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倩收拾好东西,带着一丝尴尬和愠怒关上我家的门时,客厅里只剩下麻将桌上那摊冰冷的牌,像一场未竟的战争的残骸。我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我忽然明白了,婚姻的堡垒,有时并不需要抵御什么惊天动地的炮火,真正考验它的,往往只是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一阵在寂寞深夜里吹来的、带着暧昧气息的微风。
我和小婉结婚七年,我们的生活就像那盆被她养在阳台的绿萝,没有惊艳的花朵,却在日复一日的阳光和浇灌中,将藤蔓悄悄地爬满了整个窗台,绿得那么安稳,那么理所当然。我以为这种安稳坚不可摧。
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我差点亲手在这片安稳的绿意上,撕开一道口子。
一切,都要从三天前,我送小婉去机场说起。
第1章 一个人的家
“老公,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吃饭,不许天天点外卖。”机场的出发大厅里,人声鼎沸,小婉却像个老妈子一样,踮着脚帮我整理着根本没乱的衣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睛却诚实地黏在她身上,“你也是,跟闺蜜出去玩,别光顾着拍照,注意安全,钱包手机看好了。”
“你才啰嗦。”小婉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凑过来,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给你留了个任务。”
“什么任务?”
“帮我把我那盆宝贝绿萝浇水,三天一次,不许忘了。回来要是看到叶子黄了,哼哼……”她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我哭笑不得,都快登机了,心里还惦记着她那盆绿萝。这就是我和小婉的日常,没什么风花雪月,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叮嘱和牵挂。
送走小婉,回家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打开家门,没有“你回来啦”的迎接,迎接我的是一片寂静。屋子里还残留着小婉惯用的那款百合花香氛的味道,可我总觉得,这个家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空荡荡的。
我踢掉鞋子,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偌大的客厅只有电视机在孤独地唱着。以前不觉得,小婉一走,我才发现,这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原来这么大,大得有些吓人。
接下来的两天,我严格执行着“孤寡男人”的生活标准。早餐不吃,午餐外卖,晚餐泡面。白天在公司,忙碌还能麻痹神经,可一到晚上,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我整个人淹没。
我开始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晃悠。看看小婉的书架,上面摆着她喜欢的散文和几本育儿书,虽然我们还没孩子,但她总喜欢提前研究。打开她的衣柜,一排排衣服整整齐齐,散发着好闻的洗衣液味道。走到阳台,那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我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给它浇了水。
做完这一切,我更想小婉了。
周五晚上,我彻底扛不住了。一个人吃完外卖,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攫住了我。我需要一点人间烟火,需要一点声音来打破这死寂。
我摸出手机,点开了一个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的小群。这个群平时不怎么聊工作,大多是插科打诨,约个饭局什么的。群里有老张,小李,还有设计部的林倩。
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老婆大人出差,孤寡老人独守空房,有无麻友前来搭子?地点:我家。管饭管水,输赢自负。”
发完我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没抱太大希望。周五晚上,大家估计都有自己的安排。
没想到,手机很快就“叮咚”响了一声。
是林倩。
“陈阳哥,就你一个人吗?老张和小李他们去不去?”
林倩是我们公司设计部的,一个很爽朗的姑娘,长得也漂亮,平时在公司里人缘很好。我们偶尔会在饭局上碰到,聊得还算投机。
我回道:“就我一个,刚问的,他们估计都有约了。你要是想来,我再单独问问别人?”
