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悦,今年三十二岁,在一家二线城市的设计公司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我和丈夫陈默结婚五年,日子过得像一杯温水,平淡,却也安稳。陈默是个老实人,在一家国企上班,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每周六晚上和几个老同学搓搓麻将。
我从不干涉他的这点爱好,男人嘛,总得有个释放压力的地方。只是最近几个月,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陈默每次打完牌回家,不管是输是赢,情绪如何,他做的第一件事都不是洗漱或者和我说话,而是径直走向家里那个堆满杂物的储藏间。
他会在里面待上十几分钟,有时候甚至半个小时。我问他干什么,他总是含糊其辞,说找点旧东西,或者整理一下换季的衣服。起初我没在意,可次数多了,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的,总往黑漆漆的杂物间里钻,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反常。
这个周六,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满是湿冷的气息。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半,陈默还没回来。我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心里却像长了草,怎么也静不下来。他在杂物间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是前女友的情书?还是偷偷藏了私房钱?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在我脑海里轮番上演,搅得我心神不宁。
“咔哒”,门锁轻响,陈默回来了。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户外的寒气,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来了?今天手气怎么样?”我故作随意地问道。
“还行,小赢了一点。”他一边换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果然,和他以往的回答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我盯着他,看着他脱下外套,然后,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就朝着杂物间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是现在!我悄悄从沙发上滑下来,赤着脚,像一只捕猎的猫,屏住呼吸,跟在他身后。
杂物间的门很旧,合页有些松动,关不严实,总是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陈默走进去,并没有立刻关门,而是反手将门轻轻掩上。昏暗的走廊里,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悄无声息地凑到门边,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该不该推开门?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堪的秘密,我该如何面对?理智告诉我应该尊重他的隐私,但那该死的好奇心和隐隐的不安,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理智。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后的景象,让我瞬间愣在了原地,所有的猜测和怀疑,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荒谬可笑。
杂物间里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陈默一个人,他背对着我,蹲在一个破旧的纸箱子前。那个小小的空间被他收拾出了一块空地,地上铺着一块旧毛毯,上面放着一个简易的画架。
是的,一个画架。
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坐在一片金色的麦浪里,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脸上带着恬静的笑。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那是五年前,我们去郊外拍婚纱照时,我抓拍的一张照片。
陈默手里拿着一支画笔,正小心翼翼地给画上的天空添上一抹温柔的晚霞。他身边散落着各种颜料管,调色板上五彩斑斓,像打翻了的彩虹。他那么专注,专注到连我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他微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笨拙,又有些……孤独。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我以为他藏着什么背叛我的秘密,却没想到,他藏起来的,竟然是一个被他尘封了多年的梦想。
我认识陈默的时候,就知道他大学是学美术的。他的毕业作品还得过奖,导师说他很有天赋,是块好料子。可现实是残酷的,艺术这条路太难走,尤其是在我们这个讲究实际的工薪家庭。他的父母极力反对,认为画画是不务正业,养不活自己。毕业后,为了安稳,为了让父母放心,也为了能给我一个家,他放弃了画笔,考进了国企,成了一个每天和报表、文件打交道的普通职员。
结婚这几年,我再也没见他碰过画画的东西。我以为他已经彻底放下了,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我甚至还庆幸过,幸好他没有坚持那虚无缥缈的艺术梦,不然我们哪有现在安稳的日子。
可我错了。他不是放下了,他只是把梦想藏起来了,藏在了这个堆满杂物、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不敢在白天画,不敢让我知道,只能在每个深夜,在打完麻将这个借口之后,偷偷地、卑微地拾起他的热爱。
他用打麻将赢来的那点零钱,偷偷买了颜料和画布。他把对生活的所有热情和无法言说的情感,都倾注在了这方寸之间的画布上。他画的不是别人,是我。是他眼中最美好的我。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原来,他每周去打牌,不是为了输赢,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独处的借口,一个能和梦想短暂相聚的理由。那些牌友的喧嚣,只是他进入自己内心世界的序曲。而这个狭小、杂乱的储藏间,才是他真正的精神乐园。
我忽然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他偶尔会盯着窗外的晚霞发呆,我以为他只是累了;他看到好看的风景照片会默默保存,我以为他只是随手一点;我买新衣服问他好不好看,他总能说出一些很专业的色彩搭配建议,我只当他审美不错。原来,他从未停止过观察美,感受美,只是换了一种更沉默的方式。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专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了?五年?还是更久?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他放弃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好丈夫”、“好员工”。而我,作为他最亲密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怀疑他,揣测他。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和心疼淹没了我。我这个妻子当得太不称职了。我只关心他每个月工资多少,工作顺不顺利,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快乐吗?他的灵魂是否还在闪光?
