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把两百块钱甩在副驾驶座上,对她说“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混蛋,但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为了这场相亲,我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洗车、打蜡,甚至换了新的香薰。我设想过一百种尴尬的可能,也期待过一丝心动的火花。
我唯独没有想到,三个小时的相处,最后会用金钱来结算,像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而这一切,都得从那个周六的傍晚,我接到她电话时说起。
第1章 精心准备的约会
“喂,是陈阳吗?我是李曼。”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矜持,像夏日里加了冰的柠檬水。我赶紧把嘴里叼着的半截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
“啊,是我是我。李曼你好,张伟跟我提过你。”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但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快了两拍。
张伟是我大学同学兼公司同事,一个星期前,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茶水间,说要给我介绍个“绝对的女神”。照片上的李曼,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呼。长发,大眼,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笑得温婉恬静。我一个奔三的程序员,平日里打交道的除了代码就是逻辑图,这种等级的女孩,在我的生活圈里约等于稀有物种。
“嗯,张伟也跟我说你人不错,挺老实的。”她在那头轻轻笑了一下,“我们约的七点,在江滨公园的那个咖啡馆,对吧?”
“对对,风语者咖啡馆,我提前订好位置了。”我赶紧补充道,生怕她觉得我办事不牢靠。
挂了电话,我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这次见面,我特意翻出了衣柜里最贵的一件衬衫,熨得平平整整。脚上的皮鞋也擦得能照出人影。最重要的,还是我那辆开了三年的大众朗逸。
这辆车是我工作后攒钱买的第一件大宗商品,平时爱护得跟宝贝似的。今天下午,我更是花了两个小时,里里外外给它做了个“大保健”。车内一尘不染,连脚垫都是新换的,中控台上摆着我精挑细选的海洋味香薰,味道清新不刺鼻。
我总觉得,车是一个男人的第二张脸。一个能把车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男人,生活态度上总不会太差。我希望李曼能看到这份细致。
六点半,我准时从家里出发。晚高峰的城市有些拥堵,车流像一条缓慢移动的彩色长龙。我握着方向盘,手心微微出汗,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见面的开场白。是该夸她照片比本人好看,还是本人比照片好看?好像怎么说都有点油腻。
干脆就简单点,说一句“你好,我是陈阳”,然后看她反应。
到了江滨公园,我提前十分钟在停车场找了个好位置停好车。对着后视镜,我最后一次整理了一下发型,深呼吸,然后下车走向那家名叫“风语者”的咖啡馆。
咖啡馆临江,装修得很有格调。我报上预订信息,服务员把我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看出去,江面在夕阳的余晖下波光粼粼,几艘游船悠闲地驶过,景色很美。
我坐下来,心脏“怦怦”地跳。这感觉,比我第一次做项目演示时还紧张。
七点整,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推门而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李曼比照片上更高挑,皮肤很白,妆容精致,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她环视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了我。
我赶紧站起来,有些拘谨地朝她挥了挥手。
“李曼?”
她微笑着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也随之而来。“陈阳,你好。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我有些语无伦次,连忙把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喝点什么?”
她接过菜单,纤长的手指划过一个个饮品的名字,最后点了一杯价格不菲的手冲耶加雪菲。我则要了一杯最普通的美式。
等待咖啡的间隙,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我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从天气聊到工作,再从工作聊到最近热映的电影。李曼的回应很得体,总是微笑着,偶尔点头,但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她在听。
我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似乎对我说的东西兴趣不大,但又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她的目光偶尔会越过我,看向窗外的江景,又或者落在我的手腕上——我今天特意戴了那块刚入职时买的天梭表。
“听张伟说,你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她终于主动开口,问了一个关于我的问题。
“嗯,对,做后端开发的。”我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体,“就是负责服务器和数据库那块,可能说起来有点枯燥。”
“哦,那挺好的,现在互联网行业是风口嘛。”她点了点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收入应该不错吧?”
