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拦我,我就跟他没完!”
面对红色暴雨预警和安全员的再三劝阻,她选择用撒泼来捍卫自己的“权利”。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工作人员绝望地嘶吼。
可她带着众人笑着强行闯入禁区,浑然不知,那从山谷上游传来的、并非雷声的恐怖轰鸣,已是死神降临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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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陈峰,今年二十六岁,是青龙峡景区的一名安全员。
说白了,就是每天在山里巡逻,提醒游客别乱扔垃圾,别翻越护栏,有险情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的“山猴子”。
我们家祖孙三代,都住在这大山里,靠山吃山。
爷爷是山里的猎户,父亲则和我一样,是景区的安全员,一干就是三十年。
父亲常说,山是有脾气的。
你敬它,它就给你一条活路,让你欣赏它的壮美,采摘它的馈赠。
你若是不敬它,触怒了它,它翻起脸来,比谁都无情。
我从小就是听着山风的呼啸和溪水的潺潺长大的,对这座山的每一条沟壑,每一块石头,都熟悉得像是自己手上的掌纹。
我见过它晴空万里时,云蒸霞蔚,美得像一幅画。
也见过它雷雨交加时,山洪咆哮,猛如出笼的野兽。
十年前,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带走了我父亲的生命。
那天,也是一个和今天一样,天气预报说有特大暴雨的下午。
父亲为了搜救几个不听劝阻,非要进山探险的“驴友”,被卷进了洪流,再也没能回来。
从那天起,我就对这座山,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和……恨意。
我恨那些把别人的善意和警告当成耳旁风,自以为是的蠢货。
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城里更好的工作机会,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回到了这里,穿上了和父亲一样的制服,干起了和他一样的工作。
母亲说我傻,说我这是在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但我知道,我不是。
我只是想守着这座山,守着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尽我所能,不让当年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巡山,排查安全隐患,处理游客的各种突发状况。
日复一日,枯燥,却也踏实。
我谈了个女朋友,是县城小学的老师,叫林悦。
她温柔善良,总是劝我换个工作,说太危险了。
我每次都笑着答应,却从来没有行动过。
她知道我心里的那个结,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每次我巡山回来,都会给我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也安稳。
我以为,我会像父亲一样,在这座山上,安安稳稳地干一辈子。
直到,我遇到了李桂香。
她让我深刻地理解了,父亲当年所说的“不敬山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让我明白了,有些人,是根本不值得被拯救的。
02
那天一早,天就阴沉得厉害,像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山顶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山里的风,也带着一股潮湿黏腻的腥味,刮在人脸上,很不舒服。
我巡山的时候,看到好几窝蚂蚁都在忙着搬家,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也拼命地往高处爬。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果然,刚回到办公室,景区的广播和工作群里,就同时响起了紧急通知。
市气象台发布了最高级别的红色暴雨预警,预计未来三小时内,我们这片山区将有特大暴雨,极有可能引发山体滑坡和毁灭性的山洪。
景区管委会立刻下达了最高指令:一级应急响应,所有部门立刻行动,十分钟内,清空所有游客,封锁景区!
我抓起对讲机和雨衣,就往外面冲。
“各单位注意,我是陈峰,我现在前往一线天和九龙潭区域,请C区和D区的同事,立刻封锁上山主路,引导游客下山!”
