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李阿姨,这是陈市长让我交给您的。”王秘书把白色信封递到我手里,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新阿姨下午三点就到,您抓紧时间,别耽误交接。”
我握着那个薄薄的信封,手指有些发抖。十二年了,就这么一个信封,打发了?
王秘书已经转身往车上走,皮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响,一点也不像往日那个会喊我一声“李姐”的小伙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喉咙里堵得慌。昨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听到周院长在阳台打电话,说“总算要走了,新阿姨是我表姐介绍的,知根知底”。
那语气,就像终于送走了一个麻烦。
信封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补偿金?还是他们想用钱把这十二年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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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六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我站在市长家别墅门口,拎着那只跟了我二十年的旧皮箱。
箱子是当年老李活着的时候买的,黑色人造革的外壳已经磨得泛白,拉链头用铁丝绑着才能勉强拉动。就这么一只破箱子,装着我这十二年的全部家当。
“李妈,您真的要走吗?”
我回头,看见小鱼从楼上窗户探出头来。那孩子眼睛红红的,头发乱蓬蓬的披在肩上。我心里一酸,扯出个笑容:“小鱼啊,李妈要去省城帮你哥带孩子了。你要好好读书,别老熬夜。”
“我不想您走。”小鱼的声音带着哭腔。
“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眼眶也热了。
小鱼是我看着长大的。十二年前我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她才八岁,瘦瘦小小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挑食得很。陈市长和周院长工作都忙,孩子常常一个人在家,我来了以后,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饭。
那时候小鱼不吃青菜,我就把菜剁碎了包进饺子里,她不吃胡萝卜,我就做成胡萝卜饼,撒上白糖。慢慢地,孩子不挑食了,人也长开了,现在都上大三了,亭亭玉立的。
“李妈......”小鱼还想说什么,周院长在楼下喊了一声:“小鱼,下来吃早饭了。”
小鱼抹了把眼睛,窗户啪地关上了。
我拎起箱子,最后看了一眼这栋住了十二年的别墅。三层小楼,白色的外墙,院子里种着两棵石榴树,是我来的第二年陈市长让人栽的。现在石榴树都长得比屋顶还高了,每年秋天结的果子又大又甜。
去年秋天,我摘了一袋子石榴,让小鱼带回学校和同学分。小鱼说,室友都夸李妈种的石榴好吃。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十几年没白干。
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王秘书的车就停在门口,黑色的轿车,擦得锃亮。他坐在驾驶座上低着头看手机,连下车帮我拿行李的意思都没有。
我自己把箱子塞进后备箱,爬上了后座。车子发动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车窗,我看见周院长站在二楼窗口,手里端着咖啡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离开。
那眼神,冷冷淡淡的,就像看一个终于完成任务可以离场的工具人。
车子开出小区的时候,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是在十二年前进的这个家。
那年我四十二岁,老李出车祸走了,儿子刚大学毕业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家里的积蓄全花在看病上,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一个农村妇女,初中文化,除了种地做饭,别的啥也不会。
村里人劝我改嫁,说你还年轻,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可我不想,一来放不下老李,二来怕委屈了儿子。我想着进城找份工作,多挣点钱,把债还了,再给儿子攒点娶媳妇的本钱。
那时候市里刚贴出招聘保姆的告示,月薪两千,包吃包住。我眼睛都亮了,这可比在家种地强多了。
去面试的那天,我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上的老茧用石头磨了又磨。陈市长家来应聘的人不少,都是城里人,穿得光鲜亮丽,说话也好听。
我站在人群里,土里土气的,心里直打鼓。
周院长面试我的时候,问我会做什么。我说我会做饭,会带孩子,会收拾家务,还会种菜。周院长点点头,又问:“你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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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认字。”我老老实实回答。
“家里有什么情况吗?”
“丈夫去世了,一个儿子在省城工作。”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有点红。
周院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就留下试试吧。”
就这样,我成了市长家的保姆。
刚来的头几天,我干活都小心翼翼的。这房子太大了,光是打扫卫生就要花半天时间。厨房里的电器我都不敢碰,怕弄坏了赔不起。周院长给我看了一遍怎么用微波炉、烤箱、洗碗机,我拿了个小本子全记下来。
小鱼那时候刚上二年级,瘦得跟根豆芽菜似的。周院长说孩子挑食,让我多费点心。
我琢磨了好几天,去菜市场转悠,跟卖菜的大姐打听什么菜有营养,孩子爱吃。回来就研究怎么做。小鱼不吃青菜,我就把菠菜榨成汁和面,做成绿色的面条,告诉她这是魔法面条,吃了会变聪明。
小鱼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口,说:“李阿姨,真的会变聪明吗?”
