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许城，名单第一个，你应得的！”
我的顶头上司老刘，在庆功宴上拍着我的肩膀，脸喝得通红。
为了公司的“黑洞计划”，我一年半没见过晚上十点前的月亮。
说的难听，这个去马尔代夫私人海岛游的名额，是我拿命换来的。
可出发前四天，老刘把我叫进办公室，搓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城啊，那个……名单得动一下。王浩……你知道的，董老板的那个外甥，他也想去……你看，你能不能风格高一点？”
我当时就笑了，我说：
“老刘，我的风格就是把代码写到不出bug，不是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一个只会做PPT的孙子。”
老刘的脸白了，他压低声音求我：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就当帮我个忙！不然我没法交代！”
我没帮他这个忙。但第二天，全公司还是收到了邮件，我的名字被王浩取代。
他甚至还特意跑到我工位旁，拍了拍我的桌子，笑嘻嘻地说：
“许城，不好意思啊，占了你的位置。不过你放心，那边的太阳，我会替你多晒晒的。”
为此我憋了整整三天闷气。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在不见天日的出租屋里，想象着王浩正在那片碧海蓝天下，喝着鸡尾酒，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老婆看我魂不守舍，劝我说：
“不就一次旅行吗？咱不稀罕。倒霉事总会过去的。”
我苦笑着说：“你不懂，这不是旅行，这是我的脸被人按在地上踩。”
然后，第三天晚上，我和老婆正看着电视，一则紧急新闻插了进来。主持人面色凝重地说，马尔代夫某私人岛屿因突发海底火山喷发，已彻底沉入大海，岛上人员……生还希望渺茫。屏幕上，竟赫然出现了....
01
我们公司打赢了一场仗。那场仗打了整整一年半，名字叫“黑洞计划”。
我就是那个把“黑洞”从图纸上抠下来，再用一行行代码砌成现实的人。
项目成功那天，老板在庆功宴上喝多了，脸红得像猪肝。
他举着杯子，唾沫星子乱飞，说要奖励我们这些功臣。
他说，他包下了一座马尔代夫的私人岛，叫“海洋之心”，送三十个核心员工去过神仙日子。
他说：“你们为公司烧干了血，公司就还你们一片天堂！”
底下的人都在吼叫，像一群饿了很久的狼看到了肉。
大屏幕上，名单一个一个滚出来，我的名字，许城，在第一个。
老刘，我的顶头上司，在我旁边，他用力地拍我的背，拍得我生疼。他说：
“许城，你的。”
我点点头，没说话。我只是觉得累。
这一年半，我睡在公司的行军床上，梦里都是跑不完的数据流。
妻子跟我抱怨，说家里像个旅馆，我只是偶尔回来换件衣服的客人。
现在，这场仗打完了，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跟着空了。
去天堂也好，去地狱也罢，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名单里没有孙阳。这让我心里舒坦了一点。
孙阳是公司的关系户，具体是谁的关系，没人说得清，只知道他背后有位姓董的大老板撑腰。
他在“黑洞计划”里，干的活就是每周汇总一下我们的工作周报，然后做成花里胡哨的PPT。庆功宴上，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被人群围住的我，眼神像淬了冰的钉子。
我看见他撇了撇嘴，跟旁边的人说：“写代码的，运气好罢了。”
我不在乎他怎么说。在这家公司，代码就是硬道理，业绩就是军功章。
我的名字在第一个，就是最好的证明。
出发的日子定在半个月后。
那段时间，办公室里全是关于“海洋之心”的谈论。人们讨论着要买什么牌子的防晒霜，要不要带水下相机，那里的龙虾是不是真的有手臂那么粗。
小周，坐我对面的一个女同事，每天都会发给我几篇旅游攻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说：“许哥，这次你可是头功，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喝一杯岛上最贵的鸡尾酒。”
我笑着答应了。我开始想象那片海，那片沙滩。
我想，或许我可以在那里把身体里那股空洞的感觉填补上。
我甚至开始期待了。我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挺好，替我多看看海。”
我听出她话里的失落，我答应她，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去哪都行。
孙阳那几天很安静，像一条躲在阴影里的蛇。
他见人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偶尔在茶水间碰到，会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瞥我一眼，然后走开。有一次，我听到他在洗手间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激动。
我只听到几个词：“凭什么”、“不公平”、“董老板”、“位置”。
我当时没在意。我觉得，在一份板上钉钉的名单面前，任何不甘心都是徒劳的。就像我写的代码，运行成功了，就不会再出错。我以为世界也是这样运转的。
02
事情是在出发前四天变化的。
那天下午，老刘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还拉下了百叶窗，搞得像要进行什么秘密交易。
他没让我坐，自己先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了，双手交叉着，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个笔筒，就是不看我。
办公室里很安静，我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过了很久，老刘才开口，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他说：“许城啊，最近……工作累不累？”
我说：“还行，习惯了。”
他又沉默了。他拿起桌上的笔，又放下，然后拿起一个文件，翻了两页，又合上。
我耐心地等着，我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那个……去马尔代夫的事，”他终于说到了正题，“名单……可能要动一下。”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说：“怎么动？”
“是这样，”老刘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高层领导综合考虑，觉得孙阳在项目里，虽然不在一线，但是在后勤协调、资源争取上，也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有些贡献，是看不见的嘛。”
我听着这话，觉得很可笑。我问：“什么看不见的贡献？是帮我们订盒饭的贡献，还是打印文件的贡献？”
老刘的脸白了一下。他说：“许城，你别这么说。公司是个整体，每个螺丝钉都有用……董老板那边，也跟公司提了提，说孙阳这孩子很努力，也该给个机会。”
