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智化事件出发，看见被忽略的身体｜书单2510

要说10月末最被热议的社会话题之一，不得不提的就是“郑智化事件”：10月25日，歌手郑智化批评深圳机场“没人性……冷眼看着我连滚带爬进飞机”。

随后，郑智化的登机视频被爆出，引起网友激烈讨论。部分网友认为他言辞过激，并非真的“连滚带爬”；也有人为他辩护，指出那种被25厘米的高度差困住、必须依靠他人架上飞机的局促与狼狈，是健全人难以体会的羞耻。

但无论如何，从“郑智化事件”中，我们更需要看见的，是那些被社会结构、空间设计，甚至语言本身忽略的“身体”。就像有网友评论的，那些“不一样”的人，并不想要被特殊对待，只是想和所有人一样，独立地、普通地度过日常。

于是，在红星新闻的10月的书单里，我们不妨将目光投向“身体”：那些被凝视、被误解、的身体，那些被疾病、性别、欲望塑造的身体，以及那些努力在世界缝隙中，重新定义“我是谁”的身体。

《破形记》

副标题：童话内外，那些残障之身

作者：[加] 阿曼达·勒迪克

译者：张书嘉

出版：上海书店出版社&也人

对许多像我这样的残障者来说，森林常常暗藏危险。除非有一条标记清晰、地面平整的小径，否则坐着轮椅是无法穿行林间的；即便身边有导盲犬相伴，要想穿越密林也举步维艰。我甚至确信，有隐性残障的人在森林中也同样面临困难，森林中常常昏暗荫蔽，各种气息混杂，冲击着感官，即使是非残障者，也时常会在其中迷失方向。 我小心缓慢地穿过灌木丛，心中暗想：“坐轮椅的公主可摘不到这些黑莓吧。”这个念头让我顿住脚步，自己先笑了。坐轮椅的公主？谁听过这种事呢？ ——《破形记》

《灰姑娘》中，恶毒的继姐为了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不惜削去脚趾；《莴苣姑娘》里王子落难时，双眼被刺瞎，多年后与莴苣姑娘重逢，双眼才被治愈；还有《美女与野兽》中面貌丑陋的怪物，《狮子王》中的反派脸上有一道刀疤……

《灰姑娘》 图据视觉中国

无论是在经典童话里，还是在流行文化叙事中，为什么残障与残缺总是被塑造成邪恶的象征？为什么当主角“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时，总是要以伴随疾病的痊愈、残障的克服为标志？

就像童话总是从一道难题或一个障碍开始，加拿大作家阿曼达·勒迪克的人生也是如此。她患有轻度脑瘫和痉挛性偏瘫，坐过轮椅、拄过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童年与青春。

阿曼达·勒迪克 图据也人

和其他大部分小女孩一样，孩童时期的勒迪克，在阅读童话时也会幻想自己是一位公主。但她很快发现：为什么童话里从来没有跛行的公主？为什么残缺、丑陋总属于反派？为什么只有完美的躯体才配得上圆满结局？为什么寄托世间最美好幻想的童话，竟在不断将“残障”推至不见阳光的暗处？

为什么童话中的残障角色不是在作恶就是在等待别人的怜悯？勒迪克认为，社会排斥残障，童话再度加深此种排斥，现实与叙事就此互为回响，陷入健全主义与完美迷思的恶性循环。

在这本书里，勒迪克重新解读《白雪公主》《海的女儿》等经典童话，直视那些隐藏在故事里的偏狭与残忍，并以童话外自己的残障生命体验为主线，讲述现实生活中，与童话结局所不同的开放的残障命运。

“残疾”或“残障”人士，希望被如何对待？勒迪克借本书提醒读者：所有身体都应被承认，“破损”之形同样值得爱与祝福，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建构一个接纳多样存在的现实世界。

《犹在镜中》

作者：[瑞典] 利夫·斯特伦奎斯特

译者：肖思棋

出版：新星出版社&新经典文化

要如何解释面对凯莉的照片，看着她数小时运动健身成就的紧致身材，那仿佛用象牙雕琢出来的颧骨，以及那超凡的臀部，人们/年轻女孩不会只感到一阵直面造物之无限时会有的喜悦与感激，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的日落、一片天堂般的沙滩，或是一只超级棒的鹦鹉？为什么，在这种无尽的感激以外，人们还会同时沉浸在一种不断弥漫的痛苦中？所以这样紧绷的心是什么？一种自卑情结，一场不战自败的战斗？一种众人皆知无法满足的强烈欲望？一种若隐若现的欲念，想要开始运动，想要去整容，想要买抗皱霜，或是一双高筒靴——一股无法说清的失望，甚至是愤怒？ ——《犹在镜中》

当浏览完貌美的明星和网红照片之后，你是否产生过一些异样的焦虑：为什么她们就那么漂亮，我却这么普通？

瑞典图像小说家利夫·斯特伦奎斯特在一段沉迷于社交媒体时，突然意识到，我们居然每天都花了大量时间浏览别人的照片。

利夫·斯特伦奎斯特 图据新经典

美本该带来快乐，如今人们对外貌美的关注却常令人心绪起伏，变得内耗。究竟是谁在挑剔我们的外表？外貌评价为何对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在颜值即生产力的时代，还能不能爱自己不够“完美”的身体？

利夫用漫画的形式，从一位拥有3.92亿粉丝的网红凯莉·詹纳入手：“我听见一个年轻女孩在播客节目中坦言‘其实，我不在意什么凯莉，但我还是被她的那些照片迷住了。我能花上好几个小时浏览她的照片’。”

