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包厢里的欢声笑语刺得我耳朵发疼。我坐在靠门的角落，看着曾经的同学们推杯换盏，谁都没往我这边看一眼。桌上的松鼠鱼早就凉透了，我夹起最后一块放进嘴里，索然无味。
“王磊，你就吃这个？”李雪端着酒杯路过，扫了眼我面前空荡荡的碗，“也是，这桌菜都不便宜，省着点吧，等会儿AA制，人均怎么也得五六百呢。”
我抬头看她，她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我擦了擦嘴，把双肩包背上，准备悄悄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局。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班长刘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突然站起来，举起酒杯大声喊：“等等！大家先别吃了，我要宣布一件事！”
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这顿饭，已经有人提前买单了！”刘建满面笑容，“让我们感谢王总的慷慨！大家一起敬王总一杯！”
所有人都愣住了，四处张望着找那位“王总”。而我，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
01
下午三点半，我开着那辆买了五年的本田雅阁，停在了富贵楼酒店门口。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奔驰、宝马、奥迪，甚至还有两辆保时捷。我的雅阁夹在中间，灰头土脸的，车身上还有上周去工地时溅上的泥点子，来不及洗。
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群，“高三（5）班毕业15周年聚会”的群里已经99+消息了。翻了几条，都是同学们发的照片：
“刚提的新车，落地38万，开过来给大家长长脸！”张鹏配了张奔驰C级的照片。
“新买的包包，代购的，两万三，今天背出来显摆显摆。”李雪的自拍里，那个棕色的包占了半个屏幕。
“哥们现在做自媒体，粉丝50万了，今天给大家带点小礼物。”赵强发了个自己在镜头前的截图。
我看着这些消息，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发照片，也没说话，就这么进了酒店。
电梯里，几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在讨论：“听说今天聚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打听过了，有国企的，有开公司的，都混得不错。”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三百块的运动鞋。鞋边有些开胶了，本来想换双新的再来，想想又算了，一双鞋而已。
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走廊尽头的“牡丹厅”传来喧闹声。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哟，王磊来了！”班长刘建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看到我，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热情度明显降了几个档次，“来了就好，随便坐啊。”
说完，他就转向门口新来的人：“张哥！张哥来了！快快快，里面坐，我给你留了主位！”
我站在原地，看着刘建搂着张鹏的肩膀往里走，那份热络劲儿跟刚才对我的态度天差地别。
包厢很大，圆桌能坐二十个人。此时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正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我扫了一眼，几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体面，谈笑风生，跟我记忆中那些穿着校服打闹的少年完全是两个模样。
“王磊？”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
我转头，看到了陈薇。她还是那样，素净的脸，淡淡的妆，跟包厢里其他浓妆艳抹的女同学比起来，显得清爽很多。
“陈薇，好久不见。”我冲她笑了笑。
“是啊，都十五年了。”她也笑了，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做点小生意。”我说。
“那挺好的。”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那个，我老公在那边，我先过去了。”
“好。”
我看着她走向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那男人搂着她的腰，两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包厢里的座位很快就分出了三六九等。圆桌正对门的主位，张鹏坐下了，左边是赵强，右边是在银行工作的李明。他们周围围着七八个同学，都是现在混得不错的。
我找了个靠门的位置，那里离空调最近，冷风直吹，没人愿意坐。
“各位同学！”刘建拍了拍手，“人差不多到齐了，咱们准备开席吧！先点菜，今天敞开了吃，咱们高三（5）班的感情，那是杠杠的！”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开始介绍菜品。
“这是我们店的招牌，清蒸野生大黄鱼，588一斤，这条是两斤半的……”
“要要要！”张鹏大手一挥，“再来个波士顿龙虾，要最大的！”
“还有松茸炖鸡，888一份……”
“上！”
我坐在角落，看着他们点菜，从头到尾没人问我一句想吃什么。倒是服务员走到我身边时，我说了句：“来份宫保鸡丁吧。”
服务员愣了一下，看了眼那边正在点龙虾鱼翅的同学们，又看看我，默默记下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圆桌上摆满了各种高档菜，帝王蟹、鲍鱼、海参、鱼翅，每一道都价格不菲。转盘转了几圈，好菜都在主位那边停留，我面前永远是空的。
我也不在意，等转盘转到我这边时，夹了块鱼肉，又夹了点青菜，就着米饭吃起来。
“来来来，喝酒喝酒！”张鹏站起来，手里端着一瓶茅台，“今天高兴，我自己带了两瓶好酒，53度飞天茅台，一瓶三千多，大家尝尝！”
包厢里响起一片赞叹声。
“张哥大气！”
“张哥就是牛！”
张鹏满面春风，挨个给主位附近的人倒酒。倒到一半，瓶子见底了，他拿起第二瓶，继续倒。
02
轮到我的时候，他看了眼酒瓶，迟疑了一下：“这酒贵，省着点喝啊。”
说着，给我杯子里倒了个底儿，估计就一口的量。
我端起杯子，一口闷了。酱香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确实是好酒，只可惜只有这么一口。
“王磊你现在在哪高就啊？”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同学，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敷衍地问了一句。
“开了个小厂。”我说。
“哦。”他点点头，然后就转向另一边，“老赵，你那个自媒体账号怎么做起来的？教教我呗！”
话题就这么岔开了，没人再理我。
我继续低头吃饭，手机在兜里震了几下，我拿出来看了眼。
是厂里的经理老张发来的微信：“王总，市政那边的项目款到账了，360万，已经打到公司账户。”
