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人的战争记忆，8，鬼子把机关枪送到你们手上，你们都不要！

刘竹溪口授；赵晓庆执笔

小 清 河 北

清河区老根据地位于胶济路以北小清河以南，东西一条线，地域狭长，被称为“一枪打穿的根据地”。三支队遭到日 伪顽夹击，生存艰难，必须继续向北发展，开辟小清河以北抗 日根据地，争取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1940年1月，山东纵队副指挥王建安到达寿光，在郑家 埝、央上召开会议，向三支队和清河地委传达山东分局、八路 军第一纵队的决定。

要求三支队必须迅速改变根据地局限于小 清河南地区“东西一条线”的被动局面，坚决向小清河北及 黄河两岸发展，打通和冀鲁边的联系，以建立巩固的抗日根据 地，长期坚持平原游击战争。

王建安在了解了清河根据地的抗战形势后十分感慨，说： “我可知道了你们坚持平原游击战的艰苦，战斗如此频繁。”

李人凤当时有两匹枣红色走马， 一匹是骟马，体型健硕；一匹 是骡马，身形修长。在央上开会时，李人凤把骡马送给了王 建 安 。

1940年2月22日，马千里司令带三支队后方司令部及其 直属队特务连，首先北渡小清河，进至博兴县北部。

2月底，基干一营教导员李曼村、副营长韩子恒带基干一 营一、三连过小清河北，进入邹平七区陶唐口(今属高青县) 地 区 。

三支队进军小清河北打的第一仗是东王文战斗。

1940年3 月1日，三支队后方司令部机关及特务连进驻博兴东王文村。

3日，日伪包围东王文，特务连与敌战至黄昏，打退了日伪进 攻。这是三支队试探性进入小清河北的第一次作战，虽然是反 扫荡，不是主动进攻，但影响很大，对日伪顽是一个震撼，对 抗日军民是一个有力鼓舞。

1940年2月，杨国夫带特务连在临淄高阳、苇子河、大夫店一带活动，并多次带特务连到大夫店以北博兴境内的赵家 庄活动。

刘竹溪在特务连任支部书记的时间很短，总共不到4个 月。

2月底，杨国夫接到清西方面的报告，基干一营一连指导 员孙化利在长山八区牺牲。孙化利是三支队最年轻的指导员， 军政兼优。他牺牲后，一连指导员职务由基干一营组织干事岳华代理。不久，支队将岳华调到在清中活动的基干一营二、四 连，任基干一营分支书记。杨国夫决定调刘竹溪到基干一营一 连任指导员，特务连支部书记职务由七团文化教员陈媖接任。

3月初，军区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岳拙园召刘竹溪谈话，向 他下达支队的任职命令。此时，他还不满20岁。

任命下达后，刘竹溪迟迟不能到职。小清河北被敌人封 锁，国民党桓台保安二十四旅占据小清河南，三支队被分割在 清中清西。基干一营一连在清西，从清中去清西，单独行动很 不安全，必须集体行动。

3月下旬，杨国夫再次带特务连进驻博兴赵家庄。

赵家庄 以北十华里是日军的兴福据点，刘竹溪带二排到赵家庄正北的 马家庄放排哨，担任警戒。马家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围墙东 北角有一个豁口。二排宿营选在豁口附近一户人家，进出村比 较方便。全排3个班轮流放班哨，守住围墙外通向北面的一条 自然沟。刘竹溪亲自带班，一宿没合眼。

早晨八九时，老百姓告诉他们，兴福据点的日伪军到傅家 园子抢粮。刘竹溪立即派四班班长李呈祥带一名战士去傅家园 子侦察，另派一名战士去赵家庄向杨国夫报告敌情。

李呈祥是广 饶县大王桥人，他和战士倒背步枪，外面穿上从老百姓那里借 来的棉袍，潜入傅家园子，发现确实有几十个日伪军在村子里抢粮。李呈祥完成侦察刚返回马家庄，日伪军也出傅家园子东 门，向马家庄走来。

二排排长徐传经首先接到李呈祥的报告，他向刘竹溪提 议：“傅家园的敌人向我们这里来了，我到西门占领围墙，迎头 打。”

刘竹溪认为二排在当前的位置上比较合适，但他没有坚 持自己的意见，做了一个折中——徐传经带四五班及机枪班占 领西门围墙，他带六班仍然据守自然沟。

杨国夫接到敌情报告，马上带特务连一、三排向傅家园子 出击。日伪军发觉赵家庄方向出现八路，掉头就往兴福据点跑。 二排在西门围墙上的机枪开火，因距离远，没有对敌人造成杀 伤。刘竹溪听到机枪射击声， 一看敌人跑了，立即带六班出 击，欲截住逃敌。他们追上敌人，与敌基本平行，但始终无法 超越。