这个问题来得有点突然,但我还是老实回答了:“还行,养家糊口没问题。公司效益好的话,年终奖会多一些。”
“你有自己的房子吗?”她接着问,语气很随意,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我愣了一下。相亲问这个倒也正常,只是她问得太直接,让我有点没准备好。“嗯,前年刚买的,在城东那边,不过还在还贷。”
“哦。”她应了一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哦”字里,似乎包含着一些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接下来的聊天,基本都围绕着我的“硬件条件”展开。车子是什么牌子,月供多少,房子多大,公积金有多少……我感觉自己不像在相亲,更像是在接受一场背景调查。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或许现在的女孩子都比较现实,先了解清楚物质基础也无可厚厚非。
毕竟,谈恋爱结婚,终究是绕不开这些的。
我试图把话题拉回到一些轻松有趣的事情上,比如我的爱好是爬山和摄影,问她周末喜欢做些什么。
她淡淡地说:“逛街,做美容,或者跟闺蜜喝下午茶。”
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这些话题的切入点,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一个多小时的咖啡时间,就在这种时而尴尬,时而像面试的气氛中过去了。买单的时候,我主动抢着付了钱,两杯咖啡加一份甜点,一百八十多。李曼没有丝毫要AA的意思,很自然地拿起包,站在一边等我。
走出咖啡馆,江边的晚风格外凉爽。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送你回家吧?”我打破了沉默。
“好啊。”她答应得很干脆。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她忽然指着不远处一辆白色的宝马X3说:“你看那辆车,真好看。我一个闺蜜最近就提了一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嗯,是挺不错的。”
她转过头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这辆朗逸开了多久了?没想过换一辆好点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第2章 变味的车内谈话
坐进我的车里,李曼的第一个动作是拿出手机,对着车子的内饰拍了张照。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飞快地在屏幕上打着字,大概是在跟闺蜜分享。这个小动作让我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你这车收拾得还挺干净的。”她收起手机,环顾了一圈,语气里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单纯的陈述。
“嗯,我比较爱惜东西。”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应道。
导航设置好她家的地址,在城西的一个高档小区,离这里差不多要开半个多小时。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之前在咖啡馆,至少还有环境音和来往的客人作为背景,现在这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沉默被无限放大,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我打开了音乐,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平时都听这种歌?”她忽然问。
“嗯,开车的时候喜欢听点安静的,不容易分心。”
“哦,我喜欢听热闹点的,Kpop之类的。”她说着,自顾自地连上了车载蓝牙,开始播放她手机里的音乐。瞬间,强劲的鼓点和我不熟悉的韩语歌词充满了整个车厢。
我有点不太适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约会,迁就一下女生是应该的。
车子一路向西,穿过城市的霓虹。李曼似乎对窗外的夜景更感兴趣,偶尔会拿起手机拍几张照片。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则专心开车,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场约会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观点的碰撞,没有兴趣的共鸣,甚至没有轻松的玩笑。我感觉自己像个司机,载着一位付费的乘客。而我支付的“费用”,就是那一顿咖啡,以及我所有的耐心和殷勤。
我开始怀疑,张伟口中的“女神”,是不是只存在于那张精修过的照片里。现实中的李曼,美丽依旧,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让人无法靠近。
快到她小区门口时,我放慢了车速,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我走进去就行。”她指了指不远处。
我点点头,将车稳稳地停在路边,熄了火。车内的音乐也随之停止,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好了,到了。”我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礼貌的微笑,“今天谢谢你出来。”
“嗯。”她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意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我。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怎么了?”我有点疑惑。
“陈阳,”她开口了,声音很轻,“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又来了。相亲的固定流程。我定了定神,斟酌着词句:“挺好的,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这是实话,但也是场面话。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微微蹙起了眉。“就这些?”
“呃……”我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接。难道要我说,我觉得你有点物质,有点高冷,我们可能不太合适?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说,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我是说,你对我……有感觉吗?”她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股好闻的香水味又一次清晰地传来,但我此刻却无心欣赏。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这个……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说感觉什么的,可能有点早。”我选择了最稳妥的外交辞令,“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多了解一下。”
“做朋友?”李曼的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陈阳,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我也二十七了。”她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玩‘从朋友做起’的游戏。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下一个,不是很简单吗?”
