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邻居总蹭我停车位，我干脆骑电动车上班，半月后物业给我打来电话
“哥们儿，这位子空着也是空着，借我停一宿咋了？”
灰色越野车斜着压进来，前轮已经跨过白线。
男人摇窗，胳膊搭着车门，嘴角吊着笑。
“行不？”
刘强站在昏黄的车库灯下，手里拎着一袋子牛奶和面包。
他看了眼地面，又看了眼手机里那张“产权使用证明”的照片，声音不高：“不行。我家车一会儿下来。”
男人一挑眉：“你现在没车啊。”
“我说一会儿。”
男人耸肩，往后一靠：“兄弟，别这么死磕。大家都这么停。”
刘强没再跟他摆道理。
他绕到车尾，拿出一把小号的折叠地锁，啪一下竖在白线里侧。
动作利索，话不多。
男人笑没了：“你这意思是较劲？”
“不是较劲。是我的位子。”刘强把牛奶拎紧，“你要真急，就去物业问问。”
男人“嗤”了一声，把车挂倒挡，慢慢退出去，离开前丢下一句：“你这人，真抠。”
刘强没搭理，转身上楼。
那天夜里，他辗转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下楼，折叠锁不见了，白线上多两道黑黑的轮胎印。
他盯了三秒，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上班路上，风很硬，他把头盔压低了两指。
到公司，同事老高笑他：“怎么，车不要了，改骑小电驴了？”
刘强合上头盔扣，淡淡一句：“省点钱，也省点气。”
从那天起，他干脆不再开车。
改骑电动车上下班。
01
刘强三十来岁，干的是仓库这摊活，白天搬、晚上盘，忙时早九晚九，闲时也能沾点光。
他下过工地，做过销售，绕了一圈，最后卡在这个小公司里，薪水平稳，活扎实。
家里有老人，有个上小学的儿子，房贷每月六千八，车贷两千三，物业费按年收，水电燃气只涨不跌。
那块车位，是他咬牙买的。
不是地上画个线那种，是带使用权的。
他当时就琢磨，一到冬天，下班晚了，街边全是“临停”，找一圈心火直往上冒。
有个自己的地面，回家有盼头，脑子里不打鼓。
车位不算金贵，靠着一个转角，离电梯口两三分钟路，拐进去背阴，白天冷清，晚上更安静。
头一次被占，是个周末晚上。
灰越野正正好好趴那，玻璃下压着纸条：“临时一晚，见谅”。末尾留了电话号码。
刘强拨过去，对面很快下来个戴鸭舌帽的三十来岁男人，笑呵呵地道歉：“哥们儿，今天真没地方停，明儿一早就挪，改天请你喝酒。”
刘强看了他两秒，点头：“行，下不为例。”
第二天，越野又来了。
纸条还在，只是改成“临时两晚”。
第三天，纸条没了，车还在。
刘强没跟对方吵。
他先买了两个黄锥，四十来块钱，顶上用黑笔写“私家车位，勿占”。
晚上回家，黄锥不见了。
墙角多了两道黑胶痕。
他换硬点的——地锁。
买了个机械的，一百六十九，免电，锁杆一竖就算表个态。
第二天一早，锁杆被人掰弯了，像根坏掉的吸管。
刘强拍照，发在业主群，配了句话：“这手劲儿谁教的，想拜师。”
群里炸了。
“别整这些危险玩意儿，老人孩子看见容易摔。”
“人家自己车位立锁怎么了？”
“公共区域安装设施要报备知不知道？”
“报过。”
“报过也不行。”
吵两轮，物业跳出来打圆场：“文明停车，文明用位，禁止相互攻击。”
刘强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表情没变。
他去物业前台问。
前台小姑娘态度不冷不热：“先生，我们可以联系劝导，但是没有处罚权，摄像头能看到，但最多给对方打电话。”
刘强问：“那你们能不能把电话打到我这，让我跟他当面说清？”
小姑娘摇头：“不方便。”
刘强笑了下，没再说。
晚上回家，他把车停在小区外的收费停车场，过夜五十，第二天一早去取车，车身上落了层灰，心里直嘬牙花子。
转天他买了电瓶车，二手的，两千八，又花一百换了条新电池线。
“你这是干脆啊。”爱人把收据摊在桌上，“你那车位呢？”
“照样我的。谁停，是谁的事儿；我不用，是我的事儿。”刘强说。
爱人叹气：“你这人就这倔脾气。”
刘强没搭话，拿起电池检查了一遍线头。
孩子在客厅写作业，抬头问：“爸爸，咱家的车不开了吗？”
刘强摸摸他的头：“暂时不开。”
02
刘强不是爱较真，但他有底线。
这半个月，他每天照旧下楼。
不为吵，只为看。
他当日志记，简单直接：
周一，晚八点半，黑轿车占，十点走。
周二，白色面包压线停，半夜两点挪走，地上有油点。
周三，灰越野八点四十来，第二天五点四十走，规律得跟打卡似的。
周四，谁也没来，地上干净。
