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晚饭桌上,小雅搅动着碗里的米饭,突然抬头说:“妈妈,我想喝牛奶。”
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并如此渴望地提出要喝牛奶。李静和丈夫王强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惊喜。
“想喝奶是好事啊,”王强笑着说,“补钙,以后能长得高高的!”
他立刻去村里的小卖部,买回了两排最好的纯牛奶。
当晚,他兴致勃勃地给女儿热了一杯,满怀期待地递过去。
小雅凑过去,像只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随即,她的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用力地摇着头。
“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怎么会不对呢?这就是牛奶啊。”王强有些不解。
“不好喝!”小雅很固执,小嘴噘得老高,任凭怎么哄,就是不肯再碰一下那个杯子。
李静端起杯子闻了闻,是正常的奶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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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那天起,小雅对“牛奶”的渴望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诡异的是,她只渴望一种“想象中”的牛奶。李静和王强为了满足她,几乎买遍了镇上超市所有货架上的品牌,进口的、国产的、有机的、高钙的……
结果全都一样。
每一次,小雅都是充满期待地凑过去,然后失望地推开,理由永远是那句:“味道不对,不好喝。”
几次三番下来,王强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觉得女儿纯粹是在无理取闹。“这也不喝那也不喝,以后别再提喝牛奶的事了!”
在王强粗暴地终止了这场“牛奶闹剧”后,小雅虽然不再主动提,但李静发现,女儿变得沉默了许多。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舔着嘴唇,眼神里有一种大人看不懂的、混杂着渴望与不安的情绪。
李静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隐约觉得,女儿执着寻找的,或许根本不是牛奶本身。
她开始留意女儿每天的行踪。
住在隔壁的独居老人王有力,也进入了她的视线。那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头,脸上总是挂着笑,见谁都打招呼。但李-李静本能地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看女儿时,那种过分热切的眼神。
不过,也仅此而已。她没有任何证据,将这个“奇怪的邻居”和女儿“奇怪的渴望”联系在一起。
直到那天下午。
02
那天,李静在院子里洗衣服,小雅就在不远处的巷口和几个小伙伴玩跳房子。
隔壁王有力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像往常一样,颤巍巍地走出来,手里拿着几颗糖,笑呵呵地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到糖,都礼貌地说了“谢谢王爷爷”,然后就散开了。
只有小雅,留在了原地。
王有力蹲下身,用一种李静听不清的、极其轻柔的声音在小雅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雅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犹豫和害怕,但随即,那种强烈的渴望又占了上风。她点了点头。
王有力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牵起小雅的手,走进了他的院子,并随手关上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李静的心猛地一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站起身,想过去看看,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这样贸然冲过去,会显得很不礼貌。
就在她犹豫的几分钟里,木门又开了。
小雅一个人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她的嘴角,还沾着一圈白色的奶渍。
“小雅!”李静喊了一声。
小雅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看到妈妈后,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嘴。
“刚刚去哪了?”李静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没、没去哪……”小雅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你跟王爷爷去他家了?”
小雅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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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了什么?”李静追问。
“……是牛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李静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是用杯子喝的吗?”
小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是……是一个很漂亮的白碗……”
白碗。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了李静的心脏。
不是方便的杯子,不是便携的盒子,而是一个需要端坐下来,被“招待”着喝的碗。
这其中所蕴含的、不正常的仪式感,让李静不寒而栗。
03
李静强压着内心的风暴,将女儿带回了家。
她没有再逼问,因为她知道,女儿已经被那个老畜生恐吓或洗脑了,再问下去只会让她更加恐惧。
当晚,她郑重地和王强谈了这件事。
“我今天亲眼看见了,王有力把小雅骗进他家,喂她喝东西!”
王强正在看手机,闻言漫不经心地说:“喂点东西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一碗糖水,你别大惊小怪的。”
“不是糖水,是牛奶!就是小雅一直念叨的那个味道!”李静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为什么我们买的她都不喝,偏偏只喝他给的?还是用碗装的!”