她的直白让我瞠目结舌。我一直以为,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是水到渠成的过程。但在她这里,仿佛成了一道可以快速求解的方程式。
“可感情……不是买东西,不能这么简单地判断合不合适吧?”我试图表达我的观点。
“有什么不能的?”她靠回椅背上,双臂环胸,姿态显得有些强势,“你看,你有房有车,工作稳定,长得也还算周正,不抽烟不喝酒,这些是你的优点。而我呢,年轻漂亮,身材好,会打扮。我们俩的条件摆在这里,匹配一下,不就能知道合不合适了?”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把我们的关系,或者说,把我们两个人,当成了可以量化的商品。所有的条件都被贴上标签,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彼此的价值。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给我“估价”。我的车,我的房,我的工作,我的手表,都是她评估体系里的一个个参数。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荒谬。我精心准备的一切,我小心翼翼的试探,我那点可笑的期待,在她面前,就像个笑话。
“所以,你的结论呢?匹配结果怎么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自嘲。
李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说实话,你的硬件条件,只能算及格。”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评判,“车子太普通了,房子还有贷款。不过看在你人还算老实的份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我的拳头在方向盘下悄悄握紧。这已经不是冒犯,而是侮辱了。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冷笑了一声。
她好像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讽刺,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今天跟你出来了,也花了不少心思打扮。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你看,我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一个晚上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眼神坦然得可怕,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第3章 荒唐的“时间成本”
“不能就这么走了?”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家就在前面,我不走,难道在这车里过夜吗?”
我试图用开玩笑的语气来化解这诡异的气氛,但李曼的表情却异常严肃。
“陈阳,你别跟我装傻。”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耐烦,“我问你,我们从见面到现在,多久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内显示屏上的时间,九点四十五分。“差不多……快三个小时了吧。”
“对,三个小时。”她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个重要的数据,“为了见你,我下午特意去做了个头发,化了一个半小时的妆。我身上这件风衣,上个星期刚买的,两千多。还有我的口红、粉底、香水……这些都是成本,你懂吗?”
我彻底懵了。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她这番话里的逻辑。
“成本?”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不然呢?”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花时间、花钱打扮自己,出来陪你聊天喝咖啡,难道是做慈善吗?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一个晚上我推掉了另外两个局,你知道那两个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我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原来,这场约会在她眼里,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生意。她投入了“成本”,现在到了该计算“收益”的时候了。
“所以呢?”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第一,这三个小时,你不能让我白白浪费。第二,既然我们不合适,那你总得对我今晚的付出,给一点补偿吧?”
补偿。
这个词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脑门上。
我活了二十九年,读了那么多书,信奉着“真诚待人”的准则,我从来没想过,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可以被赤裸裸地量化成这个词。
“我请你喝了咖啡。”我提醒她,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那一百多块钱,连我的打车费都不够。”她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陈阳,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开这车,住那样的房子,应该懂得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
“什么规则?”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等价交换。”她说得斩钉截铁,“我付出了我的美貌和时间,你就应该付出相应的金钱。这很公平。”
公平?
我气得笑出了声。我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我无法理解她的世界观,更无法理解她的无耻。
“李曼,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男人都应该为你这份‘美貌’买单?”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这是男人应该有的风度。你约我出来,就代表你认可我的价值。现在约会结束了,你想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一个逻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好,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开车门,“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下车。”
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力气不大,但指甲却掐得我有点疼。
“我说了,你不能走。”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今天这事儿不说明白,谁也别想走。”
我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还想干什么?抢劫吗?”
“说话别那么难听。”她整理了一下被我弄乱的衣袖,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正当权益。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五百块钱,就当是我今晚的时间损失费、妆容损耗费。我们两清,以后谁也别联系谁。”
五百块钱。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涂了昂贵粉底而显得毫无瑕疵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恶心。
钱不多,甚至不够我给车加满一箱油。但这个钱的性质,却像一根毒刺,扎得我浑身难受。这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赠送礼物,这是一种……侮辱性的交易。她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急于求偶的傻子?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凯子?