“收到!”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同事们简短有力的回复。
整个景区,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游客们虽然有些抱怨,但在我们工作人员大声的警告和疏导下,也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纷纷加快脚步,有序地向景区大门撤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九龙潭”。
那是我们景区最深处的一个景点,地势最低,处于峡谷的中心,风景最好,但也最危险。
一旦上游下雨,洪水会瞬间灌满整个潭区,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我开着电瓶车,一路用喇叭高喊着,朝着九龙潭飞驰而去。
远远地,我就看到那边还围着一堆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花花绿绿的,像是一群出游的大妈。
他们围着一个年轻的导游,正在大声地争吵着什么。
我把车停下,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没听到广播吗?马上要下暴雨了,赶紧撤离!”我冲着人群喊道。
那个年轻的导游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脸上都快哭了。
“陈哥,你可来了。我跟他们说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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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开人群,走到了最中间。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烫着一头卷毛,身材臃肿的大妈,正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地指着那个小导游的鼻子骂。
“什么意思?我们刚进来,还没玩呢,就让我们走?你们旅行社就是这么骗钱的吗?把我们拉到这山沟沟里,拍两张照片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她声音尖利,中气十足,骂人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往外扫。
旁边还有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大妈,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我们可是交了钱的!一人好几百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要是不让我们玩,就退钱!双倍退钱!”
这个红衣大妈,就是李桂香。
我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那张写满了蛮横和自私的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一种长期在占小便宜和撒泼耍赖中获得胜利后,所凝固成的,独特的市井面相。
我压下心里的火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各位阿姨,这不是旅行社的问题,是天气原因。市里发了红色暴警,马上要下暴雨,这里很危险,会发山洪的!”
我指了指旁边警示牌上,被洪水冲刷过的最高水位线。
那条线,比我们站的位置,高出了好几米。
“为了大家的安全,请你们立刻跟我们下山。”
03
我的出现,非但没有让她们冷静下来,反而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勺水。
李桂香把矛头对准了我,她上下打量着我,三角眼一翻,撇着嘴说:“你谁啊?景区的工作人员?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我们这些老年人!”
“就是!看我们年纪大了好欺负是吧?”另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大妈也跟着起哄。
我耐着性子,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阿姨,我叫陈峰,是这里的安全员。我父亲,就是十年前在这里为了救人牺牲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危险。我拿我爸的命跟你们保证,这不是开玩笑!”
我以为,搬出我父亲,能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我错了。
我严重低估了人性中的恶和愚蠢。
李桂香听到我的话,非但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
“哟,还开始讲上故事了?拿你死去的爹来吓唬我们?你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心眼倒挺坏啊!”
“我看他爹怎么死的都难说呢,说不定就是自己工作不负责任,掉水里淹死的,现在倒成了他教育我们的资本了!”
她身边的一个大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
天色,在我们的争执中,变得越来越暗。
山风卷着乌云,从山谷的那一头,黑压压地翻涌过来。
空气中,已经能闻到泥土被雨水浸润的味道。
一些原本跟着李桂香他们起哄的游客,也开始害怕了,小声地劝道:“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山吧?这天看着确实不对劲。”
“是啊李姐,安全第一,回头再让旅行社给我们个说法就行了。”
那个小导游也趁机说:“各位阿姨,各位大哥,算我求求你们了。我们先下山,钱的事,我保证我们公司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要是真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然而,李桂香却把这些劝告,当成了对她权威的挑战。
她把眼睛一瞪:“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活了六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下点雨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没出息!”
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小导游:“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九龙潭,我们是逛定了!谁也别想拦着我!你要是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投诉到你们公司,让你立刻卷铺盖滚蛋!”
说完,她又指着我:“还有你!一个小小的安全员,在这里狗仗人势!别以为穿了身皮,就能吓唬住谁!我告诉你,我们今天要是少玩了一个景点,我就去你们管委会闹!去市里告你们!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番话,嚣张到了极点。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让所有人都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感觉。
这时候,远处的天边,划过一道惨白色的闪电,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雷声,从远方的山峦后面滚了过来。
“要下雨了!快走吧!”人群中有人惊叫起来。
那几个原本还在犹豫的大妈,这下彻底怕了,拉着李桂香的胳膊:“李姐,真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别犟了。”
“走什么走!”李桂香一把甩开同伴的手,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她指着我和小导游,那神情,仿佛我们不是在劝阻她,而是她的杀父仇人。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谁敢拦我,我就跟他没完!我倒要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完全失去了理智。
为了表达她的愤怒和决心,她甚至抄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我们面前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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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砸到人,但这个动作,已经和真正的殴打,没有区别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只想用暴力和撒泼来逼迫别人屈服的姿态。
小导游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后退。
我也被她的疯狂给震住了。
我无法理解,一个人的心中,得有多大的恶意和自私,才能在这样明显即将发生危险的情况下,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行为。
她不是在争取她所谓的“权利”。
她是在用所有人的生命,来捍卫她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面子”。
04
“你们不走,我走!这钱我不要了,我得要命啊!”