“用碗怎么了?”王强皱起了眉,觉得妻子在无理取闹,“人家老头子家里没杯子,用碗待客不是很正常吗?你能不能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那不是正常!那是个坐过牢的……”
“够了!”王强不耐烦地打断她,“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是不是非要闹得邻里不和才甘心?”
沟通再次以失败告终。
李静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冬天的寒风还要冷。她的身后,没有一个战友。
第二天,她送小雅去幼儿园时,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警告她:“妈妈再说最后一遍,以后离王有力远一点,不许和他说一句话,不许吃他一口东西,听见没有!”
小雅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这么“狠心”。
放学后,王有力又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那个白色的小碗,冲小雅招手。
小雅想起了妈妈的话,站在原地没动。
王有力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
从那天起,李静的对抗开始了。她像一只护崽的母狮,用尽一切办法,切断女儿和那个恶魔的所有联系。
她对抗的,是丈夫的愚昧,是女儿被蒙蔽的天真,更是那个隐藏在和善面具下,正对她女儿虎视眈眈的禽兽。
04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天。
小雅病了,高烧不退。在诊所打了点滴,回家后就一直昏睡,嘴里不停地念着胡话。
李静守在床边,心疼得一夜没合眼。
半夜,王强起身上厕所,路过女儿房间,听到了小雅带着哭腔的梦呓。
“牛奶……牛奶是凉的……爷爷坏……小雅不喝……”
那几个破碎的词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王强的心上。他一直以来的固执和自以为是,在女儿痛苦的呓语面前,瞬间崩塌。
他冲进房间,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和眼角挂着的泪珠,一股滔天的悔恨和愤怒席卷了他。
下一秒,他抓起门后的雨伞,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冲进了雨幕中。
他一脚踹开了王有力家虚掩的院门。
“王有力,你给我滚出来!”王强嘶吼着,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王有力披着衣服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浑身湿透、双眼通红的王强,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慢悠悠地说:“大半夜发什么疯?”
“我女儿到底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王强冲上去,一把揪住了王有力的衣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有力冷笑着,眼神里满是轻蔑。
王强被彻底激怒,他用力一推,年迈的王有力站立不稳,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一个旧木柜。
“哗啦”一声,柜子倒在地上,一个陈旧的皮箱从顶上摔了下来。
箱子的锁扣早已老化,一摔就开了。
从里面散落出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堆属于不同年代的小女孩的旧物——褪色的发卡、断了皮筋的头绳、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小女孩的单人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们,笑得天真烂漫,却和此刻他女儿病床上的样子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王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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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狡辩的老畜生,浑身颤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当场拨通了报警电话。
05
警察来了,又走了。
王有力被带走调查了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回来了。理由是,证据不足。
那些旧物件无法证明任何事,而小雅因为高烧和惊吓,根本无法清晰地陈述任何有效的证词。
王有力回来那天,整个云海村都像在看一场大戏。他像个凯旋的将军,坦然地接受着村民们“同情”的目光,而李静和王强一家,则彻底成了全村人唾弃的“恶人”。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座坟墓。
小雅的烧退了,但人却变得更加沉默。
她不再哭闹,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娃娃,眼神空洞地缩在角落里,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王强坐在客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浓重的悔恨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他恨那个逍遥法外的畜生,更恨自己当初的愚蠢和瞎了眼。
那天晚上,李静在厨房准备一点简单的晚饭,王强默默地去女儿房间,想帮她收拾一下凌乱的床铺。
在枕头底下,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块。
是一个带锁的、粉色的日记本。他记得,这是女儿六一儿童节时,他买给她的礼物。
鬼使神差地,他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那把脆弱的小锁。
日记本的前几页,画着潦草的太阳和房子,用拼音写着“爸爸妈妈带我去了公园,我很高兴”。
王强的手指粗重地往后翻动。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他死死地盯着日记本上那几页,上面没有多少字。
几秒钟的死寂后。
“嗬……嗬……”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从王强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脸上的血色尽褪,随即又涌上一股猪肝般的绛紫色。
“畜生!天杀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