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轰鸣声像一头愤怒的钢铁巨兽,撕碎了洛水镇清晨的宁静。
侯建军就站在那台巨大的机器旁边,清瘦的身影在扬起的尘土中站得笔直,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挖掘机冰冷的钢铲还要冷。
“侯建军!你敢!你翻了天了!”
大伯侯振邦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在田埂上跳着脚地嘶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的两个儿子,侯强和侯伟,手里抄着铁锹,色厉内荏地堵在前面,却不敢真的上前一步。
侯建军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那个被新土和石块一点点吞噬的鱼塘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谁来也不行。
今天,天王老子来了,这鱼塘我也填定了。
这一切,都得从那被占了二十多年的三分地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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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个星期前,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驶入洛水镇,最终停在了侯家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正是侯建军。他快十年没回来了,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路还是那条土路,只是更破了。墙上的标语倒是换了新的,从“少生孩子多种树”变成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他从后备箱里拎出早就准备好的烟和糖,村里几个正在闲聊的老人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豁牙的王大爷认出了他。
“哎哟,这不是振国家的建军吗?出息了啊,开这么好的车回来的!”
侯建军笑着散了一圈烟,递上糖,“王大爷,几位叔,都好着呢?”
“好,好,都好。”王大爷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眯着眼打量他,“出去了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精神。你爸妈可想你了,成天念叨。”
寒暄了几句,侯建军便往自己家走。家还是那栋老旧的砖瓦房,院墙的边角已经爬上了青苔,跟周围邻居新盖的两层小楼比起来,显得格外寒酸。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母亲正在院子里择菜,听到动静一抬头,手里的韭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建军?”
“妈,我回来了。”侯建军喊了一声,鼻头有点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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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快步走过来,抓着儿子的胳膊,从上到下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瘦了,在外面肯定吃苦了。”
父亲侯振国听到声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背有点驼,脸上刻满了皱纹,看到儿子时,嘴唇哆嗦了半天,只说出三个字:“回来了?”
“嗯,回来了。”
那天晚上的饭桌上,是近年来这个家里最热闹的一次。母亲炒了好几个菜,一个劲儿地给儿子夹,父亲话不多,但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脸膛喝得通红。
“爸,妈,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侯建军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我在城里开了个小公司,接点工程,这两年还算顺利。我打算把家里的老房子推了,重新给你们盖个二层小楼,你们也该享享福了。”
听到这话,母亲的脸上笑开了花,可父亲侯振国的笑容却僵了一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有些躲闪。
“盖房子是好事……就是……就是地的事……”
“地怎么了?”侯建军心里咯噔一下。
侯振国叹了口气,没说话。
母亲接过了话头,语气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还能怎么,不就是你大伯一家。咱家这块宅基地,当年就挨着他家,东边那块,本来就该是咱家的,你爷爷当年都说好了的。结果分家的时候,你大伯硬说是他家的,你爸老实,争不过他,就让他占了去。”
侯建军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他有印象,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记得小时候,两家的地就挨着。夏天灌溉的时候,大伯总是在上游把渠口堵上,让水先进他家的田,等他家灌满了,才轮到自己家,那时候水都小得跟线一样了。
父亲去找他理论,大伯眼一瞪:“我是老大,我先用怎么了?你当弟弟的就不能让着点哥哥?”
父亲每次都只能气哼哼地回来,母亲就在家抹眼泪。
年幼的侯建军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觉得,大伯是坏人,总欺负自己家。
02
“建军啊,你大伯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的叹息声将侯建军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这些年,他看我们家就你爸一个老实人,你是越来越过分。咱家院子后面那块菜地,他又往前挪了垄沟,明摆着又占过去一小条。”
侯建军沉默着,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大伯侯振邦,一个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霸道。
父亲侯振国闷声喝干了杯里的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行了,别说了!”他低吼道,像一头被惹急了的老黄牛,“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提那个干啥!建军刚回来,说点高兴的!”