“当然了,你李阿姨不骗人。”我笑着说。
从那以后,小鱼慢慢地不挑食了。每次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厨房问:“李阿姨,今天吃什么?”
我记得有一次小鱼考试考了第一名,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她抱着我说:“李阿姨,我真的变聪明了,是不是因为吃了您做的魔法面条?”
我摸着她的头,心里暖暖的:“是啊,咱们小鱼最聪明了。”
02
那一刻,我觉得这份工作值了。
陈市长平时很忙,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半夜才回来。我每次都会给他留饭,热着放在锅里。他不爱说话,偶尔回来看见我还没睡,就点点头说:“李姐,早点休息吧。”
我说:“不碍事,我等您吃完再睡。”
他也不推辞,坐下吃饭。我在旁边收拾厨房,听见他的筷子碰到碗的声音,心里就踏实。
周院长就不一样了,她是医院的副院长,说话做事都有股子距离感。她从来不叫我“李姐”,都是“秀芬”或者“李阿姨”。有时候家里来客人,她会特意支开我,说“你去房间休息吧”。
我知道,她怕我听到不该听的话。
我也识趣,从来不多问,更不会多说。这些年,我见过市长接待过多少人,听过多少电话,但我都装作不知道。这是规矩,懂规矩才能在这个家待得长久。
可就算再懂规矩,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啊。
最让我难忘的,是周院长怀二胎那年。
那是我来这个家的第五年,周院长已经四十岁了,意外怀孕。医生说年纪大了,风险高,建议不要。但周院长坚持要生,说小鱼一个人太孤单,想再要个孩子。
陈市长也同意了。
我那时候特别高兴,觉得这个家要添新成员了,我又能带小婴儿了。我开始准备婴儿用品,给周院长炖各种汤,盯着她按时吃饭休息。
可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周院长突然出血了。
那天晚上,陈市长在外地开会,小鱼在学校上晚自习。周院长在卧室里喊我,声音都变了调:“秀芬,快叫救护车!”
我冲进房间,看见床单上一片血红。我吓坏了,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打完120,我扶着周院长躺好,一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到。”
周院长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抓着我的手,指甲都掐进我肉里了:“秀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这句话。
救护车来了,我跟着去了医院。在急诊室外面等的那几个小时,我一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手心里都是汗。
陈市长连夜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他看起来比周院长还憔悴,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怎么样了?”他问我。
“还在抢救。”我说。
陈市长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我去给他买了瓶水,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那一刻,我觉得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市长,就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担心妻子和孩子的丈夫和父亲。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大人保住了,但孩子没了。”
陈市长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院长醒来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我在病房外面都能听见她的哭声,心里跟着难受。
接下来的两个月,周院长一直在住院。我每天早上给小鱼做好饭,送她去学校,再带着饭盒去医院。陈市长白天要工作,只能晚上来陪。
我就在病房里打地铺,照顾周院长。给她擦身子,帮她上厕所,喂她吃饭。她不爱说话,整天对着窗户发呆。我就坐在旁边陪着她,有时候给她讲讲小鱼在学校的事,说说菜市场今天又进了什么新鲜菜。
有一天,周院长突然开口了:“秀芬,谢谢你。”
我一愣:“周院长,您这说的什么话。”
“我知道,这两个月你也很辛苦。”她说,眼泪又流下来了,“孩子没了,我心里难受,但看见小鱼每天干干净净的去上学,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就觉得......还好有你在。”
我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周院长,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是周院长第一次对我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可就算这样,我也明白,我跟她之间,永远隔着一层。我是保姆,她是雇主。这层身份,谁也跨不过去。
03
出院以后,周院长对我更客气了,工资也涨了五百块。但那种客气,反倒让我觉得生分。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了她最脆弱的样子,所以她要用客气来保持距离?
我不知道,也不敢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我看着小鱼从小学升到初中,又从初中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省城的大学。每次小鱼放假回来,我都要做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李妈,还是您做的红烧肉好吃。”小鱼吃得满嘴是油。
“喜欢就多吃点,别在学校委屈自己。”我给她夹菜。
陈市长在旁边看着,难得露出笑容:“小鱼,你李妈对你,比对她自己儿子还好。”
这话是真的。我儿子在省城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我跟他视频的时候,他总说:“妈,您在市长家好好干,别惦记我。”
我也想儿子,可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没办法两全。
去年春节,儿子打电话说要结婚了,女朋友怀孕了,准备在省城买房。他问我能不能拿点钱出来。
我攒了十二年,加上陈市长和周院长每年给的奖金,一共攒了八万块。我全给了儿子,让他当首付。
儿子说:“妈,您辛苦了。等我们买了房,您就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吧。”
我说好。
可真到要走的时候,我心里又舍不得。
这个家,我住了十二年。虽然我只是个保姆,但我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小鱼是我看着长大的,陈市长和周院长,我也早就当成了亲人。
上个月,我跟周院长提了辞职。
“周院长,我儿子在省城买房了,让我去帮忙带孩子。”我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
周院长正在看病历,头也没抬:“是该去了,孙子要紧。”
“那我......什么时候走合适?”
