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我出生在河南中西部的一个小县城,打我记事起,我就在一个青砖瓦房的家里生活,青砖瓦房是1992年盖的。家里有我妈、我爸和我奶奶,08年才又添了我妹妹。我爷爷在我爸九岁时就去世了。爸妈干的是往建筑工地的工人食堂运送蔬菜的活儿,总是不在家,我和奶奶睡在一块。我妈说我小时候特懂事,似乎从小就具备农村人坚韧的品格,很少哭闹,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这也是他们放心把六岁半的我放在私立寄宿制学校的原因之一。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挣钱太难,不得不离家谋生,我奶奶腿脚残疾,没法每天接送,寄宿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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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我家的院落图景,大水桶是储水用的(未通自来水)
可能和很多人理解的不一样,认为私立学校都贵,是城市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上的。其实不是的,农村的孩子越穷就越得上私立学校。原因很简单,公立学校每天或每周都得家长接送,农村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平时见不到父母,达不到公立学校的接送条件。
寄宿制的学校是在离家十几公里的一个村里,一个月回家一次。我当时太小了,懵懂着就也接受了。那所小学的住宿环境不算好,一个班四五十人,只有两个宿舍,二十多个男生住一间,十几个女生住一间。睡的是大通铺的上下床,几张上下床或靠墙或并在一起。学生的铺子紧挨着或是重叠着,三个人睡两张床或者四个人睡三张床。上课是一个老师教数个科目,她会哪科教哪科,要是不会,就先空置着等以后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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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我小学学校(现已倒闭搬迁)
我很想家,所以每个月去学校时,我都拼命记住从家到学校的路线,去记住路上几个有特点的建筑物,以等到学校塌了或是其他的什么好事发生了,我能兴高采烈自己跑回家。我记住了路线,也记住了路上的坑坑洼洼——十几年前村与村之间的路并不好,有几段还是土路,下雨很是泥泞。这也就让我不敢抱想家或是生病时我奶奶能来接我的看法,路难走,她腿脚不好,路上摔了怎么办。
班里有一部分是走读生,每天都要回家。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上课前,我就总是喜欢把着校门栏杆,看着其他父母把孩子接走。我心里算着日子,算着我爸妈这次外出贩卖蔬菜可能几天回来,我就每隔一周或十天跟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看看我。我打电话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站在校门口,鼓起勇气朝其他学生的家长借电话用,大多数时候都是能借到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睡眠不好,总是会以第三视角,梦到小时候的我管别的学生家长借电话的那副场景,睡醒以后也挥之不去。
就这么着在那个小学过了六年,我升入了镇上的初中,简称乡中。在乡中也是住宿,但每周回家一次,且宿舍十人一间,一人能分到一张床,我觉得相当幸福。乡中都是附近农村学生在读,老实的很老实,社会的很社会。乡中很乱,打架事情频发,混混们结成“帮派”,在校内欺凌弱小,在校外收保护费。男生以吸烟穿九分裤和豆豆鞋,骑“鬼火”为荣。鬼火是一种摩托,鸣笛时能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螺旋声用以炸街。女生以化妆穿奇异暴露装和谈恋爱为耀。校园欺凌情况相当常见,幸运的是,我因为同桌是“帮派老大”的缘故,受了他不少照顾,基本没有遇到霸凌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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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我初中所在的乡中学校(现已重修)
七八年级时最乱,随着年纪的上升,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辍学,到了九年级情况就好些了。我上七年级时总共有六个班,一个班六七十人,到了九年级,还是那一届学生,就只有四个班了,一个班还剩四十多人。可见两年中,有多少农村学生连义务教育都没完成都选择辍学了。我那一届中参加中考的有一百五六十人,考上普高的我记得有十七个,幸运的是,我是其中之一。其他人,或去了中专技校,或归家随自己父母干活,或是去当学徒工了。
我在那所乡中整体算顺利的,结识了许多朋友。前段时间网络上有关于“嘉豪”的讨论。所谓“嘉豪”,就是指学生阶段,那些行为抽象举止怪诞,试图显示自己特立独行,但在其他同学眼中更像小丑的那类男生。女生则叫“嘉欣”。我对这个词相当无感,原因就在于在我的初中,“嘉豪”“嘉欣”这样的人太多了,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卧龙凤雏般的能臣良将。因为全是嘉豪,也就自然标榜不上特立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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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和我同龄的一初中同学,目前在建材厂干活
我的初中同学们,他们大多都在初中辍学或高中肄业,留在了家乡。现在他们大多都已成婚生子,接替了他们父辈的担子,或是随家里做小生意,或是在附近厂里务工干活。我每次回家,都还和他们见面聊天,我谈论着要不要考研或是之后要去哪做什么,他们说着孩子该去哪所幼儿园化肥该用哪个牌子的问题。我们走了不一样的路,但毕竟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同途殊归,但总归还能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感觉也很奇妙。
