甚至连她的微信都没有。
可我怎么解释？我能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吗？我能告诉他们，那个吻让我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铺天盖ه地的恐惧和迷惑吗？
没人会信。
在他们眼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一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在一个公开的场合，用一种如此亲密的方式，吻了一个普通的下属。这背后能解读出的信息，足够他们脑补出一百集都市言情剧。
接下来的年会，我味同嚼蜡。所有的节目、抽奖都变得索然无味。我像个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被无数好奇的目光围观。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话里话外都带着试探和恭维，仿佛我已经是“皇亲国戚”。
我机械地笑着，喝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舞台的小丑，演着一出自己都看不懂的荒诞剧。
而苏晚，从始至终，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她还是那个冰山总裁，仿佛那个吻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年会结束后，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店。冬夜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因为我的脸一直在发烫。我坐上出租车，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吻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线索。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不是一个迫于无奈的应付，更不是一个酒后乱性的冲动。她的眼神那么清醒，动作那么镇定。那一下试探性的触碰，精准而刻意，仿佛在传递某个特定的信息。
还有那个味道……大白兔奶糖。
我有多久没吃过那东西了？那是属于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晚的嘴里？是巧合吗？还是……
我想不明白。这个谜团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越缠越紧。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踏进公司。一进办公室，我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原本嘈杂的办公区，在我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一样，齐刷刷地投向我。然后，又像受惊的鸟群一样，迅速散开，各自埋头，假装在忙碌地敲击键盘。
但我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显示器后面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我。
李凯第一时间凑了过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八卦之火。“哥们儿，你火了！现在整个公司的内网论坛都快被你和苏总的事刷爆了！”
他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匿名论坛的帖子，标题用红色加粗字体写着：
【深扒！技术部陈阳与冰山女总裁不得不说的故事！年会惊天一吻，是真爱还是潜规则？】
下面的回帖已经盖了上千楼。
“早就觉得陈阳不简单了，平时看着闷不吭声，没想到是条鳄鱼！”
“楼上的别酸了，能让苏总主动，也是本事。”
“我赌一包辣条，不出三个月，陈阳肯定升职。”
“潜规则吧？苏总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女人能爬到那个位置，你以为是白莲花？”
各种不堪入目的揣测和污言秽语，像一把把尖刀，刺得我眼睛生疼。他们把我描绘成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投机者，把苏晚描绘成一个用权力满足私欲的放荡女人。
我关掉手机，感觉一阵反胃。
这就是那个吻带来的后果。它不仅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也把苏晚拉下了神坛，让她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桃色谈资。
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愧疚。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这一切毕竟因我而起。
正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是人力资源部的。
“陈阳吗？张总监请你来他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3章 一场关于“体面”的谈话
张磊的办公室在行政楼层，视野开阔，装修得体。这位掌管着全公司人生杀大权的人力总监，此刻正坐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脸上挂着一种程式化的、看不出喜怒的微笑。
“陈阳，来，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
这种过分的客气，反而让我更加不安。在职场，当你的上级，尤其是HR总监对你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和蔼时，通常意味着麻烦来了。
我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小陈啊，在公司待了多久了？”张磊没有开门见山，而是拉起了家常。
“快七年了，张总。”我如实回答。
“七年，不短了。”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慨，“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苏……跟着当时的苏经理做项目。一转眼，你都成小组长了，苏经理也成了苏总。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刻意地提到了我和苏晚的过去，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张磊端起自己的保温杯，吹了吹上面的枸杞，慢悠悠地说：“陈阳，你是个聪明人，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很多事情，不用我说明白，你应该也懂。”
他顿了顿，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轨上。“年会上的事，影响不太好。”
我的心猛地一紧。
“当然，我不是在批评你。年轻人嘛，玩游戏，图个乐子，这很正常。”他的语气很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晰，“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尤其是，牵涉到公司高层领导的时候，更要懂得把握分寸。”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苏总，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和核心。她的个人形象，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声誉。现在外面传得很难听，论坛上那些帖子，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我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这就对了。”张磊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公司不希望看到任何有损苏总形象的谣言继续发酵。这对她不公平，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终于明白了他找我来的目的。这是在敲打我，或者说，警告我。
“张总，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清楚，“但是年会上的事，真的只是个意外。我跟苏总……我们私下里没有任何关系。”
张磊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成年人洞悉一切的了然。“陈阳，你跟我说这些没用。现在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市场怎么看。你明白吗？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在资本和舆论面前，个人的清白和真相，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们不在乎那个吻背后到底是什么，他们只在乎如何尽快平息这场风波，把对公司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那……公司希望我怎么做？”我艰难地开口。