“月底吧,我找个新阿姨交接一下。”周院长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心里凉了半截。
本来我以为,十二年了,她至少会说点什么挽留的话,哪怕是客套话也好。可她什么都没说,就像我只是个随时可以替换的工具。
晚上陈市长回来,我又跟他说了一遍。
他点点头:“理解,带孙子重要。这些年辛苦你了。”
也是这么几句话,客客气气的,疏离得很。
我回到房间,一个人哭了半宿。
第二天,周院长跟我说新阿姨找好了,是她表姐介绍的,让我月底前把房间收拾出来。
我问:“能不能见见新阿姨,我跟她交接一下工作?”
“不用了,我会跟她说的。”周院长拒绝得很干脆。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周院长和陈市长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带着一种防备。有一次我经过书房,听见他们在里面说话。
“......知道得太多了,还是早点让她走吧。”这是周院长的声音。
“嗯,表姐介绍的那个阿姨什么时候能来?”陈市长问。
“这两天就能来。让秀芬尽快走,新人好上手。”
我当时站在门外,整个人都僵住了。
原来,他们是嫌我知道得太多。
04
这些年,我确实看到了很多。市长家来来往往的人,电话里说的话,书房里的文件。我都看在眼里,装作不知道。
可现在,他们还是不放心我。
我想起周院长失去孩子那次,我在医院照顾了她两个月。想起陈市长父亲病重的时候,我在病房里打地铺陪护。想起小鱼每次哭着找“李妈”。
这些,都是真的吗?还是我一厢情愿?
最后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周院长对我更客气了,但那种客气里带着疏远。陈市长每次回来看见我,就点个头,再没有别的话。
小鱼倒是还跟以前一样,放假回来第一个找我,拉着我说话。可每次她想跟我多待一会儿,周院长就会喊她去做别的事。
昨天是我在这个家的最后一晚。
我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他们爱吃的。红烧肉、糖醋鱼、小鱼最爱的西红柿炒蛋,还有陈市长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我想着,最后一顿饭,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顿。
可陈市长临时有会议,走了。周院长说科室聚餐,也走了。小鱼本来在家,周院长出门前叫她一起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看着满桌子的菜,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吃完饭,我一个人收拾桌子,洗碗。水龙头哗哗流着,眼泪也跟着流。十二年了,到头来,连一顿送别饭都没有。
我是不是太傻了?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遍遍回想这十二年,想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家从头到尾就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是我自己想多了。
今天早上,我五点就醒了。
收拾好行李,最后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床单换了新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窗户擦得透亮。我想着,新来的阿姨看见了,至少会觉得这房间干净整洁。
七点的时候,我下楼做早饭。周院长已经在餐厅了,穿着职业装,正在看手机。
“周院长,早。”我打招呼。
“嗯。”她头都没抬。
我去厨房煮了粥,蒸了包子,煎了鸡蛋,又凉拌了一碟小菜。端到餐桌上,周院长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秀芬,王秘书一会儿就来接你。”她说。
“好。”我应了一声。
“新阿姨下午就到,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周院长站起来,拿起包,“我先去医院了,你走的时候把钥匙放在玄关桌上。”
说完,她就走了。
连再见都没说。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八点半,王秘书的车停在门口。他按了两声喇叭,我拎着箱子出去了。
“李阿姨,上车吧。”王秘书说。
我把箱子塞进后备箱,坐上了后座。车子刚启动,王秘书就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
“陈市长让我交给您的。”他说,“新阿姨下午三点就到,您抓紧时间,别耽误交接。”
我接过信封,薄薄的,轻飘飘的。
“市长呢?”我问。
“陈市长今天有重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王秘书的语气公事公事的,“他让我代他送您。”
我握着信封,没有说话。
05
车子开出小区,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别墅还是那个别墅,院子里的石榴树枝叶茂盛。可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李阿姨,您儿子在省城哪里?”王秘书问。
“城东,开发区那边。”我说。
“那挺好的,新区发展得不错。”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这座城市我生活了十二年,去过菜市场,去过公园,去过医院。可现在,我就要离开了。
手里的信封被我攥得有些皱。
我不敢打开,怕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
王秘书把我送到汽车站,帮我把箱子从后备箱里拿出来,说:“李阿姨,祝您一路顺风。”
“谢谢。”我说。
他点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我站在汽车站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里。
十二年,就这样结束了。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很吵。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把行李箱放在脚边。手里的信封被我翻来覆去地看,却一直不敢打开。
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就一个普通的白信封。
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