紧接着，她画出了更多普通人看完照片后的焦虑与空虚：为什么我没有那样的眼睛？我没有那种嘴唇……皮肤也不一样……算了，就这样吧，我太伤心了。

《犹在镜中》内页

在书中，利夫请出桑塔格、易洛思、鲍曼、基拉尔等思想家，透过卡戴珊、梦露、茜茜公主等美人的故事，让读者得以看清，大众对美的认知如何被塑造和利用。

《犹在镜中》内页

比如每天梳头三小时、高强度运动却只喝果汁或清汤的茜茜公主，利夫却更多地关注到，茜茜公主也因为觉得自己牙齿不好看，几乎放弃了说话；她热爱户外运动，但只因为不希望在运动中遇见任何人，而总是选择在雨雪天和夜晚出门……

《犹在镜中》内页

我们够不够美、该不该美、需不需要美？

利夫的答案是：“自从我们试图主宰、支配身体，将身体之美变成一项有待优化的资本，美的经验就神秘地离我们而去了。”

《犹在镜中》内页

《不缩水女士》

副标题：如何面对肥胖恐惧

作者：[澳]凯特·曼恩

译者：薛玮

出版：文汇出版社&明室Lucida

这天晚上，同样是冷不丁地，他提议说要给我的魅力值打分，最低1分，满分10分。他给我打了7分，我觉得这分数有点高。“为什么是7分？”我问。“哈。”他得意地说，“你的眼睛、头发都很好看，但身材有待改善。”挂断电话，过了很久，这句话依然在我脑海中久久回响，刺痛如故。那天晚上脱衣洗澡时，我的耳畔响起了他的话。入睡时，我的耳畔响起了他的话。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要像他那样看着自己时，我的耳畔还是响起了他的话。 ——《不缩水女士》

对于大部分女性而言，都会有一段“想要变瘦”的经历。社交网络上，“轻断食”“A4腰”“直角肩”，都在推崇一种极致瘦的审美；电商平台上，女装的尺码越来越小，体重过百就有可能被“审判”……许多女性总在节食和暴食间反复拉扯，把卡路里当成天敌，对“胖”避之不及。

电影《降落之爱》

可是，到底谁是所谓“好身材”的裁判官？

康奈尔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凯特·曼恩注意到了这一问题。在她看来，人们不断地追求“瘦”，并不是真的太胖，而是社会惧胖。

作为胖女孩，曼恩在成长过程中，常常因为身材问题遭到羞辱与贬低，胖被当作一种“有待改善”的身材。她一度害怕公众的目光，甚至反复进行极端节食。

在《在不缩水女士》中，曼恩指出，肥胖恐惧不仅是个体问题，更关乎社会正义，更挖掘出在潜藏在“胖”背后毫无道理的刻板印象——胖≠不健康、懒惰、邋遢、自私、无节制、意志薄弱。

这是一份勇敢坚定的身体宣言：不再为体重自责与苛求，不再为所谓的审美标准所困，不再无视身体的声音。

我的身体只为自己而存在，每一种身体都应被赞美和拥抱，每一种身材都应得到尊重。

《身体，再来》

副标题：中韩女性作家科幻畅想录

作者：程婧波/王侃瑜/昼温/[韩]金草叶/[韩]千先兰/[韩]金青橘

译者: 春喜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未来事务管理局

如果某种身体具有怪异的特征，自己无法完全理解，而同时那个自我渴望活着，渴望理解活着，那么就算在幻想中那个自我可能也会努力去感知身体的影子。看到无数蜂群与鸟群的舞蹈时，看到熔化的玻璃中尚未确定的很多可能性时，制作试图抓住它的瞬间就会爆裂的肥皂泡时，意识到演奏一个音符的瞬间就已经确定其他音符时，丹霞和他们都看到了自己存在方式的影子掠过。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与他们的实际存在方式不同。就连恰当的比喻也不是。没有什么能捕捉作为量子比特存在的、那种奇异身体特性的哪怕一个切面。尽管如此，想拥有身体的渴望、想活着的期待，从那些不完整的碎片上叠加构建了自己的存在方式。 ——《身体，再来》

在未来世界，人类的身体有多少种可能性？

“在以往的科幻小说中，女性特殊的身体经验很少被书写。”在科幻作家王侃瑜看来，女性成长中常见的生育、痛经等疼痛，既是独特的身体记忆，也是唤醒存在感知的重要方式。

然而，如今人类视觉、听觉已实现数据化，嗅觉、味觉的数据化突破近在眼前，唯独触觉的数据化最难达成，这种“疼痛的刺激”，反而能让人重新锚定自我。

图片由AI生成

于是，在这本《身体，再来》中，六位中韩女性科幻作家以身体为坐标，以疼痛为感知的入口，在虚构的未来中重新追问：当身体被复制、感官被操控，人类还剩下什么？

全书分为三辑：记忆的身体、相遇的身体、不可能的身体。“记忆的身体”畅想了身体感知与本能记忆发生错位的宇宙时空；“相遇的身体”让传统的身体与科技的身体相遇、过去的身体与未来的身体相遇，进而思考真正的“身体”不是科技可以替代的容器；“不可能的身体”，则折射出人类对身体感知与归属权的深刻思考。

金草叶的《甜蜜温暖的悲伤》里，失去肉身的早期数字人，发现自己不过是无意义的数字碎片，意义的虚无引发了一场集体自杀。如何在虚拟的世界感觉自己活着？新一代数字人为了找到答案，从天涯走到了海角；

千先兰的《铁的记录》里，“芯片控制人体、夺走感官”的设定，恰是现实中“身体权利让渡”的隐喻——APP隐私条款默认勾选、数据被无形收集，人们在“便利”中逐渐丧失选择权；

金青橘《是的，我想死》里，车祸后的“我”以半透明状态飘浮在这个世界，寻找存在的证明，最后才发现，那被局限的、会腐朽的身体，才是人类最珍贵的特权……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任宏伟 编辑 曾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