“别啊,”林倩很快又回了过来,还带了个调皮的表情包,“人多嘴杂,还得分神照顾。两个人打对倒(一种麻将玩法),清静,我喜欢。你家地址发我,我半小时到。”
我愣了一下。两个人?我本来是想凑一桌四个人热闹热闹的。但转念一想,两个人也行,总比我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强。林倩性格大大咧咧的,跟个男孩子似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行,那我等你。”我把地址发了过去,然后起身开始收拾屋子。
把客厅茶几上的外卖盒子扔掉,从储藏室里搬出那台自动麻将机,又泡上了一壶小婉最喜欢的铁观音。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开来,香气弥漫,屋子里总算有了点生气。
我看着麻将机,心里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期待。有个人说说话,打打牌,这个难熬的周五晚上,总算能过去了。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能拯救我于孤独的决定,会把我推向一个无比尴尬和危险的边缘。
第2章 变了味的牌局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筒茶叶倒进茶海。
“来了!”我扬声应道,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林倩,她脱掉了在公司常穿的职业套装,换上了一件米色的宽松毛衣和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比在公司里多了几分柔和与随意。
“哇,陈阳哥,你家好温馨啊。”她一进门就脱口而出,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子。
“瞎说,一个大老爷们在家,乱七八糟的。”我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客气地说道。拖鞋是小婉给客人准备的,粉色的,带着小熊图案。林倩穿上,倒也不觉得违和。
“哪里乱了?比我们家干净多了。”她笑着,把手里提着的一袋水果放在玄关柜上,“喏,不能空手来。你嫂子爱吃车厘子吧?我刚路过水果店买的,很新鲜。”
我心里一暖,觉得林倩这人真实诚,还挺会来事儿。“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坐。喝茶还是喝饮料?”
“喝茶吧,你泡的茶闻着就好香。”
我给她倒了杯茶,她捧在手里,小口地喝着,目光落在阳台那盆绿萝上。“这绿萝养得真好,绿油油的,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那是我老婆的宝贝,我就是个临时的园丁。”我笑着说,提起小婉,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骄傲。
林倩也笑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什么别的。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家常,气氛很轻松。林倩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拘谨,她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个来做客的老朋友。这让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别干聊了,手痒了,开整吧!”我一拍大腿,按下了麻将机的开关。
“哗啦啦……”麻将牌在机器里翻滚碰撞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客厅。这声音对我来说,简直是天籁,它驱散了寂静,带来了久违的烟火气。
“行啊,陈阳哥,装备挺专业啊。”林倩坐到我对面,熟练地码着自己的牌。
“那是,资深麻友的基本素养。”
我们打的是本地最流行的一种玩法,节奏快,输赢不大。起初的几圈,我们都还有些客气,一边打牌,一边聊着公司里的八卦,比如哪个部门又来了个帅哥,哪个领导的头发越来越少。
林倩打牌的风格和她的人一样,很爽快,出牌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赢了就笑得眉飞色舞,输了也只是撇撇嘴,说一句“手气真臭”。
我渐渐地完全放下了戒备,觉得这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同事间的娱乐活动。小婉知道了,估计也只会笑我没出息,她一不在家,我就得找牌搭子解闷。
打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们互有输赢,但总的来说,还是我赢得多一些。
“不行不行,陈阳哥你牌运太好了,我今天带来的零花钱都要输光了。”又一局我自摸清一色后,林倩把牌一推,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哈哈,是你技术不行,别赖运气。”我得意地收着筹码。
“没劲,”林倩突然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麻将桌上,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陈阳哥,我们玩这么素的,有什么意思?光输钱,一点都不刺激。”
“那你想怎么玩?”我下意识地问。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然后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换个玩法吧。输了的人……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客厅里麻将机待机的嗡嗡声还在,林倩脸上的笑容也还在,可我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凝固了。
第3章 暧昧的试探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刚收拢的筹码“哗啦”一声掉回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这只是她随口开的一个玩笑。
林倩看着我错愕的表情,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怎么?陈阳哥,不敢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脱一件衣服?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怎么会提出这么……这么出格的要求?
客厅的灯光明明很亮,但我却觉得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让气氛变得粘稠而暧昧。刚才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坐立不安的尴尬。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倩,你别开玩笑了,这玩笑可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她挑了挑眉,“就是个游戏而已,增加点趣味性嘛。你看美剧里,人家年轻人玩国王游戏,比这刺激多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可我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直跳。
我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我明白她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味。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了,这是一个试探,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斩钉截铁地拒绝。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怕话说得太重,会把场面弄得更僵。毕竟她是公司的同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
而且,我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或许她真的只是觉得好玩,是我自己思想太复杂,想多了?