我回了个“好”字，就把手机放回兜里。
抬头看，桌上的氛围越来越热闹。
“赵哥，你现在可是网红啊，50万粉丝，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李雪端着酒杯，凑到赵强身边。
赵强摆摆手，一副谦虚的样子：“也就那样，一个月二三十万吧，主要是接广告。”
“哇！”包厢里响起一片惊叹。
“二三十万！那一年就是好几百万啊！”
“赵哥你可真厉害！”
赵强笑得合不拢嘴：“还行还行，这年头，只要有流量，赚钱不难。不像以前，咱们上学那会儿，谁能想到靠拍视频能发家致富啊。”
“可不是嘛！”刘建附和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得有头脑，有资源。对了张哥，听说你们那个楼盘卖得挺火的？”
张鹏点上一根烟，吐了个烟圈：“还行，我上个月光提成就拿了五十多万。这个月要是能再签两单大的，买辆宝马5系不成问题。”
“张哥威武！”
“张哥牛批！”
一群人围着张鹏和赵强，吹捧个没完。
我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十五年了，当年那些一起趴在课桌上睡觉、一起偷偷翻墙出去上网的兄弟，现在坐在一起，满口都是钱、车、房，再也听不到一句真心话。
“李雪，你这个包真好看！”一个女同学摸着李雪的包，羡慕地说。
“还行吧，代购的，两万三。”李雪轻飘飘地说，眼里藏不住的得意，“我老公给我买的，他说女人就要对自己好点。”
“你老公对你真好！”
“是啊，我们家那口子，就知道打游戏，什么都不给我买。”
几个女同学围着李雪的包，评头论足。
我吃完碗里的饭，又给自己添了一碗。转盘转过来，我夹了块红烧肉，刚放进嘴里，就听到刘建在那边喊：
“来来来，咱们敬一下几位事业有成的同学！”
他端着酒杯，冲张鹏、赵强、李明几个人走过去。
“张哥，赵哥，李哥，你们都是咱们班的骄傲！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们将来肯定有出息！来，我敬你们一杯！”
三个人笑呵呵地站起来，碰了杯，一饮而尽。
刘建又转了一圈，把包厢里几个开车来的、穿名牌的、拿苹果最新款手机的，挨个敬了一遍。
03
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脚步都没停。
我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味同嚼蜡。
“王磊，你怎么不喝酒啊？”李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是不是舍不得啊？放心吧，等会儿AA制，喝多少算多少。”
我抬头看她，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刻薄。
“我不太能喝。”我说。
“哦，那算了。”她转身走了，还跟旁边的人说，“有些人啊，就是抠门，来聚会都舍不得喝酒。”
我把筷子放下，突然没了食欲。
包厢里的热闹跟我无关，那些笑声、谈话声、碰杯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离我很远很远。
我想起十五年前，高考结束的那天，我们在学校门口抱头痛哭，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那时候的刘建，拉着我的手说：“王磊，咱们以后一定要常联系！”
那时候的张鹏，搂着我的肩膀说：“王磊，你小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那时候的李雪，笑着跟我说：“王磊，我们一起加油！”
十五年过去了，这些话都变成了笑话。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把双肩包背上。
是时候离开了。
我站起来的时候，陈薇正好看了过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哟，王磊这就要走啊？”李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明显的嘲讽，“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啊？也是，你平时肯定吃不到这么贵的东西。”
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我没理她，转身朝门口走。
“等等！”张鹏叫住我，“你这就走了？等会儿还要AA制呢，这一桌菜怎么也得一万多，咱们十八个人，人均六百左右，你总不能吃了不给钱吧？”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我知道，一会儿会给的。”
“那就行。”张鹏满意地点点头，“我就说嘛，王磊这人还是挺实在的。”
我没说话，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那些嘈杂的声音被门板隔绝在身后。我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十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以为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日子已经翻篇了，但今天这顿饭让我明白，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想起高中时候，因为家里穷，穿着地摊货去上学，被张鹏和李雪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想起那次班级聚餐，我因为身上只有二十块钱，点了碗最便宜的面条，被一桌人笑话。
我想起毕业那年，大家都去读大学，我因为交不起学费，只能去打工，刘建当着全班的面说：“王磊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些记忆像刀子一样，在心上割了一道又一道。
我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今天才发现，疤痕还在，而且从来没有愈合。
“先生，您是牡丹厅的客人吗？”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问。
“是。”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看了她一眼，问：“这顿饭多少钱？”
服务员愣了一下：“您是要买单吗？”
“对。”
“请稍等，我查一下。”她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对我说，“一共是一万三千八百元。”
“好。”我从包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刷这个。”
服务员接过卡，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变了，变得恭敬起来：“好的，王总，请您跟我到前台。”
04
我跟着她走到楼下的收银台。
前台经理看到那张卡，立刻站了起来：“王总，您好！感谢您光临富贵楼！”
“嗯。”我点点头，“牡丹厅的单，记在我名下。”
“好的好的，已经处理好了。”经理双手递回银行卡，又拿出一张金色的会员卡，“王总，这是我们酒店的至尊会员卡，您以后来消费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我接过卡，随手塞进钱包。
“王总慢走！”经理一直送我到门口。
我走出酒店，外面下起了小雨。
停车场里，我的雅阁静静地停在那些豪车中间，像个不起眼的配角。