陈默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手上的动作一僵,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他缓缓地,带着一丝惊慌和不安转过头来。当他看到满脸是泪的我时,他彻底慌了神,手里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颜料溅到了他的裤脚上。
“悦悦……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他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很僵硬,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张。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他的后背,声音哽咽,“对不起,陈默。”
他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环在他胸前的手,“傻瓜,你道什么歉啊……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我就是随便画画。”
“画得真好。”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那幅画,“比婚纱照还好看。”
陈默的脸在灯光下微微泛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久不画了,手生了。就是……就是打完牌,脑子静不下来,就想找点事做。”
他还在为自己找借口,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秘密。我的心更疼了。
“以后别在这里画了。”我轻声说。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低声说:“好……我知道了,以后不画了,我就是……”
“我的意思是,”我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把书房那张没用的电脑桌搬走,我给你买个新的、大的画架,再买一套最好的颜料。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画,就什么时候画,好不好?”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秒钟后,这个一向坚强稳重的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上。那一刻,我们什么都没说,但我们都懂了对方。
第二天是周日,我拉着陈默去逛了美术用品店。阳光很好,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陈默站在琳琅满目的颜料和画笔前,眼睛里闪着久违的光芒,那种光芒,我只在他大学时的照片里见过。他像个孩子进了糖果店,拿起这支笔看看,又摸摸那管颜料,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我们买回了最好的画架、画布和全套的油画工具。我帮他一起把书房收拾出来,把那个笨重的旧电脑桌搬进了杂物间,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崭新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画架。
当画架在明亮的书房里立起来的那一刻,我看到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多年的包袱。
从那以后,我们家多了一道风景。陈默不再需要等到深夜,不再需要躲进那个阴暗的角落。他可以在晚饭后,光明正大地走进书房,在柔和的灯光下,安静地画画。我有时会给他端杯热茶,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颜料在他笔下变成生动的光影和色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他会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色彩的原理,讲光影的构图,讲他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的灵感。那个曾经有些沉闷的男人,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灵魂,变得生动而鲜活。
那幅在杂物间里开始的画,最终在书房里完成了。陈默把它挂在了我们卧室的床头。画上的我,坐在金色的麦浪里,笑容温暖而明亮。每晚睡前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下着雨的夜晚,想起我推开杂物间门时看到的那个笨拙又孤独的背影。
我庆幸我那晚推开了门,庆幸我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个秘密无关背叛,无关欺骗,那是一个男人对梦想最卑微的坚守,也是他对我最深沉的爱。
婚姻是什么?或许不仅仅是柴米油盐的搭伙过日子,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安稳富足。更是要看见彼此,看见对方灵魂深处被现实磨损的光芒,然后,温柔地、坚定地,亲手为他擦去灰尘,让他重新闪亮。
现在,陈默的画越画越好,甚至有朋友出钱想买他的画。他笑着拒绝了,他说,他的画,只为一个人而作。我知道,那个人是我。但我更知道,他画下的,不仅仅是我的样子,更是他自己那颗从未熄灭、热爱生活的心。而我,将永远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