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排骨的香气从厨房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客厅。
袁凌薇站在灶台前，看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酱色汤汁。
她特意选了最好的肋排，焯水、炒糖色、慢炖，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
这锅排骨炖了整整两个小时，肉质已经酥烂入味。
客厅里传来婆婆赵桂芳打电话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亲热语气。
"排骨好了，快点过来吃点，你再拿点走。"
袁凌薇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汁。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电话。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在她平静的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这道光影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01
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湿漉漉的菜市场地面上。
袁凌薇挎着菜篮子，仔细地在肉摊前挑选着排骨。
"要这块肋排，对，中间那几根。"她指着摊位上最新鲜的一扇排骨说道。
卖肉的大叔熟练地剁着排骨，刀刃与砧板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袁小姐今天又要做好吃的了？"大叔笑着将剁好的排骨装进塑料袋。
袁凌薇轻轻点头，付钱时特意多给了两块钱："今天的排骨确实很新鲜。"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她继续在各个摊位前穿梭，精心挑选着配菜。
土豆要选黄心的，炖起来更绵软；胡萝卜要带泥的，更新鲜。
每一个选择都透着她对今晚这顿饭的重视。
这不仅仅是一顿普通的家常菜，而是她给自己设定的一个期限。
提着满满的菜篮往家走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小区里的桂花开了，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这熟悉的香味刻进记忆里。
三楼的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婆婆赵桂芳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妈，我买了新鲜的排骨，晚上炖着吃。"袁凌薇一边换鞋一边说。
赵桂芳头也不回地盯着电视："多炖点，越彬最近工作累，需要补补。"
袁凌薇轻轻"嗯"了一声，提着菜篮走进厨房。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小区花园，几个老人正在晨练。
她系上围裙，开始清洗买回来的食材。
水龙头哗哗作响，她的思绪也跟着水流声飘远。
这是她在这个家的第一千四百三十二天，每一天都像在数着过。
排骨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血水顺着水池慢慢流走。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排骨的纹理，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忽然，客厅里传来赵桂芳提高的嗓音："越琳啊，你晚上过来吃饭吗？"
袁凌薇关掉水龙头，侧耳听着婆婆讲电话。
"你哥最近可辛苦了，你嫂子今天炖排骨，你来吃点好的。"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赵桂芳笑得很开心。
"好好好，那妈给你留着，你晚点过来就行。"
袁凌薇继续清洗着排骨，动作依然轻柔，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
02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客厅，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赵桂芳坐在沙发正中央，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
"越琳最近加班太辛苦了，脸都小了一圈。"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厨房里的袁凌薇听。
袁凌薇正在切土豆，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均匀而轻快。
"听说她们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天天忙到半夜。"
赵桂芳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心疼。
厨房里，袁凌薇把切好的土豆块泡进清水里。
她记得小姑子张越琳确实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
但具体忙不忙，她并不清楚，毕竟小姑子很少和她聊天。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不比我们那时候。"
赵桂芳继续絮叨着，起身走到厨房门口。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袁凌薇忙碌的背影。
"凌薇啊，今天排骨多炖点，越琳说不定要过来。"
袁凌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
"知道了，妈。我买的排骨本来也不少。"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桂芳满意地点点头，又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家庭伦理剧，婆媳矛盾的情节让她皱起眉头。
"现在的电视剧都拍的什么，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婆婆。"
她一边评论，一边把音量调大了一些。
袁凌薇在厨房里听着，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开始准备炖排骨的香料：八角、桂皮、香叶......