“这……这不合适吧。”我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我们俩,孤男寡女的,玩这个传出去影响不好。”
我特意把“孤男寡女”四个字咬得很重,试图提醒她我们现在的处境。
“切,”林倩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儿又没别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陈阳哥,你不会这么古板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得跟封建社会一样。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亏啊?”
她这番话,把我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我坚决反对,就显得我小气、古板、玩不起,甚至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但如果我同意……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小婉的脸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像一盆冷水,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行,绝对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化解这个尴尬。
“哈哈,林倩你可真会玩。”我故作轻松地大笑起来,一边重新码牌,一边说,“不过我这人胆子小,玩不了这么刺激的。要不这样吧,我们换个赌注,谁输了,罚谁请宵夜,海底捞怎么样?我听说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味道不错。”
我试图用一个具体、正常、且有吸引力的提议,来转移话题,把这个危险的游戏拉回到安全的轨道上来。
我以为,我话说到这个份上,给了她台阶下,她应该会顺势答应。
然而,林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去。她没有去碰桌上的麻将牌,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又有一丝审视。
空气再次凝固了。
我手里的麻将牌变得无比烫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
“陈阳哥,”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伪装的轻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的拒绝,似乎被她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赶紧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游戏不太适合我们。我……我已经结婚了,我得考虑我老婆的感受。”
情急之下,我把小婉搬了出来。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的护身符。
我以为提到小婉,林倩会知难而退。
可她听完,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
“你老婆?她现在不是在云南吗?远隔千里,她能知道什么?”她身体又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像魔鬼在耳边低语,“再说了,就因为结了婚,生活就要变得这么无趣吗?这只是一个游戏,陈阳哥,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一字一顿地叫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本已混乱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怕什么?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听着她充满诱惑力的话语。那一瞬间,我承认,我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确实有一丝动摇。
是啊,小婉不在,没人知道。这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是我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如果我一直拒绝,会不会显得我这个人很虚伪?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我掐灭了。
我怕的不是小婉知道,我怕的是我自己。我怕我一旦跨过了这条线,哪怕只是一小步,我内心建立起来的某种秩序和忠诚,就会崩塌。
婚姻是什么?不就是在无数个可以放纵的瞬间,选择了克制吗?
想到这里,我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第4章 底线
我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麻将牌,抬起头,直视着林倩的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再试图用开玩笑或者转移话题的方式来回避。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正面面对,必须把话说清楚。
“林倩,”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也很严肃,“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邀请你来家里打麻将,是因为我一个人确实很无聊,想找个朋友热闹一下,仅此而已。我把你当成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同事,好朋友。”
我特意在“同事”和“朋友”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林倩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但依旧没有说话,等着我的下文。
我继续说道:“你说的那个游戏,也许在某些场合,对于某些人来说,确实很刺激,很好玩。但对我来说,它不好玩,也不刺激,它越界了。”
“越界?”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了一声,“陈阳哥,你是不是太上纲上线了?不过是脱件外套的事,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你至于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吗?”