一个游客终于受不了这紧张恐怖的气氛,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山下跑。
他的举动,像是一个信号。
剩下的大部分游客,也都如梦初醒,不再理会李桂香,纷纷转身,惊慌失措地向外撤离。
连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导游,也混在人群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转眼间,原本还喧闹的潭边,就只剩下了我和李桂香,以及她最忠实的那七八个“姐妹”。
她们看到大部分人都跑了,也有些慌了,其中一个拉着李桂香的衣角,小声说:“李姐,人都走光了,要不……我们也……”
“怕什么!”李桂香看着那些“背叛”她的人的背影,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一群胆小鬼!走了才好!省得跟我们抢位置拍照!”
她似乎把这当成了一次筛选,把那些不坚定的人都淘汰了,剩下的,才是她真正的“核心团队”。
她转过头,挑衅地看着我,仿佛在炫耀她的胜利。
“怎么样,小子?现在就剩你了,你还想拦着我们吗?”
我看着她那张因扭曲而显得丑陋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天。
乌云已经压到了头顶,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打在潭水里,溅起一个个水花。
我知道,最后的时机,马上就要错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阿姨,我最后求你一次。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过十分钟,不,五分钟,神仙都救不了你们!”我的声音,几乎是在嘶吼。
“切,危言耸听。”李桂香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条鲜艳的红色丝巾,熟练地在脖子上一绕,摆出一个自认为很优美的姿势。
“姐妹们,别理他,我们抓紧时间,去瀑布下面拍照!今天这里被我们包场了!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说完,她一马当先,带着她那群同样无知又无畏的“姐妹”,昂首挺胸地,越过了那道形同虚设的警戒线,朝着峡谷深处,水流最湍急的瀑布区走去。
她们的背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刺眼。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救不了她们。
就像十年前,我父亲,也救不了那几个执意送死的驴友一样。
有些人,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大雨,倾盆而下。
我最后看了一眼她们消失的方向,转身,跑向我的电瓶车。
我必须立刻回去,通知指挥中心,有八名游客,不顾劝阻,强行进入了洪区。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而峡谷深处,李桂香和她的姐妹们,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她们欢呼着,尖叫着,在空无一人的景区里尽情地撒着欢。
“看见没!我就说他们是吓唬人的!这雨下得才多大点啊!”李桂香得意地对她的同伴们说。
“还是李姐你有主见!要不是你,我们就被那小子给骗回去了!”
“快快快,给我在这块石头上拍一张!我要发朋友圈,气死那帮胆小鬼!”
她们拿出手机,拿出五颜六色的丝巾,在瀑布前,在溪水边,摆出各种姿势,拍得不亦乐乎。
雨水打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服,但她们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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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们没有注意到,脚边那原本清澈的溪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变得浑浊,水流也变得越来越急。
她们也没有听到,在那哗哗的雨声和瀑布声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从山谷上游传来的,低沉的轰鸣声。
那声音,像是有一千头愤怒的公牛,正在地底深处奔腾。
起初,那声音还很遥远,很模糊。
但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连她们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大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停下拍照的动作,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不就是打雷吗?”李桂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一惊一乍的,赶紧给我拍,这个角度好!”
可那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已经完全盖过了雷声和雨声,变成了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咆哮。
脚下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潭边的几块小石头,被震得滚落到了水里。
这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她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恐惧。
李桂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被浓重雨幕笼罩的山谷上游。
刹那间,她脸上的所有血色尽数褪去,那双横行霸道的三角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无以复加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