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的台北监狱,墙面潮着水汽,走廊里一股汗味和药味混在一起,关着吴石,也关着刘建修,国民党第92军的中将,黄埔四期,几十年后他提起这段日子,脸上的纹路更深了一些,话不多,记得的东西还在心里飘着不走。
刘建修是因为台湾邮电总部涉共案被判了十五年,他刚进去那阵就盯上吴石,年纪比他大几岁,头发已经发白,穿囚服还是板板正正,腰杆那条线一直直着,走路稳,眼神不飘,像进了队列一样,不急不躁,饭菜差得很,砂子在牙缝里蹭得咯吱响,吴石每顿不剩,碗底见光,刘问他怎么想的,吴石抬眼说,身体是自己的,不能让他们糟践了,就算死,也得走得堂堂正正。
审讯提得勤,门口脚步声一串串响过来,起初回来身上就皮破点,后来衣服上都是血点,嘴角肿得说话不利索,手腕脚踝起了一圈圈血泡,他自己交代过一次,电刑落过身。
夜里灯光打在铁栏上,影子有点碎,刘建修摸了块干馒头递过去,吴石接了在手里捏着不动,瞅着栏外半天才开口,老刘,我这辈子没对不起谁,唯一愧疚的是妻儿,刘就顺着问一句,心里有没有后悔,吴石摇头,我为国为民,何来后悔,只是今后要苦了他们。
那段时间从三月一日到六月十日,吴石进出审讯室,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特务用电话线缠他的左眼皮,电通上去,玻璃体爆了,左眼看不见了,老虎凳那种板子坐得腿麻,指甲一枚枚被拔掉,竹签穿指,烧烙铁烫在手腕上烙出一道道印,肋骨被脚尖踢得发软,身上能见到的地方都是痕。
说到这儿,刘建修眼眶里水气飘上来又压下去,他记得很清楚,吴石最后一餐,狱方端来一碗白米饭,一个红烧肉,颜色油亮,吴石夹起一半往他碗里放,老刘,你也补补身体,刘摆手,吴石不让,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吧,别浪费了,他自己那半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嚼,像是在把味道记住,饭吃完擦擦嘴,他说了一句,我走了,总算没辜负信任。
门打开,人沉着走出去,步子稳,没问一句,没多看谁一眼,他到最后都没提任何同志的名字,所有的担子自己扛着。
刘建修后来活到老,再讲起这件事,嘴里还是那个意思,在那样一座牢里,暗不暗不重要,他记住的就是吴石不吭声,事来了往前顶,他见过很多军人,样子各不一样,吴石这个人,站在那里你一看就懂。
这些事写在档案里就冷了,放在人嘴里讲一遍又一遍,名字不掉,细节也不掉,吴石这个人,应该被后人记着,他的那句“总算没辜负信任”,被人听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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