“所以呢？”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所以要把我的机会，给他？”
老刘躲开我的目光，低着头说：“公司也是没办法。董老板的面子，不能不给。而且领导们也说了，你技术最牛，是咱们的顶梁柱，后续项目还有很多地方要靠你。你留下来，比去玩七天，对公司的价值更大。”
我站在那里，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凉到头顶。我看着老刘，这个平时总是笑呵呵、称兄道弟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变得无比陌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功劳簿上。我
的那些通宵，那些牺牲，那些和家人争吵的日夜，最后就换来一句“公司的价值”。
“老刘，”我平静地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老刘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哀求。他说：“许城，你别让我为难。这是公司的决定，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你的年终奖，我保证给你加到最高。下次晋升，我第一个推荐你。这次，就当……发扬一下风格。”
“发扬风格？”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笑了起来。
我笑得很大声，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什么都没再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老刘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03
第二天，公司全员邮箱里都收到了一封邮件。
标题是《关于“海洋之心”旅行名单调整的通知》。邮件内容很简单，说由于项目后续工作需要，许城的名额将由孙阳替代。感谢许城为公司的无私奉献。
邮件发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几十双眼睛在背后戳我，那些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冷漠。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出来问一句为什么。他们只是看，看完之后，就继续敲自己的键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小周从微信上给我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许哥，别难过，这公司就这个样子。
我没有回复。我关掉微信，关掉邮箱，开始埋头看代码。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在这一刻让我感到无比亲切。
它们不会说谎，不会背叛，你给它们什么指令，它们就执行什么结果。不像人。
孙阳成了办公室的太阳。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穿着新买的名牌T恤，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本马尔代夫的旅游指南，见人就问：
“哎，你说我是玩帆船好，还是深潜好？”
他走到我的工位旁，把那本花花绿绿的指南放在我的桌上，敲了敲。
他说：“许城，真不好意思啊。本来想让你也去见识一下的。不过没办法，谁让你是咱们的技术核心呢，公司离不开你啊。辛苦了，兄弟。”
他把“兄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那笑容像是在告诉我，你看，你的那些努力，你的那些通宵，在我背后的人面前，一文不值。
我没有抬头，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的代码。我说：“书拿走，挡着我光了。”
孙阳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他耸耸肩，拿起书，吹着口哨走了。我听到他对别人说：
“你看他，就是个书呆子，除了代码什么都不懂，活该。”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同事们小心翼翼地绕着我走，生怕和我沾上关系。老刘一天都没出办公室。
我成了公司里一座孤岛，比那个远在印度洋上的“海洋之心”还要孤独。
下班的时候，我没有回家。我在公司楼下的面馆，要了一碗牛肉面，两瓶啤酒。
面馆老板是个胖子，他看我一个人喝闷酒，就过来跟我搭话。
他问：“小伙子，有心事？”
我没说话，只是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酒很凉，但我的喉咙里像有火在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城市的灯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斑。
妻子看我一身酒气，什么也没问，只是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握着那杯水，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堂”拼尽全力，结果连家这个最基本的港湾都快守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掉进了一个黑洞，不停地往下坠。
我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04
出发那天是个星期六。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屋子里很暗，很安静，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像在给我的耻辱倒计时。
我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不是电话，是朋友圈的动态提醒。
那个三十人的旅行小群，更是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第一张照片是早上在机场拍的。三十个人，在“热烈庆祝‘黑洞计划’圆满成功”的横幅下拉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小周站在后排，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老刘站在中间，腆着肚子，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最扎眼的是孙阳，他站在最前面，戴着一副墨镜，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搭在崭新的行李箱上，嘴角上扬，是我看惯了的那种得意。
第二张照片是在飞机上。香槟塔，空姐的微笑，舷窗外的蓝天白云。有人发了一句：