张磊似乎对我的“上道”很满意，他靠回椅背，语气轻松了不少：“很简单。第一，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对任何人谈论这件事，尤其是不要添油加醋地描述细节。第二，和苏总保持距离，工作之外，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第三，公司可能会在近期给你安排一个外派项目，去南方的分公司待一段时间，算是……避避风头。”
外派？这不就是变相的流放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辛辛苦苦在这个岗位上干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有机会晋升项目主管，现在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吻，就要被发配到千里之外。
“张总，这个外派……”我试图争辩。
“这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也是对苏总最好的保护。”张磊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喙，“陈阳，你要想清楚，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你还年轻，有技术，有能力，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前途。”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更何况，这也是苏总的意思。”
“苏总的意思？”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的。”张磊点了点头，“苏总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过去，大家都能回归到正常的工作轨道上来。她认为，让你暂时离开总部，是目前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原来，在她眼里，我也是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麻烦。那个吻，对她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摆脱起哄的游戏，或者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我，这个被她亲吻过的人，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就成了一个必须被清理掉的、不体面的证据。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委屈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我跟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期待她对我有什么不同？
可是，那个带着奶糖甜味的、试探性的吻，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也只是我的错觉吗？
“我明白了。”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平静到麻木的声音说，“我服从公司的安排。”
“这就好。”张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放心，外派津贴和待遇都会给你提一级。等风头过去了，再调你回来。公司不会亏待老员工的。”
我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行政楼层，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明亮而温暖，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李凯立刻凑了上来：“怎么样？张胖子没为难你吧？”
我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那个我从未点开过的头像。
那是苏晚的头像，一张很官方的证件照，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我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心中百感交集。愤怒、不甘、困惑、失望……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个念头。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发配”走。
我需要一个答案。我必须当面问她，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苏总，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谈谈。”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第4章 冰山下的火焰
消息发送出去后，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漫长的胶着状态。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对话框，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会回复吗？她会不会直接把我拉黑？或者，她会把我的消息转发给张磊，作为我“不知分寸”的新证据？
无数个糟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去质问她？
就在我准备撤回消息的时候，那个灰色的头像，闪动了一下。
一行简洁的回复跳了出来：
“半小时后，我办公室。”
我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坐了一趟惊险的过山车，从谷底瞬间被抛向了云端。
她愿意见我。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坐立难安。我反复思考着待会儿要说什么，要用什么样的语气。是愤怒地质问？还是卑微地恳求？我想了无数个开场白，但每一个都觉得不合适。
半小时后，我硬着头皮，走向了位于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顶层很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苏晚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秘书看到我，只是对我点了点头，并没有阻拦，显然是得到了授意。
我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她清冷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和她的人一样，简约、冷峻，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繁华的CBD景象。
苏晚就坐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她换下了一身正装，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但她专注的神情，依旧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打扰的气场。
“苏总。”我轻声叫了她一句。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疏离。
“坐吧。”她指了指我对面的椅子，“张总监都跟你说了？”
“说了。”我坐下，身体绷得笔直，“他说，公司打算派我去南方的分公司。”
“嗯。”她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有什么想法？”
她的平静，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幻想。我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一丝愧疚，或者会给我一个解释。但她没有，她只是在公事公办地通知我一个结果。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压过了所有的紧张和胆怯。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苏总，我只想知道，年会上的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那只是一个游戏，您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如果您对我……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开除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我推到风口浪尖，然后再一脚踢开？”
