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小李啊,别紧张!就当是去见一位老朋友的孙女,随便聊聊天。”出发前,张司令拍着我的肩膀,声音洪亮如钟,“那姑娘我见过,好!配得上我手底下最英勇的兵!”
我立正站好,军姿笔挺,手心里却全是汗:“报告司令,我不紧张!”
“你小子!”司令哈哈大笑,“去吧,拿出你在抗洪抢险时一半的胆子就行!”
我叫李伟,二十四岁,是猛虎师的一名普通班长。 说普通,也不尽然。 胸前那枚金光闪闪的一等功奖章,是我用半条命从九八年的滔天洪水中换来的。
那个夏天,江水疯了一样漫过了堤坝,整个县城都泡在了一片浑黄之中。我所在的部队是第一批冲进去的救援力量。三天三夜,我们没合过眼,驾驶着冲锋舟在废墟和激流中穿梭,寻找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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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最深刻的,是第三天下午。我们接到通报,说城西一栋快要垮塌的居民楼顶上还有人。我们赶到时,那栋六层小楼已经像个醉汉,在洪水中摇摇欲坠。楼顶上,有两个人影,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死死抱着一根避雷针。
“来不及了!楼要塌了!”冲锋舟上的战友冲我大喊。
我看着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小身影,不知怎的,想起了老家那个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侄女。 脑子一热,我把安全绳往腰上一系,另一头扔给战友:“拉住我!我去!”
洪水冰冷刺骨,里面混杂着各种杂物,好几次我都被暗流卷得差点上不来气。 靠近楼体时,一个巨大的漩涡差点把我和冲锋舟一起吞噬。 我拼尽全力,才抓住一截暴露在外的钢筋,手掌当场就被划得鲜血淋漓。
我像壁虎一样,一点点往上爬。每上一层,都能听到楼体内部传来“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当我终于爬上楼顶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楼顶上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脸色惨白,一条腿被倒下的水泥块压住了,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放军……解放军同志……”男人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声音嘶哑,“求你……先救我的孩子……”
“坚持住!我们一起走!”我吼道。
就在我准备先解救孩子的时候,男人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把怀里的女孩往我这边一推。
“带她走!快!”
几乎在同一瞬间,我脚下的楼板发出一声巨响,整栋楼猛地向一侧倾斜。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那个小女孩,用身体护住她,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避-雷针。巨大的离心力传来,我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扯断了。
我只记得,在即将被洪水吞没的最后时刻,我把小女孩奋力举起,推向了冲过来的战友们。随后,冰冷浑浊的江水就淹没了我的头顶。
后来,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听说,那栋楼在我落水后不到十秒钟就完全垮塌了。那个男人……没能上来。而我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被家人接走后就转院治疗了。我立了一等功,成了部队里的英雄。可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我没能把那个男人也一起救上来。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我也无从得知。
这件事,我从没对人详细说过。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我的伤也养好了,部队给我批了探亲假。临走前,一向不苟言笑的张司令却破天荒地把我叫到他家,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酒过三巡,他才说出了真实目的——给我介绍个对象。
“姑娘叫苏云,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今年二十二岁。 ”司令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给我,“她爷爷是我当年的老战友,一家子都是知书达理的人。 我把你的情况跟老人家说了,他特别满意,非要我做这个媒。 ”
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大头兵,哪里敢高攀什么大学生的。我连忙摆手:“司令,这……这不合适吧。我嘴笨,又常年在部队,会耽误人家的。”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司令眼睛一瞪,“好男儿就该配好姑娘!这是命令!明天下午三点,人民公园湖心亭,不见不散!”
军令如山,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我特地换上了那身崭新的军装,把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湖心亭。九十年代的公园,到处都是穿着的确良衬衫和喇叭裤的年轻人,我这一身橄榄绿显得格外扎眼。
我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心里比执行S级任务还紧张。 我一遍遍地演练着开场白:“你好,我叫李伟。 ”“你好,我是张司令介绍来的。 ”…… 感觉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傻气。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请问……是李伟同志吗?”
我猛地站起来,转身敬了个军礼:“是!我是李伟!”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哪是相亲,简直是部队点名。
对面的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皮肤白皙,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 她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比公园里的花都好看。
我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地放下手:“你…… 你好,你就是苏云同志吧?”
“嗯,我是苏云。 ”她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一直在我的脸上打量,那眼神很奇怪,不是普通相亲的审视,倒像是在…… 确认什么。
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今天天气……挺好的。”
“嗯。 ”她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我的脸,特别是我的额头。
“那个…… 张司令说,你还在上大学?”
“嗯,快毕业了。 ”
“学的是…… 师范?”
“嗯。”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正当我搜肠刮刮肚,想找下一个话题的时候,苏云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颤。
“李伟同志,去年夏天,你在我们江城参加抗洪抢险了,是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的?张司令应该不会把这些事拿去说。
我点了点头:“是的。 ”
“你还因为救人,立了一等功?”她追问道,声音里的颤抖更明显了。
“……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我不喜欢把这些事挂在嘴边。
苏云的眼圈,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就红了。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悲伤、感激、委屈,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苏云同志,你……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朝我走近了一步。亭子里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后,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手。
我以为她要擦眼泪,或者是要和我握手。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白皙纤长的手指,竟然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地,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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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很轻。
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相亲?弹脑门?
