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掌心里的时光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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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驾过豫东平原时,车窗缝里钻进来的风渐渐变了味道 —— 先是麦田的青涩,再是潮湿的土腥,最后混着一缕说不清的旧气,像从老木柜里翻出的旧书。导航提示 “距商丘古城还有 5 公里” 时,路边的路牌突然换成青灰色,上面刻着 “归德府” 三个篆字,笔锋里还沾着点泥渍,像刚从地下挖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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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车时,拱辰门的影子正斜斜铺在护城河上。我没急着找入口,先蹲在河岸边摸了摸护城河里的鹅卵石 —— 石头被水浸得滑腻,指尖能抠到细小的沙粒,是黄河改道时留下的痕迹。卖茶的刘婶推着小推车路过,竹筐里的粗瓷碗叮当作响:“姑娘,这城的石头都有岁数,比咱爷爷的爷爷还大呢。” 她递来一碗梨香茶,热汽裹着甜香扑在脸上,我忽然觉得,商丘的时光不是用来 “看” 的,是要攥在掌心里慢慢捂热的。
一、商丘古城:巷弄里的木与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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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宾阳门的门洞时,头顶的木梁传来 “吱呀” 一声,像老人咳嗽。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车轮压出浅槽,我踩着槽痕往前走,指尖划过壮悔堂的木窗 —— 窗棂上的雕花缺了个角,露出里面的实木纹路,摸起来糙得硌手。守堂的老王头正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竹篾穿过指缝的声响与巷口的梆子声缠在一起:“这窗是清初的老物件,以前侯方域就靠在这儿写文章,手说不定也摸过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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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进旁边的 “柴火巷”,突然撞见一座半塌的门楼。门楣上 “大夫第” 三个字只剩 “大” 和 “第”,中间的 “夫” 字被风雨啃得模糊,却在砖缝里钻出来一株瓦松,绿得发亮。住在巷尾的张奶奶正坐在门楼底下择菜,她指着砖缝说:“这砖是宋城的,底下还有两层城呢,下雨时砖缝里会渗出水,尝着有点咸,像海水。” 我蹲下来摸了摸砖面,果然有层细盐似的白霜,蹭在指尖沙沙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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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在古城深处的老茶馆歇脚,茶馆的八仙桌腿裹着铁皮,桌面被茶渍染成深褐色。掌柜的用粗瓷壶倒茶时,茶汤里飘着几片干梨花瓣:“这是宁陵的梨,晒成干泡在茶里,解腻。” 我捧着茶碗往窗外看,巷子里的灯笼渐次亮起,光透过壮悔堂的木窗,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格子,像把时光切成了小块。
二、芒砀山:石缝里的汉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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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上芒砀山时,刚过半山腰就遇见一场小雨。雨丝打在梁孝王陵的石牌坊上,溅起细小的泥点,我伸手摸了摸牌坊的石柱 —— 柱身上刻着卷云纹,纹路里积着黑褐色的苔藓,指甲抠一下,能刮下细碎的绿末。护林员老陈扛着锄头路过,裤脚沾着草屑:“这石是汉时的青条石,以前墓道里的石砖,比现在的水泥还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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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墓道往下走,凉意从脚底往上窜。墓壁上的凿痕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留着工匠的指印 —— 老陈说,这是当年工匠没来得及清理的 “活痕”,“你看这浅痕,是新手凿的,深的是老师傅,力道不一样。” 最意外的是墓里的排水道,青石板拼的沟槽里还能看见细小的水流,老陈蹲下来摸了摸沟槽:“两千年了,这水还能流出去,古人的心思比咱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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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在陈胜王陵的封土堆旁发现一片野枣林,枣子红得透亮,摘一颗咬开,酸甜的汁水里裹着土味。老陈说:“以前这陵上荒得很,我们护林员没事就来除草,后来附近村民也来,有的带点自家的菜种,在陵边种了片小菜园,现在还能看见几棵豆角架。” 我摸了摸陵前的石碑,碑角有个小缺口,老陈说:“是去年小孩爬上去玩,脚滑磕的,后来用水泥补了,你摸,补的地方比老石面糙。”
