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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君将及一载(做梦),清风朗月(正好求学),我劳如何(捣鬼)?胡图天假之缘(正是天夺其魄)情之所钟,正在吾辈(罪之所加,正在此辈)……冒昧上陈(原来自己也知道),乞恕唐突(真正恕你不得),惟祈爱鉴(爱国,爱亲,爱身,爱同胞,爱社会,爱世界,无所不用其爱,无时不用其爱,惟独不爱你这学界的蟊贼,文明的公敌)……”
这是一封晚清京师大学堂男生向心仪女生表达爱慕之意的情书,不但被在海外的报纸上公开发表,而且原文笔优美的书信还被如上逐句批注、解读。
批注的咂摸与戏谑,解读的咀嚼与恶意,不禁让人唏嘘。原本清风朗月之慕似乎变成了离经叛道之举,无辜的情书也在那年冬天太过凛冽的揉搓中逐渐变形,字里行间的深情与爱慕都幻化成对“轻薄浪子”无情的嘲弄。
他们,一个是来自浙江平湖家学渊源的京师译学馆饱读诗书少年郎,一个是生长在京都城下的新兴女学堂的女学生,故事因一方的怦然心动而起,又因一封倾诉爱慕之意的书信传递而硝烟乍起,继而杀气腾腾,最终二人之间的情感追逐以刀光剑影的文字互攻,黯然收稍。
此时,爱慕追求成了原罪,而私下带着羞怯含蓄的表达则成了一种轻薄,一种侵犯,这段晚清学堂的青年男女在报刊上刀光剑影的厮杀剧情成了心里的意难平。
相较喧嚣生机的南方,晚清最后十年的北京天子脚下的京城却仍相对闭塞与安静,新兴女子学堂仍零落星稀。1907年春节期间,为了江北发生水灾赈灾募捐,在京的四川女学堂学生杜成淑在售卖《江北难民图》、制作品展览、唱歌游戏、现场演说等品类繁杂的女学慈善会赈灾募捐热闹现场,猝不及防收到了这样一封京师大学堂译学馆一署名“伯刚”男生的热烈情书。
署名“伯刚”的男学生名屈疆,凭借优异成绩考入京师大学堂译学馆修习英文,在校中西学皆优,平素品行亦佳并非拈花惹草鼠窃狗偷之辈。
这位信中“落落高雅如君者”的女孩杜成淑面对这份猝不及防的爱慕之意,并未因此怦然心动,并还君秋水兼葭之慕,而是以一种被羞辱、愤恨仇敌的方式,以文字为芒与男生隔空怒怼,并以妨碍个人名誉和译学馆、中国妇人会名誉为由,将情书公开送学部、译学馆并刊登各报。
一时间,屈疆被叱为“男女学界之蟊贼”“文明士庶之公敌”。
“井蛙不足以语海,夏虫不足以语寒。此等见识,近来进士公貌为维新者多有之,况于一女子?”事已至此,远远超出了自负才学的屈疆的预料,面对对方的举动,他也绝不肯示弱。于是也借诸报端发表复书指斥杜成淑。
但迫于社会舆论压力,京师大学堂译学馆只得挂出告示牌将屈疆予以开除斥退处理。
而对于屈疆来说,这件事不止令其声名败坏,也改写了屈氏的人生道路。追求自由与爱情的学生反被同道送上祭坛,引得译学馆的学子们均纷纷抱不平:
“女学生之名誉固然要紧,而男学生之名誉更不可轻弃。”
“既有人陷害你,你何不图报呢?”
屈疆本人倒也坦然,倔强的他虽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如不是这样我还留不了洋呢”的自嘲,但仍掩盖不了内心难解的失意,貌似神态自若出京的他内心明白自己注定为冒失之举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期间,改“屈彊”名字为“屈爔”。名字不喜欢了可以更改,但屈辱的青春及痛苦的记忆又该如何刷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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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情书改变了一个前途大好青年的人生轨迹,只在百年前中国近代女学发展史中留下一个孤独沉默的背影,犹如一个遗憾的叹号。当年信中那座相约“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的陶然亭,曾是文人墨客荟集赋咏之地,也见证了现代众多情侣的花前月下,但终究没等来末世的这一场相约。
他们甚至连一场没怦然心动的相识都还没有开始,就在一场世俗的硝烟中被时代狠狠惯了各自一个响亮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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