“如果我不给呢?”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
“不给?”她冷笑起来,“陈阳,你可想好了。你不给,我就不下车。我就坐在这里,我们耗着。等会儿要是有人过来,或者警察来了,我就说你非礼我。你猜,一个单身男人,晚上把一个女孩子拉到车里不让走,别人会信谁?”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她,这个几小时前我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女人,此刻在我眼里,和一个敲诈勒索的无赖,没有任何区别。
她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她用她最大的资本——她的性别和美貌,作为武器,对我进行赤裸裸的威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她有距离感。那不是矜持,那是审视。她不是在寻找伴侣,她是在寻找客户。
而我,显然是一个不合格的客户。
第4章 尊严与金钱的对峙
车厢内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车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灯光一晃而过,照亮李曼那张平静却又充满算计的脸。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屈辱、荒谬……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报警?就像她说的,深夜里,一男一女在车里发生纠纷,警察来了怎么说?事情的起因是如此的离奇和“不体面”,我几乎可以想象到旁人异样的眼光。我一个要面子的人,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
跟她耗着?她一个女的,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时间越长,对我越不利。
给钱?给她五百块钱,就等于承认了她那套荒唐的逻辑。我的人格,我的尊严,在这场交易里,就值五百块钱。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的无助和恶心。
“怎么,想不通?”李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胜利者般的轻蔑,“陈阳,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你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五百块,让你看清一个人,很划算。”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进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我是该买个教训。教训我不该对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教训我不该轻易相信一个只见过照片的人。
我转过头,不再看她,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远处的江面上,游船的灯火已经稀疏,这座城市即将进入深夜。而我,却被困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和一个价值观扭曲的女人对峙。
“李曼,”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吗?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换算成金钱?”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钱吗?有了钱,才能买漂亮的衣服,用好的化妆品,去高档的餐厅。你努力工作写代码,不也是为了赚钱买房买车吗?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不一样。”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完全不一样。我工作赚钱,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是为了给未来的家庭一个保障。钱是工具,不是目的。而在你眼里,钱就是一切。你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时间、情感,明码标价地出售。”
“说得真好听。”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你们男人不也一样?看到漂亮女孩就想追,不就是看中了我们的外貌价值吗?你们用钱来换取我们的青春美貌,我们用青春美貌换取你们的物质基础,这叫各取所需。”
我闭上了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我无法说服她,就像我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们的世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在这条鸿沟面前,所有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也许,结束这场闹剧的唯一方式,就是满足她的要求。
这不是妥协,也不是懦弱。我只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纠缠。我想尽快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空间,把这个人和这件事,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清除出去。
我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里没有那么多现金,只有两百多块。
我把所有的纸币都抽了出来,数也没数,直接扔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身上就这么多现金。”我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拿着,然后下车。”
李曼看着座位上那几张散落的钞票,皱起了眉头。“不够五百。”
“我说了,就这么多。”我重复道,同时伸手按下了中控锁的解锁键,车门“咔哒”一声弹开,“或者你一分钱都拿不到,然后我们就在这儿耗到天亮,你自己选。”
我的冷静似乎让她有些意外。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钱,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她可能在权衡,是继续纠缠下去,冒着一分钱都拿不到的风险,还是见好就收。
几秒钟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把那几张钞票一张张捡起来,理平整,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名牌包里。动作优雅,仿佛她收下的不是几张充满屈辱的钱,而是一份理所应当的报酬。
“两百就两百吧。”她拉开包的拉链,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口吻,“算你倒霉,今天遇到的不是我那些脾气不好的闺蜜。”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条腿迈了出去。就在她准备下车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微笑。
“对了,陈阳。忘了告诉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张伟,上个星期刚追到我一个闺蜜。为了追她,光是送礼物就花了好几万呢。你啊,还是太小气了。”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个高档小区的门口,背影窈窕,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愉快的晚宴。
第5章 解脱与空洞的夜
李曼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的灯光下,我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洞。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那里还残留着她香水的味道,以及那几张钞票曾经待过的地方。一切都好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发动了车子,没有立刻掉头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深夜的街道上行驶。城市的喧嚣已经褪去,只剩下路灯拉长我孤独的影子。车载音响里还放着李曼之前连接蓝牙播放的Kpop,那欢快的节奏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我关掉音乐,打开了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吹在脸上,有点疼,却让我清醒了许多。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重播。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这叫等价交换。”
“你还是太小气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认真工作,努力生活。我省吃俭用,付了房子的首付,买了这辆能为我遮风挡雨的车。我待人真诚,尊重女性。我为了这次约会,做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准备,展现了我最大的诚意。
可换来的,却是被当成商品一样估价,被当成傻子一样勒索,被当成小气鬼一样嘲讽。
原来,在我看来无比珍贵的真诚,在有些人眼里,一文不值。原来,我引以为傲的踏实和努力,在有些人看来,只是“及格线”的平庸。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了我。这不是工作上项目失败的挫败,也不是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挫败,而是一种价值观被彻底颠覆和否定的挫败。
我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江边,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
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我想起了张伟。那个热情洋溢,说要给我介绍“女神”的兄弟。李曼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张伟追她闺蜜,花了“好几万”?