我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雨滴敲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手机又响了，是厂里的副总打来的。
“王总，省里那个环保项目，我们中标了，合同金额8000万。”
“好，明天开会讨论实施方案。”
“好的，王总。”
挂了电话，我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十五年前，我从工地搬砖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开过大货车，扛过水泥袋，在工地上晒得脱了三层皮，手上的老茧到现在还在。
后来攒了点钱，我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小作坊，做环保设备。刚开始的时候，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我自己的积蓄全砸进去了。
那几年，我睡过工厂的地板，吃过五块钱的盒饭，为了谈一个项目，在客户公司门口等了三天。
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
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五年前，公司的第一个大项目落地，300万的合同，我拿到那份合同的时候，手都在抖。
三年前，公司扩大规模，员工从二十人增加到两百人，年营收突破一千万。
去年，公司中标了三个省级项目，总额一个亿，成了本地环保行业的领头企业。
今年，公司的年营收预计能达到三千万，纯利润六七百万。
我开上了宝马，住进了别墅，银行卡里的数字越来越多，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变了。
我还是那个王磊，穿着优衣库的卫衣，背着双肩包，开着不起眼的雅阁，不喜欢张扬，不喜欢炫耀。
因为我知道，钱是赚来的，不是显摆来的。
可今天，我第一次后悔自己的低调。
如果我开着那辆停在家里车库的宝马7系来，如果我穿着那套价值两万的阿玛尼西装来，如果我戴着那块价值五十万的百达翡丽来，他们还会这样对我吗？
不会的。
他们会笑脸相迎，会奉承讨好，会像对待张鹏和赵强一样对待我。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苦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就在车子刚开出停车位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是刘建发来的微信：“王磊，你怎么走了？大家都还在呢，回来啊！”
我看了一眼，没回。
又一条消息跳出来，还是刘建：“对了，你的那笔钱记得转给我，一共638块。”
我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雨越下越大，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一道道水痕。
我没有离开，而是掉头又开回了停车场，把车停好。
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与其让他们在背后说我逃单，不如亲自回去，让他们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小丑。
05
我重新走进酒店，浑身都被雨打湿了。
服务员看到我，连忙迎上来：“王总，您怎么又回来了？”
“有点东西落在包厢了。”我说。
“好的，您请上楼。”
我走到三楼，站在牡丹厅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张鹏正端着酒杯站在中间，大声说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在笑。
我走进去的时候，几个人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聊天，没人在意。
我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陈薇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哟，王磊你怎么又回来了？”李雪端着酒杯走过来，“是不是舍不得啊？也是，这种场合可不多见，对你来说可能是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我没理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菜。
“对了，”张鹏也注意到我了，“王磊，你那638块钱记得转给班长啊，别忘了。”
“知道了。”我淡淡地说。
“那就好。”张鹏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他的高谈阔论，“我跟你们说，现在买房就是要趁早，我们那个楼盘，去年开盘均价一万五，现在已经涨到两万了……”
我低头吃饭，耳边是他们的吹嘘声。
就在这时，刘建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酒店发消息说，咱们这桌的单已经有人买了。”刘建说。
“什么？”张鹏愣了，“谁买的？”
“不知道啊，”刘建又看了眼手机，“短信上只说王总已经结账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总？”李雪疑惑地说，“咱们同学里谁姓王？”
“王磊，王芳，王建国……”有人数着。
“可是王芳和王建国都没来啊。”赵强说。
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转向我。
我还在低头吃饭，筷子夹起一块青菜，慢慢放进嘴里。
“王磊？”刘建试探性地问，“是你买的单？”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可能吧？”李雪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他怎么可能有钱买这个单？这一桌菜一万多呢！”
“就是啊，”张鹏也笑了，“王磊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是有这个钱，还能穿成这样？”
包厢里响起一片笑声。
刘建又看了眼手机，脸色有些不对了：“可是酒店确实发消息说王总已经结账了，而且……”
“而且什么？”有人问。
“而且用的是至尊黑卡。”刘建说。
这下，笑声停了。
至尊黑卡，那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在这个城市，能拿到这种卡的人，非富即贵。
“会不会是重名？”李雪还在挣扎，“说不定是另外一个王总呢？”
06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了。
前台经理亲自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服务员，端着果盘和茶点。
“请问哪位是王总？”经理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王总，这是我们酒店赠送的果盘和茶点，感谢您的光临。”
整个包厢死一般地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惊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