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包厢里回荡。
“在这海城,我四哥说的话,就是规矩。”
穿着花衬衫的马仔嚣张地用酒瓶指着地上的人。
被众人簇拥的李四海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如果我不答应呢?”
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故事,便从这里的不远处开始。
01
海城,一座靠海而兴的南方城市,白日里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
然而,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另一面才缓缓苏醒。
霓虹灯勾勒出娱乐会所暧昧的轮廓,烧烤摊的烟火气混杂着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对于大多数海城人来说,这是一个安逸的居所。
但对于少数人而言,这座城市是他们的猎场,是他们的帝国。
李四海,人称“四哥”,无疑是这个地下帝国的皇帝。
他的名字,在海城足以令小儿止啼。
从早年的街头斗殴,到后来掌控城中村的改造工程,再到如今垄断全城的砂石和土方生意,李四海的发家史,就是一部写满了血腥和暴力的海城地下编年史。
他为人嚣张跋扈,行事更是毫无顾忌。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到别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敬畏。
在他看来,钱和拳头,就是海城唯一的通行证。
而这两样,他都拥有得太多了。
今晚,李四海的心情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
城东的一块地皮,他在饭局上只用了三杯酒的时间就轻松拿下。
竞争对手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双手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孝敬”。
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
但酒桌上那些官员和商人虚伪的笑脸,让他感到一阵乏味。
他知道,那些人心里骂着他,却又不得不依赖他,这种感觉虽然美妙,但早已习以为常。
他需要一些新的刺激。
“嗡……”
黑色路虎揽胜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李四海亲自开着车,酒精让他的血液微微发烫,掌控着方向盘,就如同掌控着这座城市的命运。
他要去自己开的“天上人间”夜总会,那里有更烈的酒,和更懂事的姑娘。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流光溢彩。
李四海享受着这种速度带来的快感。
在他眼里,海城的每一条马路,都是他家的后花园。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正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这辆车和这座城市的浮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它的线条沉稳而庄重,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黑色的车漆在夜色中更显深邃,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开车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坐姿笔挺,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开得很稳,车速始终保持在限速之内,不急不躁。
车辆的后座,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中山装,身形清瘦,头发已经花白。
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纹路,但那紧闭的嘴唇和微微挺直的腰板,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似乎对窗外的繁华毫无兴趣。
这次来到海城,不过是为了处理一些早已被时光掩埋的私人旧事。
事情办完,他便会离开。
他以为,这次的行程会和过去无数次一样,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此刻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偏转。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即将在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迎来宿命般的交汇。
海城的傍晚,交通总是会陷入一种惯性的拥堵。
尤其是在从老城区通往新城区的这条双车道马路上,更是如此。
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说笑声、路边小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首杂乱无章的城市交响曲。
李四海的黑色揽胜,就被堵在了这片喧嚣之中。
他的前面,正是不疾不徐行驶着的那辆黑色红旗。
起初,李四海并没有在意。
但几个红绿灯过后,他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这辆红旗车开得实在太“规矩”了。
它不抢道,不加塞,总是和前车保持着一个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这种“规矩”,在李四海看来,就是懦弱,是挑衅。
他猛地按了几下喇叭,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然而,前方的红旗车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李四海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酒精和与生俱来的暴戾,开始在他脑中作祟。
“他妈的,开个破红旗,装什么大人物!”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
他又打开了远光灯,刺目的光柱一次又一次地晃向前车的后视镜。
这在海城,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催促方式,也是李四海的惯用伎俩。
通常情况下,对方要么吓得赶紧让路,要么就会停下车来理论,然后被他狠狠羞辱一番。
但今天,他失望了。
红旗车像是海中的礁石,任凭风浪拍打,我自岿然不动。
李四海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这座城市里,从来只有他让别人等,没有人敢让他李四海等。
一个拐弯的机会出现,李四海猛地一打方向盘,庞大的揽胜发出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硬生生地从红旗车的侧方挤了过去。
两车交汇的瞬间,几乎是擦身而过,惊得旁边的车辆纷纷避让。
超车成功后,李四海的怒气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为强烈的羞辱欲。
他猛地踩下刹车,故意在红旗车前停了下来,两车相距不过咫尺。
如果不是红旗车的司机反应迅速,一场追尾事故在所难免。
但这还没完。
李四海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同样停下来的红旗车破口大骂。
“开你妈个X!会不会开车?家里死人了赶着去投胎啊?”
他的声音洪亮而粗俗,充满了侮辱性的词汇,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但大多数人在看清是李四海那辆“海A·88888”的牌照后,都立刻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匆匆离开。
李四海骂得兴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掉刚才的憋屈。
他期待着对方要么认怂道歉,要么下车跟他理论,无论是哪种,他都准备好了后续的“节目”。
然而,红旗车的车窗紧闭,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李四海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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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推开车门,带着两个同样喝得满脸通红的小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给老子滚下来!”
