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周,今年六十五岁,从县里的纺织厂退休五年了。老伴走了八年,儿子在外地成家立业,一年也就春节回来一趟。偌大一个两室一厅,白天还好,我能去公园找老伙计下下棋,或者去江边甩两杆。可一到晚上,那份空落落的寂静,就像潮水一样,慢慢没过我的膝盖,再一点点淹到我的脖子,让人喘不过气。
邻居张大妈看我一个人可怜,总劝我:“老周啊,找个伴吧,一个人终归不是个事儿,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我想想也是,人是群居动物,哪有不怕孤单的。于是,在张大妈的热心张罗下,我开始了我的“搭伙”生涯。没想到,这一搭,就搭了两个,也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第一个搭伙对象,是王姐。她是隔壁车间老张的遗孀,比我小三岁,人看着干净利落,手脚也勤快。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张大妈家里,她话不多,低着头,显得有些腼腆。张大妈在一旁使劲撮合:“你们看,老周会弄点花花草草,王姐做得一手好菜,这日子过起来,多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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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着,王姐搬进了我家,住进了次卧。搭伙前,我们说得很清楚:我每个月三千五的退休金,拿出一千五做生活费,剩下的我自个儿零花,王姐没有退休金,但她自己有点积蓄,她的钱她自己管,我们就是纯粹搭个伴,互相照顾。
日子刚开始,确实像张大妈说的那样,有滋有味。我早上起来,王姐已经把热腾腾的稀饭、馒头摆上了桌。我吃完去公园溜达,回来的时候,家里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我养在阳台上的那几盆兰花,也被她伺候得精神抖擞。到了晚上,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虽然话不多,但身边有个人,心里就觉得踏实。我一度以为,晚年的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可时间一长,问题就来了。王姐实在是太省了,省到了让我觉得窒息的地步。家里的灯,只要不是非开不可,她准保给你关了。我晚上看报纸,想开个亮点的顶灯,她就在旁边念叨:“开那个台灯不就行了?费那个电干啥。”洗菜的水,她要留着冲厕所;淘米的水,她要留着浇花。这本是好习惯,可她做得有点过了头。有一次我买了块五花肉,想做个红烧肉解解馋,她当着我的面就把肥肉全给片了下来,说:“这油都给你炼出来,能吃好几顿呢。剩下的瘦肉,炒个青菜就行了,吃那么油,对你这把年纪的身体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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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矛盾爆发,是在半年后。王姐的儿子要结婚,女方要十万块彩礼。王姐自己的积蓄不够,就来找我商量。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没看电视,而是给我泡了杯浓茶,坐在我对面,搓着手,欲言又止。
“老周,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我呷了口茶,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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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五万块,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是我攒了好几年的棺材本。借,还是不借?借了,她儿子拿什么还?一个在外面打零工的小年轻,自己生活都紧巴巴的。不借,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这人,心软。看着王姐那副为难的样子,我想起了我老伴当年为了我儿子上大学四处求人的情景。我叹了口气,说:“王姐,咱们搭伙,说好的是经济各自独立。你儿子的事,是大事,但我这钱……也是我的养老钱。这样吧,我借你两万,不能再多了。这钱,还不还都无所谓,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贺礼。”
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想到王姐一听,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声音也尖锐了起来:“老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你一个月三千五,又不用养家糊口,存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儿子不就是你半个儿子吗?你帮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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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从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就变了。王姐不再给我做早饭,地也不拖了,整天拉着个脸,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我做的菜,她不是嫌咸就是嫌淡。有时候我看着电视笑出声,她会冷冷地瞟我一眼,说:“有什么好笑的。”
那种压抑的感觉,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难受。以前的寂静是空的,现在的寂静是冰的,带着怨气。又撑了两个月,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天晚饭后,我主动开口:“王姐,要不……你还是搬回去吧。生活费我照样给你结清,另外我再多给你两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姐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难过,反而觉得松了一大口气。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屋子里亮堂堂的,心里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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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广场舞队的李大姐给我介绍的,叫小芳,五十八岁,离异多年,自己开过小卖部,能说会道,人也时髦,烫着一头卷发,穿着鲜艳的冲锋衣。跟王姐完全是两种类型。