日军以机枪拦射，六班占领阵地与敌人对射。日军机枪手 打了几个点射，突然停止射击，后撤到一条小河的桥上，以火 力掩护其他日伪军撤退。敌人扔掉马匹和抢来的粮食拼命跑， 一部分日伪军慌不择路，徒涉过河。战斗中，六班班长牺牲。

敌人在机枪掩护下逃回兴福据点，特务连缴获了几匹马、 若干粮食和两箱子弹。刘竹溪发现这两箱子弹的包装比较特 别，与以往缴获的不同，子弹不用牛皮纸包装，而是一排排地 压在铜板上。他后来知道，那些铜板是日式重机枪的保弹板， 用来给重机枪受弹机输送子弹。

战斗结束后，杨国夫当即在战斗地点附近一个村庄召开特 务连班以上干部会议。杨国夫分析总结这次战斗的得失，批评 二排：“鬼子把机关枪送到你们手上，你们都不要!”

刘竹溪非常懊恼，他认为这次战斗贻误战机，责任主要在自己，缺乏积极主动的进攻精神，战前就应该考虑到杨司令带 连主力出击，敌人肯定会逃跑。如当时他带二排主动出击，从 自然沟运动到北面，截断敌人退路，待杨司令增援上来，可全 歼这股日伪军。退一步说，如不采纳许传经的建议，二排在自 然沟待机，以一个排兵力加机枪班截击敌人，也可歼其一部。

三支队基干一营一连

傅家园子战斗后没几天，原特务团三营营长马函三到长山 担任县长，同行的还有十几名军队干部和地方干部，刘竹溪随 他们一起行动去基干一营一连上任。

他们从临淄大夫店出发， 经苇子河、卫固、桓台大围子里去长山，所有的人都携带武 器，夜间行军，白昼隐蔽休息。地下情报站和交通站派出向 导，沿途逐站交替接送。

4月初，一行人到达位于长山南部山区的长山八区，驻进 长白山东面入口的由家河滩。

第二天，刘竹溪留在驻地联系基 干一营一、三连，马函三等继续行程。刘竹溪在由家河滩住了 几天，遇上日军扫荡。长八区是清河区老根据地，老百姓非常 好，房东把他藏起来，反锁在屋里。这时天气已转暖，院子里 的香椿树长出新芽，房东大娘请他吃了一次白面馒头和香椿芽 炒鸡蛋。

刘竹溪原来听说基干一营一、三连在长八区，实际上一、 三连已经去了长山六区。六区在长山北部，从八区去六区有七 八十里地。

几天后，刘竹溪到达长六区，仍然没有找到一、三 连。他在长六区首先见到的是邹长大队的中队指导员张永忠。 张永忠的中队当时驻在小清河南岸渡口，对面就是小清河北岸渡口陶唐口。

此前，基干一营一、三连与张景南保安六团的战斗刚刚结 束，保安六团被一、三连打垮，向西逃匿。刘竹溪在张永忠的 帮助下，在刘家套找到一连，与一连连长李丕功见面。

第二 天，李丕功带他去见教导员李曼村、副营长韩子衡，向营首长 报到。营部将前任指导员孙化利、岳华曾经用过的一支德国二 把匣子，交给刘竹溪使用。

基干一营到铁路北后一分为二，

教导员李曼村、副营长韩子衡带一、三连坚持清西，

营长李汝琴奉杨国夫命令带二、四 连增援清中。

营部留在清西的人员有组织干事岳华、敌工干事曲荣、特派员郑仲哲和两个参谋。二、四连在去清中的途中与 日军发生战斗，李汝琴牺牲。

李曼村人称“小诸葛”,军政双全，德才兼备。他天赋 高，脑子很够用，战场感知好，指挥战斗机动灵活，判断准确。李曼村有很强的凝聚力，在部队中威信很高。他几天不讲 话，战士们就有情绪。每次部队 转移，他站在队列前一讲话，战 士们的情绪马上就上来。基干一 营有李曼村当教导员，下面连队 指导员的工作也好干。

解放战争初期的李曼村

李丕功打仗豁得出去，不怕危险，指挥靠前，对连队的训练 和日常管理也十分严格。战后必 须进行战斗总结是清河部队的传统，基干一营在这点上做得特别 好，而李丕功执行得尤为严格。