“至于。”我斩钉截截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的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车流不息。每一个亮着灯的窗户里,或许都有一个像我一样,正在守护着什么的普通人。
我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繁华,看着她说:“这个家,是我和小婉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是我们一起挑选的。这个空间里,充满了我们的回忆和信任。所以,我不允许任何可能破坏这份信任的事情,在这里发生。哪怕只是一个玩笑,一个游戏。”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事实。
“信任不是靠‘她知不知道’来维系的。而是靠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依然选择做那个让她放心的人。她远在云南,正因为她相信我,所以我才更不能辜负这份相信。”
我说完这番话,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麻将机低沉的嗡鸣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做着背景音。
林倩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一张“发财”。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是被我的话镇住了,还是觉得我这个人迂腐得可笑。但我不在乎了。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的底线。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圈有点红,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之前那种挑衅和玩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ed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脆弱和落寞。
“你对你老婆……真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也对我很好。”我回答。
林倩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自己的包。“看来今天这麻将是打不成了。真没意思,扫了你的兴。”
“没关系。”我说。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知道,今晚过后,我和她之间那种轻松的同事关系,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子,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
就在她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我说:“陈阳,你知道吗?我上个月,刚离婚。”
我愣住了。
“我前夫,也是在我出差的时候,带了别的女人回家。”她说完,对我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刚才……可能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恭喜你,陈阳哥,你通过了测试。”
她说完,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就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几句话。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她在试探我,却没想到,她或许只是在用一种极端而笨拙的方式,来验证自己那个已经破碎的、关于人性的信念。
我不知道该为自己“通过了测试”而庆幸,还是该为她那句“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而感到悲哀。
我走到麻将桌前,看着那副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的牌,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牌局,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输赢。
第5章 一碗阳春面
林倩离开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刚才还因为有人陪伴而显得热闹的屋子,此刻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甚。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息。
我看着那台自动麻将机,它依旧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那些混乱的牌码得整整齐齐,等待着下一场牌局的开始。
可我知道,这个家里,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牌局了。
我走过去,关掉了麻将机的电源。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将麻将牌一盒一盒地收好,把茶具清洗干净,放回原位。我做得一丝不苟,仿佛这是一个有某种神圣意义的仪式。
每收拾一样东西,这个家就更像它原本的样子一分,林倩来过的痕迹就减少一分。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身体上的疲惫远不及心里的那种虚脱感。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我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和小婉的聊天框。她的头像是我们去海边时拍的合照,照片里她笑得像个孩子。
我盯着她的头像看了很久,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听到她声音的冲动涌上心头。
我拨通了她的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屏幕那头出现了小婉带着倦容的脸,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有特色的民宿房间。
“老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已经睡下了,被我吵醒的。
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我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就落回了实处。之前所有的紧张、尴尬和后怕,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我把手机举高了些,让她能看到我身后的客厅,“一个人在家,有点冷清。”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陈先生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小婉在屏幕那头笑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晚饭吃的什么?”
“吃了,叫的外卖。”我心虚地回答。
“我就知道。”她嗔怪地白了我一眼,然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行,看你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肯定是没吃好。你现在去厨房,我教你做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啊?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快去!就当是陪我聊聊天了。”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拗不过她,只好拿着手机走进了厨房。这是我们家的厨房,却是我最不熟悉的地方。各种瓶瓶罐罐,我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在小婉“远程遥控”下,我笨手笨脚地找出了面条、酱油、猪油和葱。
“先把水烧上……对对,锅里多放点水。”
“切点葱花,小心手啊!你那个拿刀的姿势,看得我心惊肉跳。”
“水开了下面条,记得用筷子搅一搅,别让它粘锅了。”
“拿个大碗,放一勺酱油,一小块猪油,一点点盐……猪油?就在冰箱门上那个小玻璃罐里,你上次还问我那是什么呢。”
手机被我用一个杯子架在灶台上,屏幕里的小婉穿着睡衣,耐心地一步步指导着我。我这边则是手忙脚乱,水烧开了差点溢出来,切葱花切得大小不一。
整个过程充满了混乱和滑稽,但我的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温暖和安宁填满了。
我们聊着天,她说她今天去了古城,吃了当地的特色米线,还给我买了一块扎染的桌布。我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旅途中的趣事,手上忙活着,心里无比踏实。
我没有提林倩,没有提那场变了味的牌局。我觉得没必要。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绩,也不是什么需要坦白的罪过,那只是一个生活中的意外,一个我自己已经处理好的小插曲。告诉她,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和猜疑。
真正的忠诚,不是事后鉅细靡遺的汇报,而是在诱惑发生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我把它捞进调好底料的碗里,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完成了。猪油在热汤里融化,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那碗面:“老婆大人,请检阅!”