周五，下班点，白轿和灰越野对着抢，越野赢了。
他不拦，也不贴告示，碰上人就站两步远，客气一句：“兄弟，这位有人。”
十个里头，九个翻白眼：“你又不开，空着浪费。”
剩下一个，骂一句：“小气。”
刘强不接，转身就走。
他偶尔在阴影里站两分钟，把人的脸记个大概，穿什么衣服，什么时间来，停多久，走的时候还留不留一滩水。
保安老王巡到他附近，点了根烟，屁股口袋里揣着对讲机，压低声音说：“兄弟，别往心里去，咱这儿车多位少，谁都想图省事。”
刘强嗯了一声。
老王又说：“你那地锁别再装了，真有人栽了跟头算你头上。”
刘强喉咙动了动，没再争。
他去店里问过，地锁换一根杆要六十，宁愿花那钱也不想给别人当笑话。
周末，他爱人带孩子去上课外班，钱刷卡的时候，刘强眼皮抖了下。
他把嘴里的那口气往下压，摁了确认。
中午回家，岳母视频打过来，问外孙作业。
顺嘴问了一句：“听说你们车位老被人占，咋不让他们停，空着也是空着。”
爱人打圆场：“妈，别管了。”
刘强端着碗，浅浅笑了下：“妈，空着也是我的。”
岳母没吭声，哼了一声挂了视频。
晚上，刘强照例下去。
灰越野又来了。
这回车里坐了两个人，副驾一个小伙子，脚搁着中控，嘴里嚼着东西。
刘强站在白线上，敲了一下窗。
司机放下三分之一，脸没表情：“干啥？”
“这位有人。”
“你车呢？”司机眼睛看他：“拿出来我看看。”
刘强盯着他。
两秒，司机“啪”一下把窗升上去，挂倒挡往外推，又拉回正挡，挪到一条通道边压线停了。
副驾的年轻人笑得嚣张：“哥，你这也怂啊。”
司机道：“没必要跟这种怼。”
刘强没说话，脸上也没表情。
他没拍照，没录音，转身走了。
回家路上，风更凉。
他把电瓶车停在阳台，把电池拆下来，放在墙角充电，插座旁边贴了张纸，写着“晚上十二点拔”。
爱人看了一眼：“你干嘛像记账一样每天记？”
刘强说：“留痕。”
“留啥痕？”
“以后用得着。”
爱人摇头，没再劝。
03
业主群里没消停。
有人转了一条“共享闲置车位倡议”，配几张图，红蓝绿三色把“互助互利、邻里和谐”六个字画得大大的。
有人赞：“好主意。”
也有人问：“共享怎么判定？产权怎么界定？出了剐蹭算谁的？”
说着说着，有个叫“小陈”的又跳出来：“有些人死扣着不让停，空着也是空着，这不就是抠吗？”
下面有人回他：“你抠吗？你把你家门钥匙挂门口共享一下呗。”
“比喻不恰当。”
“恰不恰当你心里没数？”
又吵起来。
物业照例丢一张模板：“文明停车，文明用位，禁止相互攻击。”
刘强看看就划走了。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段时间，他改骑电动车，油钱省了不少。
但下雨天不方便。
他花了三十八买了件长雨衣，又买了两个厚手套。
夜里加班回来，手冻得僵硬，他把手套丢在电池边，手背上冻得发红，抹了点药油。
第二天一早，他带孩子去校门口，孩子突然问：“爸爸，那个叔叔为什么总停你的位置？”
刘强愣了一下：“他习惯了，觉得方便。”
孩子眨眨眼：“那你呢？你不方便吗？”
刘强摸他脑袋：“以后他知道了，就不来了。”
孩子“哦”了一声，没说话。
那天晚上，刘强在车库碰到两个陌生男人，把一张纸往墙上贴。
纸上毛笔大字：“共享有爱，自私可耻。”
他站在几米外，没过去。
两人贴完走人，中间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扫在刘强脸上，又滑开了。
刘强走过去，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两秒，伸手掀了个角。
纸张不厚，胶很粘，撕下来一角，墙皮就跟着掉了一块。
他没再动。
第二天，上边那四个大字被人用黑粗笔画了个叉，周围又被贴了两个笑脸贴纸。
像闹着玩。
下午，他收到物业群发的通知：“严禁私自张贴标语，发现即清除。另，车库摄像头将进行升级维护。”
他给物业打电话，问：“摄像头能拍到昨晚贴纸的人吗？”
对面答：“理论上可以。”
“那你们能不能……”
对面截断：“我们会统一处理。”
晚上九点多，刘强又下去。
灰越野来晚了，十点才到，进门时速度慢，像是在找什么。
车窗没摇下，直直往刘强那边开。
刘强站在白线上，没动。
车停住了，离他一米不到。
司机按喇叭，“滴——”一声又一声，像示威。
刘强没动。
保安老王从拐角过来，敲车窗：“喂，别按了，扰民。”
灰越野这才一脚油门，倒了出去。
老王走到刘强身边，低声说：“兄弟，你别老这个点下来。”
刘强看着他：“怎么？”
老王压低嗓子：“就说一嘴，没什么别的意思。”