我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的语气太冲了，像是在质问，在指责。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晚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惊讶，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疲惫。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所以，在你看来，我是在耍你，是在用权力报复你？”
“我不知道。”我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我只知道，因为那个吻，我现在成了全公司的笑柄，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投机分子。而现在，我还要被‘流放’。这一切，我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苏晚沉默了。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单薄和孤单。
“陈阳，”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们刚进公司的时候，一起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什么？”
我愣住了。话题的跳跃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七年前？太久远了。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
“是……是给城西科创园做的那个智慧楼宇系统？”我试探着回答。
“对。”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笑意，但转瞬即逝，“那个项目，我们整个团队连续加班了一个月。最后一天提交方案的时候，我因为一个数据错误，差点导致整个项目被甲方否决。”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那时候她还不是苏总，只是和我一样，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愣头青。我记得那天她被项目经理骂得很惨，一个人躲在楼梯间里哭。
“我记得，”我轻声说，“后来你把数据修正过来了，项目还是成功了。”
“是啊。”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我，眼眶似乎有些泛红，“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去庆功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修改报告，又累又委屈。我当时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也许明天就该辞职回家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然后，你回来了。你不是回来拿东西的，你是特意回来找我的。”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我回来找她了？
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但随着她的叙述，一些被尘封的画面，开始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你什么都没说，”苏晚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夜晚，“你只是走到我工位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放在我桌上。”
“是大白兔奶糖。”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回去了。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睛红红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嘴笨。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哭的时候，应该吃点甜的。
于是，我跑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包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
我把糖放在她桌上，学着大人那样，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很傻的话。
我说：“别怕，大胆点。咱们这种人，没什么背景，要想出头，就得比别人更大胆一点才行。”
说完，我就落荒而逃了。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可能早就忘了。
“我把那包糖都吃完了。”苏晚看着我，眼底闪烁着晶莹的光，“从那天起，大白兔奶糖就成了我的护身符。每次遇到困难，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吃一颗。它提醒我，要大胆一点。”
“这些年，我确实很大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大胆地抢项目，大胆地做决策，大胆地往上爬。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冰山，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才不会再因为一个数据错误，就被人骂得躲起来哭。”
“我做到了。我成了苏总，所有人都怕我，敬我。可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给我一颗大白Tù奶糖了。所有人都只看到苏总，没人记得那个会因为犯错而哭鼻子的苏晚。连你……也忘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强大到无懈可击的女人，此刻眼底流露出的脆弱和孤独，我终于明白了。
“年会那天，”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看到你被大家起哄，一脸为难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笨拙地安慰我的你。我突然就在想，你是不是也需要有人告诉你，要‘大胆一点’？”
“那个吻，不是游戏，也不是冲动。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提醒你的方式。”
“我在告诉你，陈阳，我记得。你送我的那颗糖，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我以为，你尝到那个味道，就会明白的。”
第5章 迟到了七年的答案
苏晚的话，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吻，那个让我陷入舆论漩涡的吻，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温柔的、迟到了七年的秘密。
那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对下属的戏弄，而是一个叫苏晚的女人，对我这个叫陈阳的男人，发出的一声跨越了漫长时间的回响。
她用一种近乎笨拙和孤注一掷的方式，试图唤醒一段被我遗忘的记忆，试图在我们之间那道由职位和时间构筑的鸿沟上，架起一座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桥。
而我，却迟钝地把它解读成了羞辱和算计。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我。我看着她，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表情下，那双泛红的眼睛，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怎么能忘了那个在深夜里独自哭泣的女孩，忘了我曾经笨拙地递过去的那一把奶糖？
这些年，我只看到了她一路晋升的光芒，却从未想过，这座“冰山”之下，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和孤独。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说什么。”苏晚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此刻的脆弱。她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
