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莫峰躺在床上,一口浓痰堵在喉咙里,涨得满脸通红。
正在给他擦背的苏琴,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想帮他拍背顺气。
“滚开!”莫峰含混不清地吼道,用尽全身力气扭动他唯一能动的脖子,躲开了苏琴的手,那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她。
他张着嘴,对着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儿子莫阳,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嘶吼:“你!过来!给我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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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阳快步上前,一边放下手里的文件,一边担忧地说:“爸,你别生气,医生说……”
“我死不了!”莫峰打断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暴戾,“让你捶你就捶!哪那么多废话!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让你出点力跟要你的命一样!”
莫阳叹了口气,只能绕到床边,小心地给他捶背。
莫峰的痰好不容易顺了下去,可他看向苏琴的眼神,却愈发怨毒。
“没用的东西,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我倒水!想渴死我?我告诉你苏琴,别以为我瘫了,你就翻天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这辈子都得伺候我!你就是我们老莫家买回来的一条狗!”
苏琴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反驳,脸上是三十年如一日的麻木和顺从。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
而她这三十年的人生,仿佛就是这一刻的无限循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尘埃,没有一丝光亮。
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那场意外说起。
01
莫峰瘫了。
这个消息,曾在莫城河西区的老街坊里,引起过一阵不小的骚动。
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幸災樂禍。
“老天开眼啊!”
“那个活阎王,终于遭报应了!”
莫峰,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横”。他对外面的人,尚且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瞪眼;关起门来对自己的老婆苏琴,更是非打即骂。
三十年来,苏琴身上就没断过青紫。
夏天,邻居们总能看到她穿着长袖的衣服,遮遮掩掩。
冬天,她偶尔出门倒垃圾,脸上也会带着明显的巴掌印。
大家背后议论,当面同情,可谁也不敢去管老莫家的闲事。
因为莫峰真的会动手。
曾经有个新搬来的邻居,看不下去,替苏琴说了两句,结果被莫峰堵在楼道里,用一个啤酒瓶开了瓢,缝了七针。
从那以后,再也无人敢多言。
大家只当苏琴是命苦,嫁了这么个男人,这辈子算是完了。
所以,当莫峰从工地上摔下来,摔成一个除了脖子和一张嘴,哪都动不了的废人时,所有人都觉得,苏琴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可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苏琴并没有离婚,更没有跑路。
她甚至比以前更“尽心”地伺候起了莫峰。
清晨五点,她准时起床,熬上莫峰最喜欢喝的糯米粥。
六点,她把粥吹温,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
莫峰的嘴刁得很,瘫了也一样。
“烫了!你想谋杀亲夫啊!”
一口粥喷出来,溅了苏琴满脸。
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掉,又舀起一勺,仔仔细细地吹到他认为合适的温度。
“没味!跟猪食一样!”
莫峰又把粥吐了出来,这一次,是故意吐在了干净的被子上。
苏琴还是没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放下碗,拿来新的床单,吃力地将莫峰一百六十多斤的身体挪到一边,换上干净的,然后再继续喂他。
喂完饭,是全身擦洗,是处理大小便,是按摩已经开始萎缩的肌肉。
莫峰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充满了折磨人的恶意。
擦洗的时候,他会故意喊疼,骂苏琴手重。
处理排泄物的时候,他会用最污秽的语言,嘲笑苏琴就配干这个。
按摩的时候,他会指挥她这里要重一点,那里要轻一点,稍有不如意,便破口大骂。
而苏琴,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她听着那些恶毒的咒骂,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动作,精准,麻木,履行着一个“妻子”的义务。
只有在转身的瞬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才会偶尔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寒意。
楼下的王阿姨又在跟人感叹:“苏琴真是个圣人哦,莫峰都那样了,她还这么伺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怜哦,这得是多好的性子,才能忍一辈子。”
苏琴听着,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忍?
