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过去了,我哥婚房里那张大红色的喜床,至今还放在老家的杂物间里,蒙着厚厚的灰尘。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2003年那个夏天,那个本该是我家最喜庆的日子,如何变成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噩梦,将我们一家人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那年我哥陈建军二十六岁,新娘叫林晓燕,是我们县城公认的一枝花。我哥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手艺好,人也勤快,能娶到林晓燕,我爸妈笑得合不拢嘴,觉得是祖上积德。婚礼办得风风光光,流水席摆了三天,整个县城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我至今还记得,婚礼那天,林晓燕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挂着羞涩又甜蜜的笑,我哥站在她旁边,西装笔挺,憨厚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光。
伴郎是我哥最好的兄弟,王辉。他们俩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好到能为对方挡刀子。王辉脑子活络,嘴巴甜,不像我哥那么木讷,婚礼上忙前忙后,把气氛搞得特别热烈。敬酒的时候,他替我哥挡了不少,拍着胸脯说:“我兄弟今天大喜,谁敢把他灌倒,我王辉第一个不答应!”那豪气干云的样子,引来满堂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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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的喧嚣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才陆陆续续散去。我爸妈累了一天,但精神头十足,忙着收拾残局。我哥喝得有点多,被王辉和几个朋友扶进了婚房。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新婚之夜,要留几个最亲近的朋友陪着说说话,热闹一下,算是“压床”。王辉自然是留下的那一个。
我帮着我妈洗完碗筷,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我妈催我去睡觉,她自己则坐在院子里,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满足地哼着小曲。夏夜的晚风格外温柔,空气里还残留着酒菜的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美好。
悲剧,就是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毫无征兆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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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怎么了?哥和嫂子吵架了?”我慌张地问。
我妈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爸猛地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问了,回屋去!”
我怎么可能回屋?我绕过我妈,想推开婚房的门,却被我爸一把拉住。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捏得我胳膊生疼。“我叫你别进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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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林晓燕也走了出来。她身上的红色睡衣皱巴巴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脸上挂着泪痕,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她身后,跟着的是王辉。他低着头,脸色同样难看,嘴唇紧紧抿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辉这么晚了还在我哥的新房里?为什么嫂子的衣服那么不整?
我妈看到林晓燕,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冲过去就给了她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们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在新婚之夜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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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扶她,却被我爸一声怒吼吓得定在原地。“你个畜生!你还敢动!建军拿你当亲兄弟,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对得起他吗?”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往王辉身上打。我哥却像幽灵一样,瞬间闪到我爸面前,抓住了扁担。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一刻,即便我再迟钝,也明白了。那间贴着大红喜字、充满着喜庆和希望的婚房里,发生了最肮脏、最不堪的背叛。我的嫂子,在新婚之夜,和我哥最好的兄弟,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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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燕的父母很快也赶来了。他们大概是从邻居嘴里听说了什么,一来就气势汹汹,林晓燕的母亲指着我妈的鼻子骂:“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肯定是你们家建军不行,我女儿才会……”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这次是我爸打的。他一辈子没跟女人动过手,但那一刻,他彻底被激怒了。“你给我闭嘴!你教出这样的好女儿,还有脸在这里嚷嚷!滚!都给我滚!”