战斗 结束后，他一定要召开班以上干部会 议，对战斗进行点评，谁没打好，缺 点在哪里，批评得非常厉害。李丕功 当过司务长，很重视连队伙食。如小 米粥，他要求必须熬够时间，把粥熬 得稠稠的，用他的话讲：“要让它们你 跟我，我跟你，这样才好吃。”

李丕功 比刘竹溪大10岁，织机工出身，文化程 度 不 高 ， 字 写 得 跟 蚂 蚁 爬 一 样 。 他 经 常 同 刘 竹 溪 开 玩 笑 ， 说 ： “ 你 是 孔 夫子啊!”“你是吃屎分子(知识分子)啊!”李丕功是一个好人， 容易相处。他尊重政治干部，刘竹溪和他搭档，始终合作愉快。

1964年晋升少将 军衔时的李丕功

1955年，时任志愿军第二十三军副军长的他被授予大校军衔，1964年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江苏生产建设兵团副司令员的他被授予少将军衔，1982年退休时享受副兵团职待遇，2016年，李丕功少将去世，享年107岁，他是山东最长寿的开国将军。

韩子衡老成厚道，淡泊名利，为人谦和。他和李曼村是一 对老搭档，相互配合支持，对发展和巩固清西抗日根据地有很 大贡献，1943年1月，韩子衡在反扫荡中负重伤，自杀殉国。

岳华在刘竹溪到长六区之前已离开一连去清中任职。岳华 是一名优秀的政治干部，不善言辞，为人忠厚，工作踏踏实 实，1941年5月在博兴县大王桥战斗中牺牲。

刘竹溪到一连上任，一连的班子就算搭配齐了——连长李丕功、指导员刘竹溪、副连长许守笃、支部书记崔茂盛。

一连 当时的装备：捷克式机枪1挺，步枪较杂，有三八式、捷克 式、湖北条子，甚至还有老套筒，每班配发两把自制大刀，步 枪都配有清河兵工厂制造的刺锥。一连的装备一直到胶东反顽 都是如此。

这个时期，为了隐蔽部队行踪，各连都有代号， 一连是“长江”,三连是“松江”。过小清河后，部队一直没闲着，不 断地与敌人发生战斗。

1940年4月， 一、三连主要活动在长六区焦家桥(今属 邹平县)一带。其间， 一、三连在韩家套、刘家套两次反击 日军扫荡。

刘竹溪在刘家套战斗之后到一连任职，参加了韩家 套战斗。

韩家套的围墙特别好，易守难攻。日军从焦家桥据点 出来扫荡，兵力不多，也没有援兵，它吃不掉一、三连，一、 三连也消灭不了它。双方对峙到黄昏，日军被迫放弃扫荡，撤 回焦家桥据点。这两次反扫荡合称“韩刘二套战斗”。

韩家套战斗后，4月中旬， 一、三连渡小清河，在陶唐口 登上北岸，到小清河北邹平田镇区开展活动。渡河后一、三连 向东北方向行军10余里，进驻前池、后池。此后， 一、三连 多次到前后池一带活动。

在前后池附近一带活动了几天，部队转移到西南方的南寺 庄。

南寺庄是一个村庄群落，为中南寺、西南寺、东南寺3个 自然村的通称。

营部带三连驻西南寺， 一连驻中南寺。南寺庄 围墙残缺不全，但地形很好，这两个自然村相距很近，形成一 个东西向的长条状。

刘竹溪在回忆南寺庄战斗时特别指出： “南寺庄的地形和临淄的中齐、西齐差不多，很相似，也是两 个村庄距离很近。”

一 、三连在小清河北的活动被敌人察觉，高苑日军出动一 个小队，企图扫荡一、三连。

中午时分，东北方向有一辆日军 卡车向南寺庄驶来， 一、三连立即占领围墙，做好战斗准备。 日军卡车行驶到中南寺北面，一连开火，因距离较远，未对日 军造成杀伤。

日军在西南寺庄北面下车展开，攻击三连。日军 仅几十人，兵力不占优势，战斗不甚激烈。战至下午，日军发觉对手实力比较强，退出战斗撤回据点。

李曼村带一、三连从 陶唐口渡河返回韩刘二套休整。

4月，杨国夫带特务连、基干一营二、四连自寿光清水泊 出发北渡小清河，在广饶三岔登上小清河北岸，进入博兴北部 纯化镇、刘官庄一带。

5月，日军扫荡博兴、广(饶)北。杨国夫带特务连、基 干一营二、四连由博兴转移到清西，在陶唐口附近与一、三连 会合，而后渡小清河南下，从长六区跳到长八区，在由家河滩 一带活动。