她只是在等。
等一个,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的,万劫不复的结局。
02
这个家,像一个巨大的高压锅。
莫峰的残暴和苏琴的沉默,是锅里不断升温的水和气,而唯一的泄压阀,就是他们的儿子,莫阳。
莫阳今年三十五岁,在一家设计院当工程师,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懦弱。
他的人生,从记事起,就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之下。
这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到苏琴正蹲在地上,收拾着一地碎玻璃。
而卧室里,传来莫峰变本加厉的咆哮。
“让你给我倒杯水,你都能摔了!你还能干什么?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妈,怎么了?”莫阳心一紧,连忙上前想扶起母亲,“没伤到吧?”
苏琴摇了摇头,默默地把最后一片碎玻璃扫进簸箕里。
“爸要喝水,我手滑了。”她轻声说。
莫阳看着母亲手背上一道被玻璃划出的、正在渗血的口子,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进卧室,对着莫峰喊道:“爸!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妈她不是故意的!她照顾你这么辛苦,你就不能体谅她一下吗?”
“体谅?”莫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不屑。
“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老子现在就是个废人!她倒杯水都倒不好,我还不能说了?你个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我打她的时候,也没见你放一个屁!”
莫峰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莫阳的心里。
他确实,从未替母亲说过一句话。
他不敢。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恐怖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那年他十岁,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二。
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奖状跑回家,想得到父亲的夸奖。
结果,莫峰一把夺过奖状,看了一眼,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第二?第一是谁?老子花钱让你去上学,不是让你去给别人当陪衬的!没用的东西!”
苏琴扑过来,把他护在怀里:“你跟孩子发什么火!第二已经很好了!”
莫峰一脚踹在苏琴的肚子上,苏琴疼得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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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教训儿子,有你说话的份?滚!”
他看着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的自己,看着父亲那张猙狞的脸,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整个童年。
还有一次,苏琴的母亲,也就是莫阳的外婆生了重病。
苏琴想回娘家看看,跟莫峰商量。
莫峰正跟几个狐朋狗友在家里打牌,嫌她扫了兴,当着所有人的面,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往墙上撞。
“砰!”
“砰!”
“看!看什么看!你妈死了你都得给我在这待着!老子的脸比你全家都重要!”
他记得,那天墙上留下了血迹。
他也记得,外婆去世,母亲都没能回去见最后一面。
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躲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想什么呢?哑巴了?”莫峰的呵斥声,将莫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莫阳看着床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看着这个制造了他所有童年噩梦的男人,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可话到嘴边,却依然是那么苍白无力。
“爸……你别说了。”
他扶着门框,狼狈地退出了房间。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会忍不住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他看到母亲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正在厨房里默默地做饭。
那个瘦弱的、佝偻的背影,三十五年来,似乎从未变过。
“妈……”莫阳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苏琴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说什么傻话,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
可莫阳知道,在那平静之下,是一片早已结了厚厚冰层的,绝望的死海。
03
自从瘫痪后,莫峰唯一的乐趣,就是变着法地折磨苏琴和莫阳。
他像一个掌握了无上权力的君王,哪怕被困在方寸之间的病床上,也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每一个人身上。
这天,他突然吵着要吃城南“李记”的馄饨。
那家店,离他们家有十几公里远,来回一趟,坐公交车得两个多小时。
“爸,楼下就有馄饨店,我去给你买吧,味道也挺好的。”莫阳劝道。
“我就要吃李记的!”莫峰不耐烦地吼道,“你妈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去买!快去!”
莫阳看向苏琴,面露难色。
苏琴却点了点头,拿起布袋和钱包,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
看着母亲的背影,莫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父亲这是故意刁难。
他回到房间,想跟莫峰理论:“爸,妈身体也不好,你干嘛非要折腾她?”
“我折腾她?”莫峰冷笑一声,“她是我老婆,给我跑个腿怎么了?我告诉你莫阳,你别总向着她说话!女人,就是不能惯着!你越是对她好,她就越蹬鼻子上脸!”