两家人彻底撕破了脸,在院子里对骂起来,场面一度失控。而这场风暴的三个主角,却异常的安静。林晓燕一直在哭,王辉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唾沫星子和辱骂淹没自己。而我哥,从头到尾,除了阻止我爸打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一个表情。他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周围的世界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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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聊不要紧,一聊就聊出了埋藏在心底的旧情。原来,林晓燕和王辉高中时就在一起过,是我哥的出现,让他们分了手。不,应该说,是林晓燕选择了我哥。因为王辉家条件不好,人又爱玩,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安稳生活。而我哥,踏实、稳重,有一门能养家糊口的手艺,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林晓燕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婚礼上,看着能说会道、意气风发的王辉,再看看旁边憨厚木讷的我哥,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动摇。酒精和夜色成了最好的催化剂,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在那个本该属于我哥的夜晚,彻底爆发了。他们拥抱、亲吻,最终在那张红色的婚床上,做出了最无法原谅的事。
他们以为我哥睡得很沉,却没料到,我妈半夜不放心,想去看看我哥有没有踢被子。她轻轻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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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后,我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我妈急得天天以泪洗面,我爸的头发,也在那几天里白了一大半。我每天把饭菜送到他门口,他不开门,我就放在那。等我再去看,饭菜原封不动,已经凉了。
第四天早上,我照常去送饭,发现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哥就坐在那张红色的婚床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烟头。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看到我,眼神动了动,沙哑地开口,说了出事以来的第一句话:“妹,把这张床,给我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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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去。”他重复道,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厌恶。
我和我爸一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张沉重的实木婚床拆开,搬到了杂物间。从那天起,我哥开始吃饭,但依然不说话。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按时起床,吃饭,然后就去他的木工房里,把自己关起来,从早到晚,都能听到里面传来锯木头、刨木头的声音。他把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发泄在了那些木头上。
那段时间,我们家成了全县城的笑柄。我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身后指指点点的目光。那些平时和我们家关系不错的邻居,见到我们也都绕道走,生怕沾上什么晦气。我妈受不了这种压力,病倒了,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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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从木工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刨子。他走到王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辉哭着说:“建军,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哥看了他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刨子挥下去。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地说:“我们之间,完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转身回了木工房,再也没有出来。王辉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绝望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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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有人给我哥介绍对象,他都拒绝了。他说,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人挺好。我妈急得不行,偷偷抹眼泪,说是我哥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林晓燕和王辉的下场也不好。他们的事情在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林晓燕的名声彻底坏了,根本没人敢娶她。后来听说她远嫁到了外省,再也没有回来过。而王辉,也因为背叛兄弟,在县城里抬不起头,生意做不下去,最后也只能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了。一场孽缘,毁了三个人的人生,也毁了两个原本和睦的家庭。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但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很多年过去了,我哥依旧单身。他成了一个非常出色的木匠,作品甚至还得过奖,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少见。他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那场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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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琴是个朴实善良的女人,话不多,但做事很细心。她知道我哥的过去,但她不在乎。她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都过去了。我看的是现在这个人。”
在我哥出院后,张琴依然经常来我们家,帮着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我妈看着她,眼里渐渐有了光。她拉着我的手说:“这姑娘好,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
在张琴的温暖和坚持下,我哥那颗冰封的心,终于开始融化。一年后,他们结婚了。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两家人坐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哥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看女儿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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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命运的玩笑,有时候真的让人猝不及防。去年,我侄女因为急性肺炎住院,我哥和嫂子在医院照顾。一天深夜,医院送来一个急诊病人,车祸,伤得很重。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推进抢救室,我哥无意中瞥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满脸是血,不省人事的男人,竟然是王辉。
这么多年没见,他苍老了很多,两鬓斑白,满脸沧桑,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我哥站在抢救室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他还在那站着,像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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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
王辉最终没有抢救过来。他的家人来处理后事时,我们才知道,他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并不好,到处打零工,也没成家。这次是回老家看看父母,没想到出了意外。
王辉的葬礼,我哥没有去。他只是在家里,对着窗外,默默地抽了一整天的烟。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了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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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眼眶红了:“其实,我也有错。我太闷了,不懂浪漫,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激情。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她和王辉的过去,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都是一场孽缘,我们三个人,都是输家。”
看着我哥沧桑的脸,我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在这场悲剧里,没有赢家。背叛固然可恨,但酿成悲剧的,又何尝不是年轻时的冲动、虚荣和不懂珍惜。
如今,我哥的生活平静而幸福。张琴是个好妻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侄女也聪明可爱。他腿脚虽然有点不便,但手艺还在,一家人的生活安稳富足。只是偶尔,我还是会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眼神飘向远方,我知道,他心里那道疤,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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