我掏出手机,翻到张伟的微信,拨通了语音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张伟带着睡意的声音:“喂,阳子,这么晚了,啥事啊?”
“你跟李曼的闺蜜……在一起了?”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张伟有些尴尬的笑声:“嘿嘿,消息这么灵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怎么,你跟李曼聊得怎么样?有戏吗?”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李曼啊?就我女朋友的闺蜜呗,长得漂亮,挺会玩的。我女朋友说她眼光高,一般的男人看不上。我寻思着你条件不错,人又老实,就想让你试试。”张伟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似乎对李曼的为人并没有深入的了解。
我苦笑了一声。是啊,眼光高。高到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一切。
“张伟,”我顿了顿,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他,“我跟她,结束了。而且结束得……非常不愉快。”
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把今天晚上的经历,从咖啡馆的“背景调查”,到车里的“成本核算”,再到最后的“五百块补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慢,很详细。每说一句,都像是把刚刚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再撒上一把盐。
电话那头,张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等我说完,他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阳子……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愧疚,“我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我女朋友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这……这也太离谱了!”
“不怪你。”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也是一片好意。
“不行,这事我得找我女朋友问清楚!她们这圈子到底怎么回事!”张伟的语气激动起来,“还有那两百块钱,你别要了,我转给你!这事儿因我而起,我得负责!”
“不用了。”我拒绝了他,“钱是小事。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再次陷入了沉思。
张伟的女朋友,李曼,还有她们的闺蜜圈子……或许在她们那个世界里,李曼的行为是常态,是她们都默认的“游戏规则”。她们将自己包装成昂贵的商品,等待着合适的买家出价。而像我这样,试图用“真诚”来开启一段关系的人,在她们看来,可能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闯入者。
我突然想起了我那辆被精心清洗过的大众朗逸。我曾经那么爱惜它,觉得它是我的脸面,是我努力的证明。可在李曼看来,它只是“太普通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我努力营造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那一刻,我终于解脱了。
不是因为想通了什么大道理,而是因为我彻底放下了。我放下了对这场相亲的期待,放下了对李曼的愤怒,也放下了那个试图用外在条件来证明自己的、有点可悲的自己。
我甩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两百块钱,买的不是一个教训,而是我的尊严。我用它告诉她,也告诉我自己:我的世界,你不配进入。你的规则,我不屑一顾。
我重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向家的方向驶去。
回家的路上,我把车窗开到最大,任凭深夜的风呼啸着穿过车厢。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终于被吹散得一干二净。
第6章 回归与内心的清扫
回到家已经快午夜了。
我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换鞋的时候,我看到了摆在玄关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和爸妈的合影。照片里,他们笑得一脸淳朴。我爸是个退休的工人,我妈是家庭主妇,他们一辈子省吃俭用,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做人要实在”。
“实在”,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在今晚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通行世界的准则。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黑暗能放大人的情绪,也能包裹人的脆弱。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部循环播放的黑白电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是周日,我睡到快中午才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亮斑。宿醉般的头痛提醒我,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热水澡,想把昨晚的晦气和疲惫全都冲刷干净。站在浴室的热水下,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突然觉得,也许“普通”并不是一件坏事。
下午,我接到了张伟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愤怒。
“阳子,我跟我女朋友吵了一架。”他开门见山地说。
“为了我的事?”