侯建军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不是不气,而是怕。他怕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习惯了。他怕自己这个刚回来的儿子,一冲动,跟大伯家闹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爸,这次不一样了。”侯建军的声音很平静,“咱们家的东西,一分一毫,我都不会再让了。明天,我准备点东西,先去大伯家拜访一下。”
“你去干啥?”侯振国立刻紧张起来。
“礼数得到位。”侯建军说,“不管怎么说,他是长辈。我把道理跟他讲清楚,咱们要盖房子,地界必须划清。他要是讲理,这事就过去了。要是不讲理……”
侯建军没再说下去,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他父亲从未见过的冷厉。
第二天上午,侯建军从车里搬出两条好烟,两瓶好酒,还有一些给孩子们的零食,带着父母,往不远处的大伯家走去。
大伯侯振邦家前几年就盖了新楼,白瓷砖贴面,在村里很是气派。
刚到门口,就看到堂哥侯强正蹲在门口抽烟,他比侯建军大几岁,长得五大三粗,看到侯建军一家,特别是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哟,建军回来了?发大财了啊。”侯强的口气阴阳怪气的。
“强哥。”侯建军点了点头,没跟他计较。
大伯侯振邦和大妈正在院子里。看到侯建军提着东西进来,侯振邦脸上挤出一丝虚伪的笑。
“建军回来了啊,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快进屋坐。”
侯建军的母亲把东西放下,侯振邦看了一眼那烟酒的牌子,眼神亮了亮,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几个人在客厅坐下,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侯振邦不停地吹嘘他两个儿子多么有本事,侯强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侯伟在县里给人开车,人脉多广。
侯建军耐着性子听着,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才切入了正题。
“大伯,这次我回来,是准备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盖一下,给我爸妈养老住。”
“好事啊!”侯振邦一拍大腿,“早就该盖了,你家那破房子,下雨都漏风。有出息了,不能忘了爹娘嘛。”
“所以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说一下地界的事。咱们两家挨着,我想找人来量一下,把地界定准了,免得以后盖房子起了纠纷。”侯建军的语气很客气。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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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振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沫子,慢悠悠地说道:“建军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两家兄弟,地界不就在那儿吗?清清楚楚的,还用了什么?”
“大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侯振邦把茶杯重重一放,“那地界,从你爷爷那辈就是这么定的!你现在发了财回来,是想跟你大伯我算旧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
侯建军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03
“大伯,我不是那个意思。”侯建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只是盖房子是大事,图个严谨,把界桩打好,对谁家都好。省得以后孩子们不懂事,再为这个闹矛盾。”
他把“孩子们”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睛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不屑的侯强。
侯强“呵”地笑了一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侯建军,你用不着拐弯抹角的。不就是觉得我们家占了你家便宜吗?我告诉你,那块地,打我记事起就是我家的,你想往回要?门儿都没有!”
“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侯建军的父亲侯振国终于忍不住了,涨红着脸冲侯强吼了一句。
“二叔,你吼什么?”大妈在一旁不乐意了,翻着白眼说,“我家强子说的是实话。你们家就是看我们好欺负,建军在外面挣了两个钱,回来就想在自家亲戚面前耍威风?”
眼看就要吵起来,侯振邦摆了摆手,装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
“行了!都少说两句!”他看着侯建军,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建军,不是大伯说你。你在城里待久了,不懂农村的规矩。这邻里之间,特别是亲兄弟,地界上差个一尺半尺的,谁会去计较?你这么一搞,是想让全村人看咱们老侯家的笑话吗?说你侯建军出息了,回来就欺负大伯?”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上来。
侯建军气得发笑,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跟这家人,根本就没道理可讲。他们的逻辑就是,我占你的便宜是应该的,是亲戚间的“不计较”,你要是想拿回去,那你就是“忘本”,是“不孝”。
“大伯,这么说,这事是没得商量了?”侯建军收起了脸上所有的客气。
“没什么好商量的。”侯振邦把头一扬,态度强硬,“地就在那儿,你想盖房就盖,别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地盘上!”