他一边吼着,一边用力地拍打着红旗车的引擎盖,发出“砰砰”的巨响。
终于,红旗车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了。
走下来的,是那位神情冷峻的中年司机。
他关上车门,动作沉稳,丝毫没有因为被围堵而显出半分慌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四海,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先生,是你违章超车,并且危险驾驶。”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操你妈的!”李四海被他这副冷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在海城,老子就是规矩!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司机的鼻子上。
司机微微皱了皱眉,语气依旧没有波澜。
“现在,请你为刚才的言行道歉。”
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李四海这个炸药桶。
他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道歉?哈哈哈哈……我李四海活了四十多年,还不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今天,老子就教教你,在海城,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说罢,他不再废话,直接一拳朝着司机的脸上挥去。
在他看来,战斗,即将开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是他自己,亲手敲响了自己黑帮帝国的丧钟。
02
李四海的拳头,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常年打架的狠劲,直奔司机的面门。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狞笑着,一左一右地包抄上来,准备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彻底放倒。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街头霸凌。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就在李四海的拳头即将触及司机脸颊的瞬间,司机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平淡,就像是随手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他只是微微一侧身,就轻松躲过了李四海势大力沉的一拳。
同时,他的左手闪电般地伸出,精准地扣住了李四海挥拳的手腕。
李四海只觉得手腕上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仿佛被一把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司机的手腕轻轻一抖,一股巧劲传来。
李四海那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竟像个陀螺一样,不受控制地原地转了一圈,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而那两个包抄上来的小弟,下场甚至更加干脆。
司机在制住李四海的同时,身体没有丝毫停顿,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踢,正中左边小弟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小弟抱着腿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滚。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化作手刀,精准地劈在了右边小弟的脖颈处。
那个小弟连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秒。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
三个气势汹汹的打手,一个坐在地上发懵,两个躺在地上哀嚎昏迷。
而那个中年司机,依旧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褶皱的衣领,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路边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人,此刻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后退,生怕惹祸上身。
李四海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震撼。
他混迹江湖二十多年,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能打。
他也见过不少所谓的“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身手。
对方的动作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烟火气,每一招都是最简洁、最高效的制敌手段。
那根本不是街头斗殴的打法,更像……更像是军队里,那种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人。
酒,瞬间醒了大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踢到铁板了。
但多年的枭雄本性,让他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
面子,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司机,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他妈有种!你等着!今天你要是能走出这条街,我李四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开始打电话摇人。
这是他最习惯的解决方式,也是他最自信的底牌。
在他看来,你一个人再能打,能打得过十个?能打得过一百个吗?
司机冷冷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转身回到了红旗车旁,恭敬地敲了敲后座的车窗,似乎在向里面的人汇报着什么。
车窗没有摇下,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几秒钟后,司机直起身子,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电话拨通得很快,通话内容也异常简短。
“五道口,海A·88888,揽胜车主,寻衅滋事。”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重新站得笔直,像一尊雕塑,守护在车门旁。
李四海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断呼叫人马的兴奋感中。
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喂!阿虎!带上所有兄弟,来五道口!快!”
“强子!把你场子里的人都叫上,抄上家伙!有人砸场子!”
“所有在家的人,五分钟内赶到五道口,谁他妈迟到,自己去填海!”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自信心也随着每一个打出的电话而迅速膨胀。
恐惧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快感。
他要让这个外地人知道,在海城这片土地上,强龙也得盘着!
很快,刺耳的刹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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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七八辆金杯面包车和几辆轿车呼啸而至,将这片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车门纷纷打开,上百名手持钢管、砍刀和棒球棍的壮汉从车上涌了下来。
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文龙画虎,将那辆孤零零的黑色红旗围在了最中间。
刚才还算宽敞的马路,瞬间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阵。
刚才还对李四海指指点点的路人,早已吓得躲进了远处的店铺里,只敢从门缝里偷偷观望。
看到自己的人马到齐,李四海的腰杆瞬间挺直了。
他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重新点燃一根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
绕中,他脸上的狰狞和得意再次浮现。
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四哥”。
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着那辆被包围的红旗车,对着身后的上百名小弟高声喊道。
“给我砸!”
“把里面的人,拖出来,打断他们的手脚!”
“出了事,我担着!”
一声令下,上百名小弟发出震天的呐喊,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如同潮水般涌向了那辆黑色的红旗。
一场血腥的、毫无悬念的碾压,似乎即将上演。
03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吱——”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是那辆黑色红旗的后座车窗,缓缓地,降下了一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小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整个嘈杂的场面,竟然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打开的车窗。
他们想看看,这辆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面对上百名手持凶器的暴徒,竟然还敢如此镇定。
李四海也眯起了眼睛,他倒要看看,对方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车窗里,露出了那位老者的侧脸。
他没有看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也没有看叫嚣得最凶的李四海。
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了窗外。
他看的,是路边一棵有些年头的老槐树,是远处一栋略显破旧的居民楼,是海城这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怀念,有感慨,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
仿佛眼前的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途经此地的过客,偶然被卷入了一场与他身份毫不相符的街头闹剧。
这种极致的平静,和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李四海的小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李四海眉头紧锁,他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不是武力上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俯视般的气场。
就好像一头狮王,在面对一群鬣狗的挑衅时,甚至都懒得发出一声咆哮。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
李四海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再次怒吼道。
“一个快死的老东西,就把你们吓住了?给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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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老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但目光依旧没有落在李四海身上。
他看的,是站在车门旁,如标枪般笔挺的司机。
接着,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