刘强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白线，心里发闷。
04
这天，刘强下班早，五点多回到小区。
他没直接上楼，习惯性地下到车库。
入口处贴了新的公告：“禁止私装地锁等设施，发现一律拆除。倡导文明共享车位，互帮互助。”
落款是物业。
公告旁边，还新挂了个意见箱，塑料透明，里面空空的。
刘强站着看了两秒，嘴角动了动，没笑。
他绕到自己的车位，地上干净，白线没被压过，墙上也没别的东西。
正准备走，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短信：“您好，业主刘先生，您好，您上次提交的‘共享闲置车位意向表’我们已收到，后续将安排入群对接……”
刘强怔了下。
他压根没填过什么“意向表”。
紧接着另一个号码打进来：“刘先生？我们是‘临停共享’小程序的客服，您这边车位愿意每天晚八点到早六点共享，是吧？我们派人来贴牌，之后有收益统一打到您卡里……”
刘强脸色沉了：“我没有这个意向。”
对面一愣：“那您这边注册信息是完整的啊，姓名电话都有，照片也是您的车位，还是您本人站在车位旁边的照片。”
“照片从哪来的？”
“您不是上传的吗？”
“我没上传。”刘强挂了电话，眉头拧起来。
他马上打开手机，输入自己的手机号，果然弹出一个注册页面，里面显示一张模糊的车库照片，角落刚好能看到他站在白线边的背影。
实名认证是灰色的，但“共享时段：20:00—06:00”已经被勾选。
他退了出来，忍着气去物业。
物业前台还是那个小姑娘。
刘强把手机摊在她面前：“这是谁填的？”
小姑娘一愣，脸上写着“不想惹事”的表情：“先生，您别着急，这个不是我们平台，应该是外面的第三方，您可以在小程序里撤销授权……”
刘强压住火：“我没授权。”
她耸肩：“那就是有人帮您填了。您看，我们也管不了第三方平台。”
刘强笑了下，没笑意：“那你们公告里倡议共享，是不是跟这个平台是一伙的？”
她立马摆手：“不是不是，别乱说，都是倡议，倡议。”
“那你们升级摄像头，能不能把我这个车位最近半个月晚上八点到十点的录像调出来？”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得申请……而且，录像保存不了那么久。”
刘强盯了一秒，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回到家，爱人给他端茶。
他盯着杯子里冒的热气，半天不说话。
爱人试探：“要不，真共享？你定规则，晚上八点到十点收费，赚点也行。 ”
刘强摇头：“不是钱的事。 ”
爱人皱眉：“你现在弄得跟打仗似的，搞得大家都不自在。 叔叔阿姨们在群里说你呢，说你小心眼，还说你在墙上贴‘自私可耻’那张是你自己整的，故意带节奏。 ”
刘强抬头：“谁说的？”
“就那几个成天在群里活跃的人。 ”
刘强笑了，还是没笑意：“他们爱说就说。 ”
那天晚上，他按住了没下楼。
手机震来震去，业主群里有人一张一张发“共享车位”的二维码，还有人发“刚占到位子，感谢XXX热心业主”的截图，XXX里有人故意打了马赛克，有人故意没打。
半夜一点，刘强起床上厕所，顺手点开群，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发了一句：“有一说一，刘强那块儿，晚上不来停，浪费。”
后面有人接：“就是。谁让他横。”
又有人接：“听说他自己也在搞共享，白天还去物业闹。”
刘强把手机扣到床头柜上，没再看。
第二天，他照旧骑电动车上班。
午休时，同事老高打趣：“强子，你那车位上热闹啊，昨晚我回去看见好几台车在那一带转。”
刘强瞟他一下：“你怎么知道那是我那儿？”
老高笑：“你以为就你有车位？我们那栋都知道了，群里都在说你是名人。”
刘强没接。
晚上，他照旧去看。
地上还是两道水痕从里拖到外，像刚有人把车挪走。
墙上空空的，连那张“可耻”的纸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站了两秒，突然笑了下。
冷笑。
05
第十五天。
风更硬了，电瓶车一路颠。
刘强把头盔压到眉心，耳朵里全是呼呼的风声。
到了小区，他没上楼，直接下到车库。
那块地面干净，白线清清楚楚。
灯光映在水泥地上，冷冷的。
他准备转身走，手机震了一下。
陌生号码：“刘先生吗？我们物业陈。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