是那种复古包装的大白兔奶糖铁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奶糖。她捻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她慢慢咀嚼着，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情绪外露只是一场幻觉，“外派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是张磊他们为了平息舆论，自作主张的决定。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把方案都做好了。”
“我没有反对，是因为我觉得，这或许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看着我，眼神复杂，“留下来，你要面对无数的流言蜚语，你的每一次升职、每一个项目，都会被人打上‘靠关系’的标签。这对你不公平。”
“让你离开，是想保护你。让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重新开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我愣愣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连那份看似无情的“流放”，背后也藏着她的考量和保护。她默默地为我铺好了退路，承担了所有的误解，却什么都不说。
如果我今天没有冲动地跑上来质问她，我是不是就会带着对她的怨恨和误解，远走他乡？我们之间，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没有解开这个结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
“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不走。”
苏晚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隔着宽大的办公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苏总……不，苏晚。”我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感觉有些别扭，但却异常清晰，“七年前，是我让你‘大胆一点’。七年后，你用你的方式，也让我‘大胆一点’。”
“如果我现在因为害怕流言蜚语就选择逃避，那我就辜负了你，也辜负了七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不能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那些风言风语。那个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后果，也应该由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
我的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苏晚静静地听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融化。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暖的春水，从下面涌了上来。
她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
然后，她忽然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地笑。不是那种公式化的、礼貌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像冬日暖阳一样，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的笑容。她的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连眼底都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陈阳，”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大胆一点。”
她从糖果盒里又拿出了一颗奶糖，剥开糖纸，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手，把那颗洁白的、散发着奶香的糖，轻轻地，递到了我的嘴边。
“尝尝，”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迟到了七年的答案，甜吗？”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和期待，我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
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味蕾上化开，甜得恰到好处，一直甜到了我的心里。
是啊，真甜。
第6章 并肩而行的风雨
从苏晚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口袋里揣着苏晚给我的那颗大白兔奶糖的糖纸，那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承载着一段跨越了七年的、不为人知的情感。
回到工位，李凯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凑了过来。
“怎么样？跟苏总谈得如何？她没把你骂得狗血淋头吧？外派的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连珠炮似的问道。
我看着他关切又八卦的脸，笑了笑，把那张糖纸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李凯一脸迷惑。
“战利品。”我故作神秘地收起糖纸，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不走了。”
李凯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我靠！陈阳你搞定了？你怎么办到的？你是不是跟苏总摊牌了？你们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他那些八卦的问题，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绝不会是坦途。
第二天，我主动找到了张磊。
我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惊讶的。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南方“避风头”了。
“张总，”我开门见山，“关于外派的决定，我考虑清楚了。我决定不接受。”
张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皱起眉头：“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公司和你商量好的，也是为了你好。”
“我感谢公司的‘好意’。”我平静地看着他，“但我认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年会上的事，我没有做错什么，苏总也没有。我们不需要为别人的揣测和谣言负责。如果我走了，那才真的是坐实了那些无稽之谈。”
“我的工作能力和价值，应该体现在项目上，而不是在别人的嘴里。我希望能留在总部，继续完成我手头的工作。”
张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敢这样公然违抗他决定的普通员工。
“陈阳！”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这是在拿你的职业前途开玩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苏总会为了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苏晚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干练的白色衬衫，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气场十足。
“苏总。”张磊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恭敬。
苏晚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赞许。然后，她转向张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张总监，关于陈阳外派的事情，取消吧。”
张磊愣住了：“可是苏总，外面的舆论……”
“舆论？”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是一家科技公司，不是娱乐公司。公司的声誉，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和产品，不是靠堵住员工的嘴。如果连这点风言风语都承受不住，我们还谈什么发展？”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陈阳是公司优秀的技术骨干，他现在负责的‘天穹’项目正到关键时期，把他调走，谁来接替？项目延期了，这个责任你来负吗？”