“起飞了！天堂，我们来了！”下面一长串的点赞。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这些照片，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又堵又重。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电影看。
电影里的人在哭，在笑，在打架，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的耳朵里，全是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到了晚上，他们应该已经到马累了。果然，手机又开始震动。
这次是孙阳发的九宫格，定位在马累国际机场。照片里有他坐在快艇上吹海风的自拍，有豪华酒店房间的内景，还有一杯放在落地窗前的鸡尾酒，窗外是深蓝色的夜和零星的灯火。
他的配文很简单：“感谢。有些风景，注定只属于少数人。”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我拿起手机，想把它摔在地上，但举到一半又停住了。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人，摔坏自己的东西？我把手机关机，扔进了抽屉。
第二天，星期天。我强迫自己出门，去超市买了一周的菜，回家打扫卫生，把每一寸地板都擦得发亮。我试图用这些琐碎的家务来占据我的大脑，不给它留下一丝胡思乱想的空隙。但没用。我擦着窗户的时候，会看到天空，然后想到那片海。我洗菜的时候，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会让我想到海浪的声音。
妻子看出我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在想公司的事？”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晚上，我没忍住，还是把手机开了机。小周给我发了好几段视频。
视频里，是“海洋之心”的日落。太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一点点沉入海平面，把整个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了金色。沙滩上，同事们在办篝火晚会，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唱歌，笑声和海浪声混在一起。那画面美得不真实。
小周还发来一条语音，她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咸味：“许哥，这里真的太美了，太可惜了你没来。孙阳还在大家面前敬了你一杯，说你是幕后英雄，大家都给你鼓掌了呢。”
我听着她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搅。我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孙阳举着酒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荣耀和掌声。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间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里，听着别人描述我的“天堂”。
我把手机静音，塞到了枕头底下。
第三天，星期一。我请了假，没去公司。
我不想看到那些空着的座位，不想听到任何人跟我提起马尔代夫。我打开电脑，开始看新的项目文档，我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
我泡了一杯很浓的咖啡，坐在电脑前，看了一整天。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我觉得自己好像平静下来了。不就是一次旅行吗？不就是一次不公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对自己说，忘了它吧，许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
我正准备去做晚饭，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很短：“马尔达代夫附近海域发生强烈海底地震”。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地震而已，海边常有的事。马尔代夫那么多岛，哪有那么巧。我没点开看，把手机扔在一边，走进了厨房。
我淘米，洗菜，切肉，一切都按部就班。
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05
晚饭吃到一半，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电视剧突然被切断了。
屏幕一黑，然后出现了一个新闻直播的片头。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主持人出现在画面里。
他说：“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我放下筷子，盯着屏幕。妻子也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据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主持人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克制的惊恐，“今天下午，位于马尔代夫南部海域发生的7.8级强烈地震，已确认激活了一座此前未被记录的休眠海底火山。火山于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左右发生剧烈喷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火山喷发引发了巨大的海底滑坡和局域海啸。根据最新的卫星图像和当地政府的紧急通报，坐落于该海域的‘海洋之心’私人度假岛屿，在火山喷发和海啸的双重冲击下，已于半小时前……完全从海平面上消失。”
主持人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后，他用了“消失”这个词。
“岛上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卫星电话，信号已全部中断。目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被侦测到。据不完全统计，岛上当时约有近百名游客和工作人员。搜救力量正在紧急集结，但由于事发海域地质活动仍在持续，天气恶劣，搜救行动面临极大困难。专家表示，生还希望……极其渺茫。”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海洋之心”的资料照片，那是我在公司宣传片里看过无数次的，如同天堂一角。
紧接着，照片被替换，竟是一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