每一样调料都仔细称量，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实验。
砂锅放在灶台上，倒入清水，开火加热。
等待水开的时候，她靠在流理台边休息。
从厨房门口可以看见客厅挂着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赵桂芳坐在正中，张越彬和妹妹站在两侧。
而她，作为这个家的儿媳，站在最边缘的位置。
就像在这个家里的实际位置一样，永远是个外人。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她将焯过水的排骨放进砂锅，加入调料。
盖上锅盖，调到小火，让时间来完成剩下的工作。
排骨的香味开始慢慢溢出，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赵桂芳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我们凌薇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这是今天婆婆第一次直接夸奖她，虽然带着明显的目的。
袁凌薇轻轻擦掉额角的细汗，没有接话。
她知道，这香味很快会引来更多"家人"。
03
下午四点，张越彬推开家门，带着一身疲惫。
他把公文包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松了松领带。
"好香啊，今天炖排骨了？"他朝厨房方向问道。
袁凌薇正在切葱花，刀工细腻均匀。
"嗯，排骨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再收个汁就好。"
张越彬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眼砂锅："闻着不错。"
他的赞美听起来很敷衍，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公司群里正在讨论明天的会议安排，他皱着眉头回复消息。
赵桂芳从卧室走出来，看见儿子立即露出笑容。
"越彬回来啦？今天辛苦了吧？快坐下歇歇。"
她接过儿子的外套，仔细地挂在衣架上。
"越琳刚才发消息说晚点过来，你们兄妹好久没见了。"
张越彬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继续处理工作消息。
袁凌薇把切好的葱花装进小碟子里，动作轻缓。
她看着丈夫的侧脸，想起恋爱时他还会主动来厨房帮忙。
那时候的他，会从背后抱住她，说"老婆辛苦了"。
现在却连一句真诚的问候都变得奢侈。
"凌薇，给我倒杯水。"张越彬终于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袁凌薇默默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他接过去喝了一口，眉头微皱："有点凉了。"
"我去加点热的。"她伸手要接杯子，他却已经放下杯子。
"算了，不喝了。我回几个邮件，吃饭叫我。"
看着他走进书房的背影，袁凌薇轻轻握了握拳头。
赵桂芳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越彬工作这么累，你要多体谅。"
"我知道。"袁凌薇转身回到灶台前，检查排骨的火候。
砂锅里的汤汁已经收得恰到好处，肉质酥烂。
她用筷子轻轻一戳，排骨肉就轻易分离。
完美的火候，就像她在这个家里扮演的角色。
表面看起来恰到好处，内里却早已酥软得快要散架。
她关掉火，撒上翠绿的葱花，红绿相间很是好看。
这道菜凝聚了她四年的婚姻生活。
看似色香味俱全，实则已经快要熬干了水分。
04
厨房的窗户开着一道缝，微风轻轻吹动窗帘。
袁凌薇靠着流理台，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她记得刚结婚搬进来时，对这个厨房充满期待。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
于是她努力学习做菜，特别是张越彬爱吃的红烧排骨。
第一次做给婆婆吃时，赵桂芳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火候不够，肉质太老，比我做的差远了。"
那时她还会难过，会偷偷躲在厨房里掉眼泪。
后来她才知道，不管她做得多好，婆婆总能挑出毛病。
而小姑子随便煮个泡面，都能被夸"懂事能干"。
这种差别对待，从她进门第一天就开始了。
记得婚礼那天，赵桂芳拉着女儿的手哭得伤心。
却对新进门的儿媳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婚宴上，所有亲戚都在夸新娘子漂亮能干。
只有赵桂芳一直在说："我们家越琳以后结婚，一定要办得更风光。"
那时候袁凌薇还以为是婆婆的无心之言。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早有征兆。
最让她寒心的是张越彬的态度。
每次她受委屈，他都只会说"妈就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或是"越琳还小，你是嫂子要多让着她"。
四年过去了，小姑子已经二十八岁，早就不小了。
而她在这个家里，永远是个需要"多担待"的外人。
厨房门被推开，张越彬探头进来："好了吗？越琳到了。"
袁凌薇深吸一口气，把砂锅端到餐桌上。
"可以吃饭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05
张越琳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香水味瞬间充满客厅。
"妈，哥，我来了。哇，好香啊！"
她直接走到餐桌前，看着砂锅里的排骨眼睛发亮。
赵桂芳赶紧拿来碗筷："快坐下吃，特意给你留的肋排。"
张越彬也露出笑容："最近怎么样？看你好像瘦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旁，仿佛袁凌薇是透明的。
她默默盛好四碗米饭，摆好每个人的位置。
"嫂子不吃吗？"张越琳终于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她。