“嗯,不错不错,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小婉在屏幕那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快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
“好。”
我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就是最简单的味道,酱油的咸鲜,猪油的醇香,面条的爽滑,混合在一起,却好吃得让我差点掉下眼泪。
这不仅仅是一碗面,这是我和小婉的生活,是那种融入了柴米油盐的,最朴实,也最坚固的感情。
为了这份温暖,任何所谓的“刺激”,都显得那么廉价和不值一提。
“小婉,”我一边吃着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早点回来,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小婉笑得温柔:“好,后天就回。家里的绿萝,记得浇水啊。”
“忘不了。”我笑着回答。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6章 回归的平静
挂掉和小婉的电话,我端着那碗阳春面,坐在餐桌旁,慢慢地把它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胃里暖了,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那个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麻将,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有小婉在阳台上给绿萝浇水的背影,和满屋子百合花的香气。
周一,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倩。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该客气又疏远地打个招呼?
结果,还没等我纠结出个所以然,就在茶水间碰到了她。
她正在接水,看到我进来,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早。”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想,无论如何,表现得坦然一些,对大家都好。
“……早。”她也回了一句,声音很低,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我对视。
她换回了那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设计部精英。周五晚上那个脆弱又落寞的她,仿佛只是我的一场错觉。
我们之间隔着一台饮水机的距离,气氛有些微妙。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周五晚上的事……对不起,是我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她找了一个“喝多了”的借口。虽然我知道她那天晚上根本没喝酒,但我明白,这是她能找到的,最体面的台阶。
我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微笑:“没事,都过去了。”
“嗯。”她应了一声,接满水,匆匆地转身离开了茶水间,自始至终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算是真正翻篇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尴尬,也不会再有试探,只会回到最安全的、同事之间的距离。这样很好。
生活很快就回到了正轨。工作,开会,写报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到了周二下午,小婉回来了。
我去机场接她,看到她推着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我快步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然后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欢迎回家。”我在她耳边说。
“哎呀,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嘴上抱怨着,手却紧紧地回抱住我。
回家的路上,她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着旅途的点点滴滴,还把给我买的扎染桌布和一堆当地特产展示给我看。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她说话,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车子驶入我们熟悉的小区,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趟旅行,不只是小婉一个人出去了,我也像是经历了一场心灵的“出差”。
而现在,我们都回家了。
一进家门,小婉第一件事就是冲向阳台,检查她的宝贝绿萝。
“嗯!不错不错,叶子很精神!陈阳同志,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值得表扬!”她像个检阅士兵的将军,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笑着,看着她围着那盆绿萝打转,心里无比柔软。
晚上,小婉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都是最家常的味道,却是我在外面任何一家餐厅都吃不到的美味。
吃饭的时候,我把那块扎染的桌布铺在了餐桌上,蓝白相间的花纹,给我们的家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好看吗?”小婉夹了一块排骨给我,得意地问。
“好看。”我点点头,“跟你一样好看。”
“贫嘴。”她白了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吃完饭,我们俩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手里剥着橘子,一瓣一瓣地喂到我嘴里。
电视里演着什么,我根本没看进去。我闻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家。
那些所谓的激情和刺激,就像烟花,绚烂只是一瞬间,过后只剩一地冷寂的灰烬。而眼前这种平淡的、触手可及的温暖,才是我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永恒的星光。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牌局,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副牌。有的人追求惊险刺激,喜欢玩“梭哈”,要么一夜暴富,要么倾家荡产。而我更愿意选择一种安稳的玩法,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和身边这个人,一圈一圈,慢慢地,把这辈子的牌,打完。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在小婉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干嘛呀,突然。”她嘟囔了一句,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
窗外,夜色温柔。屋内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我知道,我的世界,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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