部队在长八区隐蔽活动了若干天，在西面接近章丘 边界处，他们遭遇到正在扫荡的日军。这是从章丘过来的日 军，当时日军在南面山上，部队在山沟里。

杨国夫带特务连、 基干一营又从长八区跳出来，返回小清河北。

在南寺庄，部队 再次与扫荡的日军遭遇，打了一仗。双方交战一天，杨国夫在 黄昏时命令部队撤出战斗。这是杨国夫在敌后指挥作战的特 点，从来不打吃亏仗。

二次南寺庄战斗后，杨国夫带特务连、二、四连返回博 兴，李曼村、韩子衡带一、三连由陶唐口渡河转移至长六区。

日军扫荡仍在进行，但已接近尾声。

一、三连分散活动， 一连西行，天亮前驻进邹平辉里庄宿营。日军发现一连的行 动，追踪而来，在午后突袭辉里庄。日军在村外分兵，从两处 进村。连续多日反扫荡，战士们非常疲劳，放双哨的两名战士 打盹，没有发现敌情，一名战士牺牲，另一名战士鸣枪报警。

连部住在辉里庄的一个巷子里，九班驻在巷子口。

刘竹 溪、李丕功和两名通信员和衣睡在一张炕上，驳壳枪握在手 中。他们听到“叭勾”一声枪响，知道这是鬼子来了，马上 从炕上起来冲出院子。这条巷子是个死巷子，只有一个出口。

通信员先到巷子口查看敌情，发现几个鬼子在巷子口左侧，已 经把巷子堵住。李丕功反应敏捷，他冲出巷子口向右一拐，踩 着一个柴禾垛，从墙上翻出去。刘竹溪和两个通信员也照这个 办法甩掉了日军。

九班班长中弹负伤，九班战士朱云龙背起班长向外冲。他 左手扶住班长，右手提着一把刺锥，迎面撞上一个鬼子，抬手 一刺锥捅死鬼子。 一连突出辉里庄在村外集合，全连只牺牲一 名哨兵，另有几名战士负伤。

在转移途中， 一连又与另一路扫荡的日军遭遇。二排排长 杨吉春(绰号杨黑子)带着几个战士跑散，他的3把匣子也 不知怎么弄丢了。

李丕功对连队管理得很严，多次就此事批评 杨吉春。杨吉春丢枪后，营里没有多余的短枪，他一直背着一 支德国马拐子和一把大刀。

辉里庄战斗后， 一、三连渡小清河，经前后池、田镇，进 至黄河南岸滨县五区(今属高青县)。此时，日军在田镇还没 有建立据点。

敌工干事曲荣与周村特务队取得联系，特务队在敌占区关 系广泛，给一、三连补充了子弹和手榴弹。

4月，三支队在清 东反击张景月保安十五旅的进攻，弹药严重缺乏，杨国夫向清 西告急。李曼村通过周村特务队搞来了几千发子弹，韩子衡带 一连战斗力最强的两个班——一排一 、二班给清东送子弹。

一 、二班到清东后参加反击张景月的战斗，成了杨国夫的临时 警卫分队，几次保护杨国夫脱险。20多天后，韩子衡带一、 二班返回清西。

5月，山东纵队派红军干部郑大林到清河工作。郑大林从 鲁中出发，5月底到达长六区，任基干一营第二任营长。在营部，刘竹溪第一次见到郑大林。

清河三支队在这个时期的基本部署：

杨国夫带支队主 力——特务连、基干一营二、四连、基干三营大部，在博兴、 广北一带活动，清东、清西两头机动；

基干一营一、三连主要 在清西活动，有时候与二、四连联合行动；

基干二营主要在小 清河以南，清东的临淄、益寿临广四边一带活动。

清东北面就 是小清河入海口南岸羊角沟地区，已经到了渤海岸边。清东方 面主要是反击张景月保安十五旅的进攻，确保胶东至清河、鲁 中的重要通道“渤海交通走廊”畅通。

这是杨国夫坚持清河平原游击战争的基本战略——以博 兴、广北为中心，以清东、清西为支撑点，手中掌握住一支机 动力量，清东、清西两头机动，基干部队与地方武装相结合， 反击日伪顽的扫荡和进攻，不断地歼灭敌人、消耗敌人，巩固 和发展抗日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