高中在县城,在这里,我的眼界和人缘圈子,从乡镇扩展到了县市。我在高中的普通班级里,我开始进入我人生的“嘉豪”阶段。我认为理科对我已全然无用,我肯定是要选文的,而文科我又不用学都会,所以我拥有了大量的休闲时间。每天虽然早五晚十一上着课,但我依然自得其乐。开始广交朋友广泛折腾广泛阅读书籍。
河南县城的高中人数众多,一个年级有二十八个班,每个班有一百一十多人。但教室容量就那么大,只好占据走廊与后门的空间摆书桌。所以老师上课是不下讲台的。不是他主观上不是下,而是客观上就压根下不来,走廊需要人斜着身子才能过。除了前三四排学生老师能管到,后面的学生基本就是放飞状态。不幸的是,因为按高低个排座位,我就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且在角落里。有的老师板书字体不大,纵即是戴着眼镜我也看不清,于是率性也放飞自我,开始想办法玩出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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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玩就是读书,变着花样读书。我开始阅读我能接触到和借阅到的一切书籍,小说也看杂文也看历史也看悬疑也看,我能达到一天阅读完一本二十多万字的书籍的程度。学校有二手书摊,借不到我就去买,没钱了我就去学校餐厅窗口卖饭,省饭费来买书。反正你也没别的事情,不看书,又还能干嘛呢?学习吗?语文和历史政治地理是不用学的,书上都有,看看也就会了。理科是全然学不会的,至于数学和英语,是不想学。
分科后,我对我所分的班级很不满意,原因就在于班里太乱,中午午休时间,都有不少痞子学生喋喋不休,严重影响我看书。而隔壁班环境就不错,没有那么多混的学生,我就很向往,很希望能到那个班去。
我先找到隔壁班的班主任,我跟她说,我想搬去你们班,她说她做不了主,得听我们班班主任的。于是我又找到自己班的班主任,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跟她说,我要搬去隔壁班。她说她做不了主,让我去找年纪主任,主任同意了她也没意见。于是我又去找主任,我跟他说,我和七班(就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很熟悉,我们是亲戚,我想去他们班,和自己的班主任也说过了,她已经同意了。主任打量了我后说,那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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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在一个课间就搬了桌子去了隔壁班。成功换班后,但花名册上的名字没有挪过来,我又在一次考试录入成绩时,自己在成绩单上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成绩,并拿着成绩单找到办公室录成绩的老师,说我换班了,是主任同意的,麻烦帮我把成绩也重新录入一下。她同意了,于是,换班就完成了。
高二时则更加快乐,班主任是在学校里开快递店和小卖部的。快递才是主业,毕竟挣得多,教学只是副业,故他对班级不怎么管。在这一年,我继续去餐厅窗口卖饭攒钱买书看书,晚上和朋友聊天到半夜,再睡一整个早自习和上午,下午晚上继续看书写东西。我到现在还记得,2018年冬天的一天晚上,我踩着雪向餐厅跑去的那个场景,我是第一个跑出教学楼的,有许多学生跟在我后面跑,我必须要比他们快,才能赶在他们到餐厅前,穿戴好衣帽口罩站在卖饭窗口前打饭。这一幕,也在我的回忆中挥之不去。
到了高三,我的成绩达不到本科线,尤以数学英语很差。普通班的环境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学习氛围,大家也没有什么紧张感,我意识到不能这样了。在思虑再三后,我提笔给我们高中校长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我自己在高中成长的心路历程,并对高中前两年的懈怠表示悔恨,立志要考上本科为母校增辉,希望能准许我转班去复读班学习。复读班顾名思义,就是高四高五甚至高六的学生因为复读而组成的一个班级,学习氛围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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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信,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他是个四十岁的文质彬彬的壮年男人。我和他谈了三四十分钟。他说,你去和复读班的班主任商量商量,那是个临近退休的有三十多年教龄的资深老教师,老教师同意了,他就没意见。
于是,我又提笔给老教师写了一封信,情深意真,言辞恳切。我在信的最后说,我和老师您是注定有缘分的,如果您选择不收我,那么我今年考不上本科,明年指定选择复读,您还会再带我一届。如果您选择收我,离高考还有半年多,我今年就能考上本科,您只需带我半届就行,总之,不管是半届还是一届,你我之间是定有缘分的。老教师见了我,他笑着说,你很有思想,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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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读班的半年多里,虽有疫情耽搁了个把月,但我仍然在四十多天的时间里,把数学从二十多分提到九十多分,英语从蒙三四十分到蒙五六十分。高考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就蒙了二十九分,但语文和文综发挥不错,成绩过了本科线,上了个普本,有了主动进入大城市的理由。