莫峰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那些陈腐、恶毒的“驭妻之道”,被他讲得理直气壮。
“想当年我跟你妈刚结婚,她也敢跟我顶嘴,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我让她跪在搓衣板上,跪了一晚上!从那以后,她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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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女人花钱不能大手大脚,你得把钱都攥在自己手里!她手里没钱,就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莫阳听得头皮发麻,他不想再听下去,转身想走。
“你给我站住!”莫峰厉声喝道,“我跟你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你以后娶了老婆,也得这么管!不然,这个家就得乱套!”
莫阳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他终于明白,父亲的恶,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不会因为身体的残疾,而有丝毫改变的。
两个多小时后,苏琴回来了。
她额头上全是汗,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把热气腾腾的馄饨盛在碗里,端到莫峰面前。
莫峰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没有香菜?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多放香菜吗?”
“老板说,今天的香菜卖完了。”苏琴轻声解释。
“卖完了?”莫峰的音量瞬间拔高,“卖完了你就不会去别家买吗?你就是懒!你就是不想让我吃舒坦!”
他咆哮着,用尽力气挥动手臂,将那碗滚烫的馄饨,狠狠地打翻在地。
汤汤水水,混着馄饨和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有几滴滚烫的汤,溅到了苏琴的手背上,立刻就红了一片。
莫阳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到床边,指着莫峰,眼睛通红。
“你够了没有!”
这是他三十五年来,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父亲说话。
莫峰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儿子敢这么跟他吼。
苏琴也愣住了,她看着莫阳,眼神复杂。
“你……你敢吼我?”莫峰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反了!都反了!苏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莫阳没有再理他,他拉起苏琴,走到客厅,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小心地给母亲涂上。
“妈,”他看着母亲手背上那片刺眼的红色,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离婚吧。”
苏琴的身体,猛地一颤。
离婚。
这个词,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再想过了。
她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他脸上那份心疼和决绝,那片早已冰封的死海,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04
莫阳提出的“离婚”,像一颗深水炸弹,彻底炸乱了莫家的死水。
莫峰得知后,先是暴怒,继而开始恐惧。
他骂莫阳是不孝子,骂苏琴是扫把星,可骂到最后,却变成了近乎哀求的嘶吼。
“不能离!我不同意!苏琴,我告诉你,你这辈子生是老莫家的人,死是老莫家的鬼!你想走,除非我死!”
他怕了。
他怕苏琴真的走了,就再也没人这么“尽心”地伺候他了。
他更怕,自己会成为整个小区的笑柄。
为了阻止这一切,他给他唯一的弟弟,莫建军打了电话。
莫建军接到电话,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摆出了一副大家长的架势,对着苏琴和莫阳,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说教。
“大嫂!阳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造反啊!”
莫建军唾沫横飞,说的还是那套陈词滥调。
“我哥是瘫了,可他还是你们的丈夫,是你的亲爹!你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啊!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老莫家的脸往哪搁?”
“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是难免的,我哥脾气是爆,可哪个男人没点脾气?大嫂,你忍了三十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年吗?你得为阳阳着想,他爸妈要是离婚了,他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莫阳想反驳,可他嘴笨,被二叔说得哑口无言。
苏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就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莫建军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她才缓缓地开口,问了一句。
“建军,你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反正,这个婚,不能离!”
“好。”苏琴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该忍,都觉得老莫家面子重要,那行。”
她站起身,看着莫建军,又看了看卧室里伸长脖子听着的莫峰。
“我不离婚了。”
莫峰和莫建军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莫阳却急了:“妈!”
苏琴抬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莫建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从今天起,莫峰的医药费、护理费,还有这个家的所有开销,你跟你哥,一人一半。”
莫建军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大……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哥的钱呢?”
“他的钱,这些年不是赌了,就是喝了,早就花光了。”苏琴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们是亲兄弟,他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既然你要维护这个脸面,那就得出钱。”
“你要是不同意,也行。我明天就去法院起诉离婚,然后找记者,把我这三十年怎么过的,你哥是怎么对我,原原本本地,都说出去。”
“让全莫城的人都看看,你们老莫家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莫建军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地说出威胁话语的女人,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这哪里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分明是一块淬了毒的寒冰!