"吃。"袁凌薇走过来，在张越彬旁边的位置坐下。
赵桂芳已经夹了好几块排骨到女儿碗里。
"多吃点，看你最近累的。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张越琳咬了一口排骨，连连称赞："嫂子手艺真棒！"
这句夸奖让袁凌薇有些意外，她轻轻点头："喜欢就多吃点。"
饭桌上，赵桂芳母女聊着家常，张越彬偶尔插话。
袁凌薇安静地吃着饭，像往常一样做个倾听者。
"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天天加班到十点。"
张越琳抱怨着工作，嘴巴却不停吃着排骨。
赵桂芳心疼地又给她夹了几块："这么辛苦，要不要换个工作？"
"妈，现在工作不好找。而且这个项目做完有奖金呢。"
张越彬给妹妹倒了杯饮料："缺钱跟哥说，别太辛苦。"
袁凌薇听着他们的对话，想起自己加班时从没人关心。
上次她感冒发烧，还是自己打车去的医院。
婆婆知道后只说了一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发烧都不用休息。"
对比之下，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显而易见。
"嫂子最近工作怎么样？"张越琳突然问道。
袁凌薇愣了一下，这是小姑子第一次关心她的工作。
"还行，和往常一样。"
她的回答很简单，不想多说什么。
赵桂芳接过话头："你嫂子工作清闲，哪像你们那么忙。"
袁凌薇默默吃着饭，没有反驳。
其实她的工作并不清闲，只是她从不把工作带回家。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诉苦只会被说矫情。
06
晚饭进行到一半，砂锅里的排骨已经少了一半。
张越琳吃得心满意足，擦着嘴说："真好吃，比饭店的还香。"
赵桂芳立即接话："那你带点回去，明天热热还能吃。"
她起身就要去拿保鲜盒，被袁凌薇拦住了。
"妈，我来吧。"
袁凌薇走进厨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保鲜盒。
她细心地把剩下的排骨装进盒子，汤汁也倒进去不少。
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很多遍。
张越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妻子今天特别安静。
平时她至少会和小姑子聊几句，今天却几乎没说话。
"凌薇，你没事吧？"他难得地关心了一句。
袁凌薇盖上保鲜盒盖子，转身露出淡淡的微笑。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这个笑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张越彬便没再多想。
赵桂芳已经找来了塑料袋，把保鲜盒仔细包好。
"越琳，明天记得热透了再吃，小心肠胃。"
张越琳接过袋子，撒娇地说："知道啦，妈最好了。"
看着母女情深的场景，袁凌薇默默收拾着碗筷。
她把剩菜倒进垃圾桶，碗碟放进水池。
水龙头哗哗作响，掩盖了客厅里的谈话声。
但有些话，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
"越琳啊，下次想吃什么提前说，让你嫂子给你做。"
"谢谢妈！嫂子做的糖醋排骨也特别好吃。"
"那下周你再过来，让你嫂子做糖醋排骨。"
她们理所当然地安排着她的时间，她的劳动。
仿佛她是这个家雇佣的厨师，随叫随到。
袁凌薇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上的水渍。
她走到客厅，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张越彬点点头："去吧，这里我们收拾。"
这是他今晚说的最体贴的一句话，可惜太迟了。
07
卧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喧闹。
袁凌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二十九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
这四年婚姻给她留下了什么？除了心累，似乎别无他物。
她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离婚协议。
这份协议她已经准备了三个月，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今天这锅排骨，就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最后期限。
如果婆婆还是理所当然地让小姑子连吃带拿......
如果丈夫还是视而不见她的感受......
那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显然，所有人都完美地达到了她的"期望"。
客厅里传来道别的声音，小姑子要走了。
"妈，哥，我走啦！谢谢嫂子的排骨！"
赵桂芳的声音格外响亮："慢点走，下周再来啊！"
然后是关门声，家里突然安静下来。
袁凌薇深吸一口气，把协议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打开衣柜，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这个箱子放在衣柜最里面，每天都能看见。
像是在提醒她，离开的选项一直都在。
现在，终于到了使用它的时候。
她听到脚步声靠近，是张越彬回卧室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一刻，她的心跳反而平静下来。
所有的犹豫、不舍、期待，都在这一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08
张越彬推开门，看到妻子站在房间中央。
她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表情平静得可怕。
"你这是......要出差？"他疑惑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