“好。”侯建军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他转身对他父母说:“爸,妈,我们走。”
侯振国还想说什么,被侯建军用眼神制止了。一家三口走出侯振邦家的大门,身后传来大妈尖酸的刻薄话:“什么玩意儿,挣了两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回到自己家,侯振国气得浑身发抖,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畜生!真是一点兄弟情分都不讲!”
“爸,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侯建军给他倒了杯水,“我算是看明白了,跟他们家,好说好道是行不通的。”
“那……那怎么办?难道房子不盖了?”母亲忧心忡忡地问。
“盖!为什么不盖!”侯建军的眼神变得坚定,“不仅要盖,还要盖得风风光光的!地,咱们也要一寸不让地拿回来!”
第二天,侯建军直接去镇上的国土所,托关系找来了官方的测绘员,带着专业的仪器,来到了自家宅基地。
他就是要用最正规的手段,把这件事摆在全村人面前。
测绘员刚开始拉皮尺,架仪器,侯振邦一家就得到了消息,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04
“侯建军!你要干什么!你还真找人来了!”侯振邦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中气十足。
他身后跟着侯强和侯伟两兄弟,手里没拿工具,但那架势比拿了什么都吓人,像是要来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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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闲人最爱看热闹,一听侯家两兄弟要干起来,呼啦啦围过来一大群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我就说建军回来要出事,这不,跟他大伯杠上了。”
“侯振邦也真是的,占了人家那么多年便宜,人家现在要盖房了,还不肯让出来。”
“你小声点!让侯强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侯建军没理会那些议论,他客气地对测绘员说:“师傅,您该怎么量就怎么量,这是我们家的宅基地证,一切按证上的红线来。”
那测绘员是个年轻人,看到这阵仗有点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量什么量!不准量!”侯强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就想推开测绘员的仪器。
侯建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侯强的手腕。
他的手就像一把铁钳,侯强竟然挣脱不开。
“侯强,我劝你别动手。”侯建军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寒意。
侯强在村里横行惯了,何曾被人这么当面顶撞过,顿时恼羞成怒:“我动你怎么了?你还敢还手不成!”
说着,另一只手就挥着拳头朝侯建军脸上打来。
就在这一刻,侯建军的脑海里,一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画面猛地炸开。
那年他十六岁,也是因为地界的事,他跟大伯争辩了几句。侯强和侯伟就把他堵在墙角,一个按着他的肩膀,一个挥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当场就破了,满嘴的血腥味。
他记得自己当时拼命挣扎,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来帮自己。
可父亲却被大伯侯振邦死死拦着。
他还清楚地记得大伯当时那张得意的脸,和他轻飘飘说出来的话:“振国你别管,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你家建军就是欠管教,让他哥教教他怎么尊敬长辈!”
父亲那焦急、无奈又带着一丝懦弱的眼神,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侯建军的心里,直到今天还在隐隐作痛。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一定要让这个家,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思绪被拉回现实,侯强那带着风声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侯建军的眼神一凛,身体微微一侧,轻松躲过了那一拳,同时抓住侯强手腕的手猛地一拧,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嗷!”
侯强惨叫一声,整个人“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侯建军,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反了!反了!还敢打人了!”侯振邦见儿子吃了亏,疯了一样扑上来。
侯建军的父亲侯振国也急忙冲上来,死死抱住自己的哥哥:“哥!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测绘员一看这情况,也知道今天这活是干不成了,摇着头收拾东西走了。
侯振邦一家见测绘员走了,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更加嚣张起来。
侯伟扶起他哥侯强,两兄弟指着侯建军的鼻子骂骂咧咧。
“侯建军,你有种!你等着!”