张磊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我希望人力资源部，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留住人才、激励人才上，而不是整天研究怎么搞这些办公室政治。”苏晚的话说得很重，几乎是在敲打张磊了。
“是，是，苏总说的是。”张磊连连点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还有，”苏晚的目光扫过我和张磊，“以后我和陈阳，会有很多工作上的直接交流。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我们关系的无端揣测。谁要是闲得没事做，就把精力都放到KPI上去。”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是说给张磊听的，更是说给整个公司听的。
她没有解释我们的关系，但她用一种更强硬、更直接的方式，宣告了她的态度。她把我，陈阳，纳入了她的羽翼之下。她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她的绯闻对象，而是她看重的、有价值的工作伙伴。
那一刻，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为了我而与整个公司的官僚体系对抗，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涌遍全身。
我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被风暴席卷的小卒。从今天起，我有了可以并肩而立的战友。
离开张磊办公室后，我和苏晚并肩走在安静的走廊里。
“谢谢你。”我轻声说。
“谢什么？”她目视前方，语气轻松，“我只是在保住我的项目核心成员而已。你要是走了，‘天穹’项目怎么办？”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说得轻松，但我心里明白，她为我承担了多少。
“以后，会更难。”她忽然说。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可以想象，从今天起，公司里看我的眼神会变得更加复杂。嫉妒、猜测、审视……这些都不会消失，甚至会变本加厉。
“怕吗？”她转头看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迎上她的目光，也笑了：“七年前，有个女孩告诉我，要大胆一点。”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愈发灿烂。
那一天，风波并没有平息。恰恰相反，苏晚的强势介入，像是在滚油里加了一瓢水，让整个公司的八卦之火燃烧得更旺了。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却彻底平静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我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7章 奶糖的甜，是并肩作战的滋味
日子，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继续向前。
苏晚的那番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公开的议论挡在了外面。没有人再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却像空气中的尘埃，无处不在。
我和苏晚的接触，也确实如她所说，变得频繁起来。
“天穹”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她几乎每周都会召集我们核心团队开两三次会。会议室里，她永远是那个杀伐果断、逻辑清晰的苏总。她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我们方案中的漏洞，也会因为一个技术细节和我们争论得面红耳赤。
在工作上，她没有给我任何特殊待遇，甚至比对其他人更加严格。
有一次，我负责的一个模块因为一个算法的瑕疵，导致系统在压力测试中性能不达标。在项目周会上，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我的报告打了回来。
“陈阳，这是你做出来的东西？这种低级错误，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都不该犯。”她的语气严厉，没有留丝毫情面。
我当时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团队的成员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会后，我一个人留在会议室里，对着那份被批注得满篇红字的报告发呆，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晚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两个纸杯，一杯咖啡，一杯热牛奶。
她把那杯热牛奶放在我面前，自己端着咖啡，在我身边坐下。
“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她问。
我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考虑得不周全。”
“知道就好。”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之所以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你，不是为了让你难堪。而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对你，一视同仁，甚至更严格。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也只有你做出来的东西无可挑剔，他们才没有攻击你的借口。”
我抬起头，看着她。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忽然明白，她扛着比我更大的压力。她不仅要面对董事会的业绩考核，还要应对公司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更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因为“年会事件”而对她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
而她对我的严格，其实是一种更高明的保护。
“我明白。”我端起那杯热牛奶，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
“算法的问题，我有个思路。”她没有再谈论那些烦心事，而是拿出纸笔，开始和我讨论技术细节，“我们可以尝试引入记忆网络模型，优化它的推荐逻辑……”
那个下午，我们就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讨论着代码、算法和模型，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两个为了一个项目并肩作战的年轻人。
周围世界的喧嚣，似乎都离我们远去了。
这样的场景，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我们很少在私下里见面或聊天，我们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工作展开。但就在这些看似纯粹的工作交流中，我们之间的那份连接，却越来越深。
有时候，加班到深夜，她会默默地给我叫一份我喜欢吃的那家店的夜宵。
有时候，我会在她的办公桌上，看到我随口提过的一本技术书籍。
而我，也会在她因为胃病而脸色不好的时候，悄悄给她泡上一杯温热的姜茶。
当然，还有大白兔奶糖。
它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当我攻克了一个技术难题，会在提交的报告下面，用代码画一个简笔画的奶糖。
当她签下了一个重要的合同，会在给团队的庆功邮件里，附上一张大白兔的表情包。
有一次，我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终于解决了项目的一个核心瓶颈。第二天清晨，我疲惫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松木香气的女士西装外套，而我的键盘旁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七颗大白兔奶糖。
我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那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我忽然觉得，流言蜚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奶糖的甜，已经不仅仅是回忆的味道，它变成了我们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的滋味。只要这份甜还在，我就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