“嗯。”他叹了口气,“我把你的事跟她说了,她一开始还不信,说李曼不是那样的人。后来我逼问得紧了,她才吞吞吐吐地承认,李曼之前确实有过类似的操作,把相亲对象当‘提款机’。她说,她们圈子里有些女孩都这样,觉得男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不肯花钱就是不爱,就是小气。”
“那她怎么看?”我问。
“她说她自己不那样,但她也觉得李曼做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我大惊小怪,还说你……说你不大方,开个朗逸去相亲,本来就没什么诚意。”
张伟说到这里,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真是操了!我他妈跟她大吵一架!什么叫开朗逸就没诚意?老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辛辛苦苦上班赚钱,凭什么要被她们这么作践?阳子,这事儿……我估计我跟她也悬了。三观不合,真的走不下去。”
听着兄弟为我打抱不平,我心里一阵温暖,但更多的还是感慨。原来那条价值观的鸿沟,不仅仅存在于我和李曼之间,也同样考验着张伟和他的爱情。
“行了,别为我的事影响你们的感情。”我劝他,“冷静下来好好聊聊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一场失败的相亲,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在我心里激起了涟漪,也波及到了我朋友的生活。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人来人往。有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年轻夫妻,有提着菜篮子回家的老人,有追逐打闹的孩子……这些鲜活而真实的生活场景,让我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
这才是生活的常态。那些精致的、浮华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世界,离我太远了。
我决定去做点什么,来彻底告别昨晚的阴影。
我换上旧衣服,拿上水桶和抹布,走下楼,来到了我的那辆朗逸旁边。阳光下,车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打开所有的车门,让车子在阳光下通风。然后,我拿出那瓶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海洋味香薰,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接着,我开始动手,从里到外,仔仔仔细细地清洗我的车。
我擦拭着方向盘,这里曾被我紧紧握住,上面残留着我愤怒时的汗水。我擦拭着副驾驶座,这里曾坐着那个让我三观尽碎的女人,也曾散落着那几张充满屈辱的钞票。我把脚垫拿出来,用力地拍打,仿佛要拍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我干得满头大汗,衬衫的后背都湿透了。邻居路过,好奇地问我:“小陈,不是上周才洗的车吗?怎么又洗?”
我笑着回答:“有点脏东西,得好好清扫一下。”
是啊,清扫。不仅是清扫车子,更是清扫我的内心。
把车子擦得锃亮,焕然一新后,我坐进驾驶室,发动了引擎。我没有目的地,就是想开着它出去转转。
车子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我打开音响,随机播放了一首老歌,是李宗盛的《山丘》。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沧桑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我跟着轻轻哼唱,心里却一片平静。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要越过一些荒唐的山丘,经历一些无语的相遇,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脚下的路,以及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用金钱来衡量的伴侣,而是一个能和我一起分享生活点滴,能理解我的“实在”,也能让我欣赏她的“真诚”的人。
她可能不那么漂亮,不那么精致,但她的笑容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去高档餐厅,但我们可以在家里一起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我的车可能很普通,但它能载着我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车里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而不是尴尬的沉默和冰冷的算计。
想到这里,我释然地笑了。
李曼和她的五百块钱,就像我人生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我被它绊倒了,很疼,很狼狈。但我站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继续往前走。
而那块石头,将永远留在原地。
车子开上了一座跨江大桥,我摇下车窗,江风吹拂着我的脸。我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看着桥下奔流不息的江水,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
这个世界很大,人有很多种。我无法改变别人,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坚守自己的原则。
那场荒唐的约会,就像一场高烧。烧退之后,人虽然虚弱,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我感谢这场经历,它让我摔了个跟头,但也让我看得更清楚。
从此以后,我会更加珍惜那些朴素、真诚的情感,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未来不期而遇的爱情。
因为我知道,那才是生命里,真正无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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