“在洛水镇,有你钱没用!这儿我们说了算!”
侯振邦更是叉着腰,对着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大声嚷嚷:“大家伙都看看啊!这就是我那有出息的亲侄子!一回来就要抢大伯的地,还动手打自己的亲堂哥!真是没天理了啊!”
他想用舆论把侯建军压垮。
但侯建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像在看几个跳梁小丑。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05
当天下午,村里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
版本有很多,但核心意思都差不多:侯振国的儿子侯建军在外面发了财,回来就六亲不认,为了巴掌大点地,要欺负老实巴交的大伯,还把堂哥给打了。
人性就是这样,总会不自觉地同情那个看起来更弱势,或者说,更会“表演”自己是弱势的一方。
侯振邦在村里的人缘虽不怎么样,但他很会利用自己的“长辈”身份。一下午,他逢人便说,说自己如何含辛茹苦,说兄弟情分,再说侄子如何忘恩负义。
侯建军的父母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坐在家里唉声叹气。
“这可怎么办啊,全村人都在戳咱们的脊梁骨。”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都怪我,都怪我没本事,让你跟建军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侯振国这个快六十岁的男人,狠狠地抽着烟,眼眶也红了。
侯建军心里堵得难受,他走过去,拿掉父亲手里的烟。
“爸,妈,别听外人瞎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件事,我来处理。”
第二天一早,侯建军发现事情变得更糟了。
他家菜地旁边,大伯侯振邦家的那个鱼塘,一夜之间,竟然往外扩了一大圈。新翻的泥土和石块,明晃晃地压在了他家的菜畦上,至少侵占了三分地的面积。
绿油油的青菜被压在下面,只露出一点可怜的叶子。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侯建军站在田埂上,看着那片被毁掉的菜地,胸中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
他转身回家,对他父亲说:“爸,你去把大伯叫来,我跟他最后谈一次。”
侯振国看儿子脸色不对,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去了。
没多久,侯振邦一家就浩浩荡荡地来了,脸上全是得意和挑衅的笑容。他们以为,侯建军这是要服软了。
“怎么了建军,想通了?”侯振邦斜着眼看他,“想通了就对了嘛,一家人,别为那点小事伤了和气。”
侯建军没有理他,而是指着那片被占的菜地,一字一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啊。”侯振邦满不在乎地弹了弹烟灰,“我寻思着鱼塘太小了,想扩一下。怎么,不行吗?不就是压了你家几棵破青菜吗,回头我赔你就是了。”
“赔?”侯建军笑了,笑得无比冰冷,“你打算怎么赔?”
“那能值几个钱?给你二十块钱,够了吧!”侯强在旁边哈哈大笑,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侯振国气得嘴唇发白,他上前一步,指着侯振邦,声音都在发抖:“侯振邦!你……你欺人太甚!”
“我欺你又怎么了!”侯振邦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亲弟弟,“侯振国我告诉你,这块地我就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他身边的儿子侯强,猛地伸手,一把推在侯振国的胸口上。
侯振国年纪大了,哪经得住这么一推,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侯建军看着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父亲,看着他那身沾满泥土的旧衣服,看着他那双浑浊又充满屈辱的眼睛。
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没有怒吼,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慢慢地走过去,扶起自己的父亲,仔仔细细地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侯振邦一家。
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大伯,”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冰刀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朵,“我给过你机会了。”
侯振邦一家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有点发怵,但随即又恢复了嚣张。
“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我告诉你,今天这地我占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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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建军没再跟他们说一个字,他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他对着电话,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王经理,把最大的那台机器开过来。对,洛水镇,侯家村。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它到场。”
挂掉电话,他看都没再看他大伯一家,搀扶着自己的父亲,转身就走。
“爸,我们回家。”
母亲担忧地跟在后面,看着儿子平静却陌生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她抓住老伴的胳膊,声音发颤:
“老头子……建军他,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