他求助地看向床上的莫峰。
莫峰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愤怒,可他除了“啊啊”地叫,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莫建军在苏琴冰冷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他灰溜溜地走了,连医药费的事,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送走莫建军后,苏琴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是压抑了三十年的,愤怒、委屈和不甘。
她知道,反击的号角,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吹响。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她对着那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
“你好,是莫城DNA亲子鉴定中心吗?我想咨询一下,上门取样的事情。”
05
一个星期后,鉴定中心的人如约上门。
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工作人员,一男一女。
苏琴把他们请进门,家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自从上次和二叔摊牌后,莫峰就变得异常“安分”。
他不再无故找茬,也不再大声咒骂,只是用一种阴沉的、带着审视的目光,时刻监视着苏琴的一举一动。
他像一头受伤的狼王,虽然爪牙尽失,但那份多疑和警惕,却深入骨髓。
他看到鉴定中心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妈,他们是……”莫阳也看到了他们工作服上的字,同样一脸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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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派来给残疾人做健康回访的。”苏琴面不改色地撒了谎,然后对工作人员说,“卧室在这边。”
她把人带进莫峰的房间,关上了门。
莫阳站在客厅,坐立不安,他听不清里面的对话,只能隐约听到父亲愤怒的咆哮和那两个陌生人好言相劝的声音。
他想冲进去问个究竟,可双脚却像灌了铅。
他害怕,害怕知道一个自己无法承受的真相。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门开了。
两个工作人员提着采样箱走了出来,对苏琴点了点头:“阿姨,好了,结果大概需要七个工作日,到时候会直接邮寄到您留的地址。”
“好,辛苦你们了。”
苏琴把人送出门,自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而卧室里,莫峰的咒骂声已经变得歇斯底里。
“苏琴!你个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找人来抽我的血!你想咒我死是不是!”
苏琴走进去,就像没听到他的咆哮,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劝你省点力气。”她淡淡地说,“鉴定结果出来之前,吵也没用。”
“什么鉴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苏琴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对莫阳和莫峰来说,是熬心费力的漫长等待。
莫峰每天都处在一种狂躁和恐惧交织的情绪里,他想不通苏琴到底要做什么,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已知的折磨都更让他煎熬。
而莫阳,则每天都在猜测和自我否定中度过。
他甚至开始怀疑,母亲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这三十年的压抑,终于把她逼疯了?
只有苏琴,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依旧每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照顾莫峰。
她甚至还买了一团毛线,开始给自己织一件毛衣,那熟练的针法,仿佛在编织着一件与这个家毫不相干的、属于她自己的温暖。
第八天上午,莫阳因为公司有急事,请了半天假在家处理。
他刚打开电脑,门铃就响了。
是快递员。
“你好,苏琴女士的快递,请签收。”
莫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那个扁平的、印着“鉴定中心”字样的硬壳文件袋,手脚冰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机械地签了字,拿着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文件袋,转身进屋。
苏琴正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神微微一动。
“给我吧。”她伸出手。
莫阳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文件袋递给了她。
苏琴没有立刻拆开。
她拿着文件袋,一步一步,走到了莫峰的卧室门口。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莫阳跟在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莫峰正躺在床上,看到苏琴手里的文件袋,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惊恐和怨毒。
苏琴走到床边,当着他的面,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撕开了文件袋的密封条。
“嘶啦——”
一声轻响,却像是惊雷,炸在父子二人的耳边。
苏琴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着的A4纸。
她没有看,而是将它展开,举到了莫峰的眼前,确保他能看清上面每一个字。
莫峰的瞳孔,在看到那张纸的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缺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和崩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莫阳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父亲的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终于,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屈辱和狂怒的力量冲破了莫峰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用尽毕生的力气,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你这个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