“天穹”项目，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进展得异常顺利。我和我的团队，也用无可挑剔的成果，让那些曾经质疑我的人，慢慢闭上了嘴。
我用实力证明了，我陈阳，不是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男。
而苏晚，也用她卓越的领导力和商业眼光，带领公司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证明了，她不需要任何桃色新闻来点缀，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光芒。
那场年会的风波，似乎正在慢慢平息，变成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步入正轨的时候，一场更大的危机，却在悄然酝酿。
第8章 最好的情话，是“我信你”
“天穹”项目成功上线后，获得了巨大的市场反响，为公司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和利润。作为项目的核心技术负责人，我顺理成章地被提拔为技术部总监。
任命通知下来的那天，公司内网再次炸开了锅。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公开说我是靠关系上位，因为我的业绩和能力摆在那里，无可辩驳。但私下里的酸言酸语，却从未停止。他们说，我是苏晚一手扶持起来的“嫡系”，是她用来巩固权力的棋子。
对于这些，我已经能坦然面对。我明白，只要我和苏晚还在同一家公司，这种猜测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所要面对的全部了。但我没想到，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公司的一位董事，姓刘，一直和苏晚不合。他仗着自己是公司的元老，多次在董事会上公开质疑苏晚的决策。这次“天穹”项目的巨大成功，让苏晚的声望达到了顶峰，也让刘董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开始暗中调查我和苏晚，试图抓住我们的“把柄”。
很快，一件陈年旧事被他翻了出来。
在“天穹”项目招标初期，有一家技术供应商，叫“启明星科技”，他们的报价和方案都很有竞争力。但在最后的评审阶段，我力排众议，选择了一家名不见经传、但技术方案更有创新性的小公司。最终，正是这家小公司的技术，成了我们项目成功的关键之一。
而刘董查到，“启明星科技”的背后，有竞争对手公司的影子。更关键的是，他买通了我们部门的一个员工，伪造了一份我和“启明星科技”负责人私下见面的照片，以及一份假的银行流水，制造出我收受了对方贿赂，然后在招标中故意将他们踢出局的假象。
这份“证据”，被他匿名举报到了公司的监察部，并且捅给了相熟的财经媒体。
一夜之间，舆论哗然。
《惊天丑闻！XX科技公司技术总监涉嫌商业贿赂，女总裁包庇？》
类似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传开。我和苏晚，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一次，不再是桃色绯闻，而是牵涉到商业犯罪的严重指控。
公司的股价应声下跌，董事会紧急召开会议，要求苏晚立刻将我停职，接受调查。
整个公司都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看着我。那些曾经的嫉妒和猜测，此刻都变成了幸灾乐祸的证实。
“我就说他有问题吧，升得那么快！”
“这下玩脱了，不仅自己要完蛋，还把苏总也给拖下水了。”
我被监察部的人叫去问话，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但面对那些“铁证如山”的照片和流水，我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被停职了，办公电脑和门禁卡都被收走。我独自一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我是怕，这件事会毁了苏晚。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我不能因为我，让她的一切毁于一旦。
手机响了，是苏晚的电话。
我犹豫了很久，才接通。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你在哪？”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在家。”
“别乱跑，也别看网上的那些新闻。相信我，我会处理好。”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晚，”我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也许……也许我主动辞职，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才是对你，对公司最好的选择。”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许久，我听到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陈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你忘了七年前，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愣住了。
“你说，要大胆一点。”
“现在，轮到我了。”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那些伪造的照片和流水？我认识的陈阳，那个会因为看到别人哭，就笨拙地去买糖安慰的陈阳，他做不出那种事。”
“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穿透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绝望。
我信你。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吗？
在所有人都质疑我、抛弃我的时候，只有她，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选择相信我。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后来的事情，就像一部惊心动魄的商业电影。
苏晚顶住了董事会巨大的压力，没有把我交出去。她一方面动用自己的人脉，稳住公司的股价和客户；另一方面，她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和商业调查团队，对刘董和那家“启明星科技”展开了反向调查。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见不到面。但我知道，她正在为我，为我们，打一场硬仗。
我也没有闲着。我凭借着对项目所有技术细节的记忆，和律师团队一起，一点点地梳理证据，找到了当初那家小供应商的技术方案中，一个独一无二、无法被伪造的加密签名。这个签名，足以证明他们的技术原创性和优越性，从而推翻了“暗箱操作”的指控。
半个月后，真相大白。
刘董买通员工、伪造证据、恶意诽谤的罪行被公之于众。他不仅被董事会除名，还面临着法律的制裁。
公司的危机，解除了。
风波平息后的一个周末，苏晚约我见面。地点不是在公司，也不是在咖啡馆，而是在一座安静的公园。
我们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都结束了。”我轻声说。
“是啊，都结束了。”她笑了笑，转头看我，“陈阳总监，经此一役，以后你在公司，可就没人敢再小看你了。”
我也笑了：“那还得谢谢苏总，肯信我这个‘戴罪之身’。”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自己。我信我没有看错人。七年前没有，七年后，也没有。”
阳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到我嘴边。
我含住那颗糖，浓郁的奶香在口中化开。
“甜吗？”她问，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甜。”我点点头，然后，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被我握住时，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苏晚，七年前，我给了你一颗糖。七年后，你还了我一个吻。”
“现在，我想用我的一辈子，来还你那句‘我信你’，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我等到了我的答案。
从年会那场荒唐的游戏开始，我们兜兜转转了七年，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和误解。但好在，我们都没有走散。
原来，那个惊天动地的吻，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我们真正的开始。它像一个引子，引出了那段被时光掩埋的温暖记忆，也引出了我们之间，那份足以抵挡世间所有风雨的、独一无二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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