小芳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像王姐那么沉闷,她爱笑,爱说话,还爱热闹。她搬来的第一天,就拉着我去逛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和饮料,说:“老周,人活着就图个开心,别对自己那么抠。”她还给我买了一件新夹克,说我穿得太老气。
她一来,家里就没安静过。早上是高亢的音乐,她要跟着视频做早操。下午是麻将声,她把她的牌友们都请到了家里来。晚上,吃完饭,她就拽着我去广场跳舞。我一个老头子,哪里会扭那个,被她硬拉着在人群里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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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地笑笑,跟着瞎比划了两下。我不喜欢这种热闹,但看着小芳那张充满活力的脸,我又不好意思扫她的兴。我想,或许换种活法也不错,人老了,是该多接触接触新鲜事物。
小芳不做饭,也不怎么做家务。她说她在外面累了一辈子,不想再伺候人了。我们一日三餐,大部分时间是叫外卖,或者去外面的小饭馆吃。家里的卫生,她提议请个钟点工,费用从生活费里出。
我们搭伙的协议是,我出生活费两千,她自己也有退休金,剩下的开销各管各的。一开始,我觉得这样也行,省心。可时间长了,我发现这生活费根本就不够用。小芳的朋友多,今天这个来搓麻将,明天那个来喝酒,迎来送往,都是我在花钱。她总说:“哎呀,老周,都是朋友,别那么小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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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敷面膜,听我这么一说,把面膜纸一揭,杏眼圆睁:“大吗?我觉得很正常啊。再说,钱花了才是自己的,你存那么多钱干什么?带到棺材里去啊?你儿子又不缺你这个。”
这话,跟王姐当年说的何其相似。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很疲惫。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安安静静陪着我,说说话,散散步的伴儿,一个能让家有家味儿的人。而不是一个把我家当成棋牌室和饭店老板娘。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女儿的事。她女儿想开个服装店,还差一笔装修款。小芳没直接跟我借,但天天在我耳边吹风:“哎呀,我家那闺女真是有眼光,看中的那个铺面位置绝了,就是手头紧了点。要是能盘下来,不出半年就能回本。”“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想法多不容易,做长辈的,能帮就得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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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又喝多了,回来跟我大吵一架。具体吵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周建国,你就是个自私鬼!捂着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用!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你连王姐那个土老帽都不如!”
她提到了王姐。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是啊,王姐虽然算计,但至少她让这个家像个家,有热饭热菜。小芳呢,她把这个家当成了旅馆,把我当成了提款机。这两个女人,一个想要我的钱去贴补她的家,一个想要我的钱去满足她的生活。她们谁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这个人,关心我累不累,开心不开心。
那一刻,我彻底清醒了。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酒精和愤怒而面目狰狞的女人,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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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个破地方!”
她走的时候,把那个她跳广场舞用的蓝牙音箱也带走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弹,心里不是难过,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解脱。
我站起身,把她那些牌友留下的烟头、瓜子壳都扫进垃圾桶,把窗户全部打开,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流进来。然后,我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我坐在我自己的餐桌前,慢慢地吃着,觉得这碗面,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一顿山珍海味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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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简单,但也充实。我不再害怕夜晚的寂静,反而觉得那是一种享受。我可以安安静安地看一本书,或者什么都不干,就那么坐着,回想回想过去的事。生病了?社区医院就在楼下,自己走过去就行。真到了动不了的那天,大不了就去养老院,我这笔钱,足够我挑个不错的了。
我现在才明白,晚年的舒服,不是身边有没有人,而是你的心安不安。搭伙,搭得好是缘分,搭不好就是劫难。你把对方当亲人,对方可能只把你当成一个饭票、一个钱包、一个免费的保姆。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睡在你隔壁房间的那个人,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与其把晚年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去忍受那些不必要的摩擦和算计,不如把生活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迁就谁的习惯。这份清净和自在,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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