三、应天书院:墨香里的老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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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城往应天书院去的路,要穿过一片麦田。车停在书院门口时,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正被阳光晒得发烫,我伸手握了握 —— 铜环上的包浆滑腻,指腹能摸到细小的凹痕,是常年被人摸出来的。管理员小李正蹲在门后扫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声响里,混着院里的蝉鸣:“这门是复刻的,老门在文革时没了,但铜环是找老匠人按古样打的,你看这花纹,和书院里的碑刻能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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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明伦堂时,墨香突然裹住了人。堂内的案几上摆着几支狼毫笔,笔毛蓬松,我捏起一支,笔杆上刻着 “应天书院” 四个字,字缝里还沾着点干墨。小李说:“这是游客写剩下的,我们不扔,下次来还能用。” 后院的泮池边,几位学生正坐在石凳上写生,画板上的老柏树影歪歪扭扭,“这树有九百多岁了,以前范仲淹说不定在这树下讲过课,你摸树干,能摸到凸起的纹路,像老人的筋。” 我伸手贴在树干上,果然有段纹路硌着手心,像条小蛇盘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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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书院时,小李塞给我一张宣纸,纸上印着书院的全景图,是用朱砂拓的。“拓的时候用的是老方法,纸泡过糯米水,能存好几年。” 我把宣纸折起来揣在兜里,纸页的糙感蹭着掌心,像揣了片小叶子。
四、宁陵万亩梨园:花瓣上的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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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宁陵,车还没进梨园,风里就飘来甜香。停在 “梨树王” 旁时,树干的影子能罩住整辆车,我张开手臂抱了抱 —— 树干粗得抱不过来,树皮上的裂纹深得能塞进手指,指尖能摸到里面的湿意梨农马大叔正坐在树底下编竹筐,竹篾上沾着几片白花瓣:“这树七百多岁了,去年还结了两百多斤梨,我爷爷的爷爷就靠它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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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马大叔往梨园深处走,脚下的土软软的,沾着不少花瓣。走到老磨坊时,石磨正转着磨梨汁,磨盘转动的 “咕噜” 声里,混着马大叔的絮语:“这磨盘是民国时的,以前全村人都来这磨梨汁,现在就我还磨,年轻人嫌麻烦。” 他用粗瓷碗盛了碗梨汁,我喝了一口,甜里带着点涩,像春天的味道。磨盘旁的竹筐里,装着刚捡的梨花瓣,马大叔说:“晒干了泡茶,比茶叶香。” 我抓了一把放在手心,花瓣软得像棉花,还沾着点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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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花枝,在地上投下碎光。几个小孩在梨园里追着蝴蝶跑,衣角扫过花枝,花瓣簌簌往下掉。马大叔笑着说:“每年春天都这样,花瓣掉得比雪还多,扫都扫不完。” 我蹲下来捡了片完整的花瓣,夹在之前那张书院的宣纸上,花瓣的甜香混着墨香,像把两个季节叠在了一起。
五、燧皇陵:火种旁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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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上燧皇陵时,路边的松树渐渐密了起来。停在陵前的牌坊下,我先摸了摸牌坊上的石狮子 —— 狮子的爪子缺了个趾头,石面糙得扎手。守陵的老赵正坐在牌坊下抽旱烟,烟杆是铜的,被手摸得发亮:“这狮子是清代的,以前在陵前有一对,后来丢了一只,现在这只是后来找匠人补的,你看爪子,补的地方比老石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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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燧皇祠时,香火的味道混着松香飘过来。祠内的燧人氏塑像前,摆着个青铜火盆,火盆里的火苗轻轻跳着。老赵说:“这火是常年不熄的,用的是沼气,像老辈传下来的火种。” 我凑近火盆,手背能感受到暖意,火盆的边缘被人摸得光滑,指尖能摸到细小的划痕。祠壁上的彩绘正被阳光照着,老赵指着彩绘里的钻木取火图:“这是去年刚补的,颜料是按古方调的,用的是朱砂和石青,能管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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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后的博物馆里,陈列着几件新石器时代的石器。我摸了摸一件燧石工具,石片的边缘很锋利,老赵说:“这是真物件,距今有上万年了,你看这缺口,是当年用来取火磨出来的。” 博物馆的角落里,摆着个复刻的钻木取火装置,老赵演示给我看,木钻转动的 “吱呀” 声里,火星慢慢冒了出来,像把老时光又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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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商丘那天,车过宁陵梨园时,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 花海像片白云,慢慢飘在平原上。手心还攥着那片梨花瓣,干了之后软得像纸,甜香还在。兜里的宣纸折了两层,里面夹着花瓣,纸上的朱砂拓印沾了点花瓣的白,像时光留下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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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自驾让我懂了,商丘的美从不是 “古迹清单” 上的字 —— 是古城砖缝里的盐霜,是汉墓石痕里的苔藓,是书院宣纸的糙感,是梨园花瓣的软,是燧皇陵火盆的暖。这些不是 “景点”,是能攥在掌心里的时光:摸得到的纹路,闻得到的香气,听得见的絮语。若你想读懂它,不用查攻略,只要把车窗降下,让风带着土味进来,再蹲下来摸一摸路边的石头 —— 商丘的时光,早把密码刻在了能碰到的每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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