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清朝怎么完的,想到的不是圆明园那把火,也不是皇帝摘帽子,就是一个女人,隆裕,坐在桌子前头,那张退位的纸摊着,毛笔要落下去,屋里跟冰窖一样,风吹得门缝呜呜响,她的手抖得笔都拿不稳,那句什么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根本不是她想写的,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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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头电报一封接一封,南边要共和,北边自己的兵都反了,袁世凯还在外头跟你算计,她就对着慈禧的画像,签了最后一笔,谁都清楚,这哪是签字,这是把线给剪断了,后来宫女都说,那天她签完字,手都是凉的,门都不想出,回屋就把门关上了,好像这一关,整个大清就算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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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位,名分还是太后,待遇一点没变,御膳房该做什么做什么,袁世凯也算给了清室面子,月月发钱,宫里还是老规矩,可就是没人来了,没人请安了,以前一天到晚找她批示的人全没了,屋子空得吓人,槐树叶子掉下来都能听见,她就坐在窗户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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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外头,世界早就不是那个世界了,报纸上天天登,夸她是女中尧舜,孙中山也说她是好人,袁世凯也给她封号,这些好话,都在宫墙外头,飘不进来,她自己问宫女,是不是我把大清给送走了,谁也不敢回话,太医院的方子上写,太后心里堵得慌,吃不下饭,肝气不顺,其实哪是病,就是人给闲出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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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病真不是身上有病,是心里空了,光绪那会儿她身子就弱,顶多是肠胃不好,退位那年之后,人基本不出门,天天就在榻上坐着,宫女让她出去走走,她就摆摆手,有人给她念经,她听着跟没听见一样,送来的桂花糕就尝那么一小口,药倒是天天熬,满屋子都是苦药味,到最后药也不喝了,外头民国都建起来了,报纸上写着共和新气象,紫禁城里灯还照样亮着,她就像个守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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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走,大清才算彻底盖上盖子,一九一三年正月初十,过生日,宫里还摆了席,人没几个,就是几个老臣子,几个老太监宫女,她穿了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吃了口桂花糕,说了句,今年过完,我就轻松了,当时谁也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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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人就倒了,心慌肚子胀,没几天就起不来了,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进,北京的风刮得那么冷,宫里炉子烧得再旺,宫女去摸她的手,说跟冰块一样,二月二十二号丑时,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了,没哭没闹,一句话也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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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去,袁世凯下令全国降半旗三天,太和门外头站了五万多人给她吊唁,到处挂着横幅写女中尧舜,可这四个字来得太晚了,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孩子送终都没有,溥仪还那么小,朝廷没了,国家也没了,一座坟就是她最后的交代,有人说她走得没气势,不像慈禧,活着霸道,死了都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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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比慈禧看得明白,慈禧是抓着不放,她是亲手结束,谁都知道那个时代已经翻篇了,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隆裕这人一辈子没什么想法,年轻时候就安安分分当个妃子,光绪当皇帝了,她就顺理成章当皇后,俩人关系一直冷冰冰的,光绪喜欢珍妃,她也知道,不争不抢,就守着宫里的规矩,慈禧一走,她突然成了当家的,可这大清的家底早就空了,袁世凯给的那些好条件就是一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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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天下要安稳,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她就低了这个头,孙中山夸她女中尧舜,是看懂了她的退让,乱世里,能放手才是最难的,隆裕放下的不光是权力,是最后的体面,死的时候没怨任何人,也没留一句话,那份退位诏书,字不多,写得也工整,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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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清朝完蛋,不是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号那天,是等到一九一三年二月二十二号隆裕太后咽气那一刻,宫里的灯还亮着,太监还守着夜,皇家的规矩还在走,她人一没,这些就全散了,再没有太后了,没有奏折,也没有圣旨,北京的风都感觉比以前更冷,送葬的队伍从东华门出去,路边的老百姓都鞠躬,说这是最后一个太后了,她没留下什么诗,也没留下什么故事,就留下那一张纸,一个朝代的叹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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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该骂隆裕,她不是亡国的那个罪人,她就是站在一个大浪前面,被浪推着走的人,清朝这台机器早就坏了,她只是最后一个去拉电闸的工人,历史上对她不公平,慈禧那种把天下折腾够呛的人都有人捧,隆裕救不了天下就成了懦弱,其实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她这种肯认输的人,硬撑下去也是死,让位还能少死点人,所以她签了那个字,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有人说她是抑郁死的,哪是抑郁,她是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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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桂花糕吃的不是味道,是把整个旧世界都咽下去了,一个朝代的落幕,不是在打打杀杀的战场上,就是一个女人在屋里的一声叹息,隆裕那一笔,看着软,其实带着刀,刀划在纸上,也划在了她自己心上,她签完字,大清就结束了,她走了,这座宫殿才算真的死了,这个帝国再也没有主人,她的坟,就是最后一个句号,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时间给压死的,她闭上眼,大清才算真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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