大学的前两年我和大家一样,迷茫居多,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虽然创办了公众号,但在上面写文章发文章反响平平,因为没什么人知道,也没什么人关注。写了文章却没人看,对人的创作积极性很是打击。我苦于没有办法,在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回顾高中,想起高中的两次转班经历,从中提得灵感,开始自我推销。我在大学公共课上完之后,在黑板上圈一块地方写上我的公众号名称,吸引大家看到后关注。我在操场散发印着有我公众号信息及文章梗概的自己打印的A4纸,吸引人关注。通过这样的方式,我获得了第一批读者,保证了我的创作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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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22年我考教师资格证面试考点
2022年我又突发奇想,认为现当今刷视频的人比读文章的人多多了,为什么我不能颠覆表达形式,把文章做成视频呢?这样或许看的人就多些。说干就干,我的B站(这是个令人疑惑的星球)号就是这么来的,许多人认识我的途径就源于此。
但写作毕竟是爱好,养不活自己。我总得自己找工作,先把经济独立了。疫情期间在大学里,我只能靠在餐厅窗口卖饭,在快递点当帮工来贴补生活费。但那些钱终究只能吃饭,还是太少。于是我又在寒暑假期间去打工,正如我往期文章里写过的那样,,做过快递分拣,在烧烤店端过盘子,在步行街为火锅店发过传单.......等等等等。挣到钱了吗?这当然是否定的,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靠这些散工养活自己还行,但是存下钱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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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21年暑期我在郑州做搬运工时所住宿舍
大三通过教师资格考试后,我就又重操旧业,把个人信息印在A4纸上,在周五时去初高中门口发宣传页,开始推销自己了。我言辞恳切,希望家长能信任我,给我个试课的机会。试第一节课免费,如果不行,那就算了,交通费我自理。如果觉得行,那后续再约课,第一节课也算赠的。我也算是幸运,拒绝的少同意的多,通过这样的方式,我攒到了一批愿意家教补课的生源。家教相较于其他,时薪还是要高一些的。
关于近两年更新的纪实类文章,严格来讲不能叫考察,因为那本就是我的生活本身。收麦收玉米打烟叶卖花盆,那是我父母的生活本身,放羊浇地在砖厂干活,那是我叔伯的生活本身,送外卖当保安制墙板,那是我同龄同学的生活本身。我只不过是能接触到参与到,把我司空见惯的事情说出来给更多人看到罢了。至于最近这类文章,遇到了一些客观局限性不能被更多人所看到,那我也没有办法,当龙当蛇毕竟有时候也由不得我们。只要保持初心,不断向外探索,总还是能走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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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24年过年前我和我妈一起在摆摊卖菜
我小学时在村里,初中在乡镇,高中在县城,大学在省会,眼界随着年纪的增长一步步打开,让我一点点接触并学习到了许多外界的新鲜事物,感受到了一些新鲜信息,这让我很是新奇与庆幸。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我大多时候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没有那么多配得感,但总归还是到现在了。我已毕业一年多,也业已独立还完了助学贷款,独立承担了自己做近视手术等的费用,现在已慢慢攒下我妹妹明年上大学的费用。至于下一步怎么走,我的文字风格会往哪个方向转变,谁也说不好,事在人为,慢慢来吧。
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一,重阳节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重阳节已过,我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回首往事并写成文章,这并不是我本意,我这个人很少回望过去。人们说只有当下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选择回忆过去。对我来说这句话并不适用,因为过去过多受限于物质贫瘠,也并不美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基础也是能决定认知建筑的。
这篇文章是源自我和一朋友的促膝长谈。他对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产生了极为浓烈的兴趣,前段时间直播时,也有许多朋友问及我高中及大学时的心路历程,索性根据回答内容整理成这篇文章。文章全篇平铺直叙,一稿完成,没有斟酌修改删减的过程,分享出来和大家就当聊聊天。再次感谢能看到这一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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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24年找工作途中的我自己
我在上下班的路上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这个世界也有很多的人,我和大部分人都不会产生交集。但在这一刻,你能读到这一句,你能来关注我看到我写的文章,你我就已经有了交集,甚至说互相产生了影响,大千世界,你我素未谋面却能影响彼此,这是种奇妙的感觉。我二十四岁了,已是一个大人模样,也应该独当一面了。至于接下来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我心里已有了大致的轮廓与规划,至于能成与否,我们还是交给时间去验证吧。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向前看吧。加油,同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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