这个动作,太亲昵了,也太突兀了。 只有小时候,我妈或者我姐才会这样跟我闹着玩。 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怎么会……
我愣在原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到她弹完我之后,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没有去擦,反而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不记得了吗?”她哽咽着问。
记得?我应该记得什么?我使劲在脑子里搜索,可关于她的记忆,一片空白。我们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苏云同志,我们……以前认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看着我迷茫的样子,眼神从一丝期待,慢慢变成了失落。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手帕精心包裹着的东西。
她一层一层地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卷边的老照片。
她把那张照片递到我面前,举着,手抖得厉害。
“那你再看看这个。看看你还记不记得。”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只看了一眼,我的呼吸就瞬间停止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浑浊的洪水和断壁残垣。一个浑身是泥、穿着湿透了的迷彩服的年轻士兵,正半跪在冲锋舟的边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小女孩。那个士兵的脸上满是疲惫和伤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而他怀里的小女孩,正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那个士兵……是我!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在医院醒来后,战友拿给我看的报纸上的照片。当时一个随军记者恰好拍下了我把小女孩救上冲锋舟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姑娘。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和照片里那个小女孩惊恐的眼神,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小女孩……”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是你?”
苏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是我。”她泣不成声,“李伟同志,我找了你……整整一年。”
巨大的震惊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做梦也想不到,司令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竟然就是我当年从洪水里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怪不得,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怪不得她会问起抗洪的事,怪-不得她会突然哭……
那弹我脑门那一下……又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弹我?”我下意识地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苏云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着情绪。 她指着照片上,我怀里那个小小的她,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小时候,我每次害怕,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我哥哥…… 他就会这样弹我的脑门,然后说,‘别怕,有哥在呢’。 ”
她顿了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天,在楼顶上,我快要吓死了。你把我抱过去的时候,我太紧张,抓住了你的胳膊。就在楼塌下去的那一瞬间,你把我举起来,我感觉你的手,好像在我额头上……碰了一下。就跟哥哥弹我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是哥哥派你来救我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完全不记得这个细节了。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把她安全送出去上。或许是无意识的碰撞,或许是我下意识的安抚,我自己都忘了。可这个小小的、无意的动作,却被这个惊恐中的小女孩,记了整整一年。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歉,“我当时…… 太乱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没关系,你记得我就好。”苏云摇了摇头,她又把照片往我面前递了递,这一次,她的手指,指向了照片里,我身后的一个模糊的角落。
那里,在倾倒的楼板和汹涌的洪水之间,有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人影。那个人,就是我没能救上来的,她的……
“他是我爸爸。”苏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低沉和悲伤,“他为了推我出来,被压住了腿……”
我的心猛地一揪,那一天最让我愧疚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我没能……把他一起救上来。”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痛。作为一个军人,没能救下每一个等待救援的群众,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败。
“不,你不要说对不起。”苏云却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诡异。她用手指,死死地按着照片上那个角落,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伟同志,我今天来找你,除了想当面谢谢你,更重要的,是想请你再仔细看看这张照片。”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爸爸……不是被压死的。”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了,楼塌了,他被压在下面,怎么可能……
“这张照片,报纸上刊登的时候,裁剪过了,只留下了你和我。”苏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的那个角落,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和不甘,“这是我从那个记者手里求来的原版照片。你仔细看,看我爸爸的身边!”
我立刻凑了过去,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贴在照片上。
照片的像素很低,又因为是抓拍,画面很模糊。可经过苏云的提醒,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去看那个角落。在那个被我认定为是苏云父亲的男人身边,在那片倒塌的水泥板和钢筋的阴影里……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另一只手!
那是一只不属于苏云父亲的手!那只手从阴影里伸出来,手里似乎还握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用力地……按在苏云父亲的腿上!
一个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这不是意外!
这不是楼板坍塌造成的伤害!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在那栋即将倒塌的危楼楼顶,除了我和苏云父女,竟然还有第四个人!而这个人,正在对苏云的父亲施暴!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了。
“我也不知道。”苏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我爸爸是一家国营钟表厂的技术科长。那段时间,厂里正在研发一种新的机芯技术,我爸爸是项目负责人。洪水来之前,他说有非常重要的技术资料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必须回去取出来。他不放心,就带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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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拿到东西刚准备下楼,洪水就冲垮了楼梯。我们只能跑到楼顶。上去之后,楼顶上……就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我们厂里维修工的衣服,戴着口罩,说自己是上来检查避雷设施被困住的。当时情况紧急,我爸爸没有多想。可就在你们的冲锋舟出现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对我爸爸动手,想抢他怀里装着技术资料的铁盒子!”
“我爸爸为了保护盒子,和他扭打起来。就在那个时候,楼板塌了,我爸爸的腿被压住。那个人……那个人就趁机用一根钢筋,死死地撬住了那块水泥板,让我爸爸根本动弹不得!然后,你……你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