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在我退休手续办完的第二天,我就拎着行李箱,告别了老伴何志远,一个人坐上了南下的长途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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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我的三姐,她已经离家38年毫无音讯。
老伴不理解,都三十八年了,人海茫茫,怎么找?
我只是固执地摩挲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三姐林秋霞,扎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笑得比谁都灿烂。
三十八年前,我们家最能干的三姐,和我们家最有出息、刚考上大学的二哥林建勇,在同一个晚上,一起人间蒸发了。
三姐留下张字条,写着“我走了,勿念”。
家里人都说她是为了躲那桩能给家里换三千块彩礼的婚事,跟着外地的野男人私奔了。
我爹气得当场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对外宣布再没这个女儿。
而二哥,连张纸条都没留下。
可家里人却都笃定,他是满怀希望去大城市念大学,奔他的大好前程去了。
可我不信。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三姐和二哥从小感情最好,怎么会那么巧,在同一天,一个“私奔”,一个“上学”,从此两个人都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信?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三十八年。
如今我退了休,有了大把的时间,我必须找到他们,把这根刺拔出来。
我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三姐那张字条背后,用铅笔写下的三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小字:石桥县。
到了石桥县,我才知道什么叫大海捞针。
我先去了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想查户籍信息。
工作人员很客气,但在系统里反复搜索,都查不到一个三十八年前迁入、名叫林秋霞的人。
我不死心,又跑遍了老城区的几个居委会。
那些大爷大妈倒是热情,围着我看照片,可看来看去,都摇着头说没印象。“三十八年了,太久了,那时候我们这好多还是土房子呢!”
一连三天,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拿着照片问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得到的全是失望。
晚上回到小旅馆,给老伴打电话时,听着他在电话那头担心地叹气,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或许,三姐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许,我这趟出来,注定是一场空?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三十八年前那个混乱的早晨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爹气得发抖的骂声,我娘瘫在地上的哭声,还有大姐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字条,脸色惨白地说:“完了,全完了。”
那时候,我们家正因为给二哥凑学费和还旧债而焦头烂额。
那三千块的彩礼,是爹娘眼里的救命钱。三姐的离开,等于抽走了家里最后一根顶梁柱。
后来,为了平息那门亲事的风波,也为了那笔债务,我的大姐林秋兰,咬着牙嫁给了那个比她大十几岁、带着两个孩子的供销社杨主任。
从那以后,“林秋霞”这三个字,就成了家里的禁忌。
而二哥林建勇,也成了家里一个矛盾的存在。
爹娘一边为他考上大学而骄傲,一边又为他三十多年不来信不回家而伤心。
爹临终前,还念叨着:“建勇出息了,工作忙……可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三姐,二哥,你们到底在哪啊?
02
第四天早上,我几乎要放弃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旅馆附近的一个菜市场,想随便吃点东西就买车票回家。
市场里人声鼎沸,一个卖菜的老奶奶看着面善,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把已经捏出汗的照片递给她:“阿姨,我跟您打听个人,您见过照片上这个姑娘吗?”
我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奶奶接过照片,眯着眼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仔细看了半天。就在我准备收回照片道谢的时候,她突然“咦”了一声。
“这姑娘,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心里咯噔一下,血液一下子全涌到了头顶:“您在哪见过?”
“我想想,”老太太皱着眉,“很多年前了,南边山里有个柳树村,村里来了个外地女人,好像就叫……秋霞!对,就叫秋霞,长得跟你这照片上真有几分像!”
柳树村!林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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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抓着老奶奶的手不住地道谢。那是我来石桥县这几天,第一次听到希望的回响。
我立刻跑到汽车站,坐上了去南山镇的班车。
车在山路上颠得我七荤八素,可我心里全是火热的。到了镇上,天都快黑了,我找了个小饭馆,一边吃饭一边跟老板打听柳树村。
“柳树村?”老板看了我一眼,“那村子偏得很,路不好走。你一个外地人去那干啥?”
“我找亲戚,”我急切地问,“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林秋霞的女人?”
老板一听,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秋霞啊!知道知道,那个苦命的女人,一个人在山里头照顾她那个瘫了的男人,几十年了,真是不容易。”
我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下。
照顾……瘫了的男人?
我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难道说,家里人没说错,三姐真的跟一个男人跑了?可是,她为什么会选择留在一个穷山沟里,照顾一个瘫痪的男人,一照顾就是几十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板,”我声音有点发颤,“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吗?”
“谁知道呢?”老板摇摇头,“村里人都说不准。秋霞刚来的时候,那男的就已经病得不轻了,就一直没见好过。秋霞那个人,嘴巴严得很,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又一个谜团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再也坐不住了,扔下饭钱,背起包就往山上走。
山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天已经全黑了,我只能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走了快两个小时,我才远远望见山坳里的几点灯火。
那就是柳树村。
村口黑漆漆的,我摸索着找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大爷,听我说明来意,他立刻热情地指着不远处山坡上唯一的一间砖房:“那不就是?秋霞家,全村都知道。哎呀,总算有娘家人来看她了,她可算熬出头了!”
我的心又是一紧,跟着大爷指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那间孤零零的砖房显得格外凄凉。院门虚掩着,我能看到里面晾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手抬了好几次,都没敢敲下去。
三十八年了,我日思夜想的姐姐就在这扇门背后。可她身边,还有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被她照顾了几十年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叩响了院门。
“谁呀?”一个沙哑又疲惫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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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她头发花白,背驼得像一张弓,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一双手像干枯的树皮。
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太多苦难的痕迹,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双眼睛,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三姐……”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唤出我的名字:“秋……秋月?”
“是我!三姐,是我!”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紧紧抱住她。我们姐妹俩在寂静的山村夜里,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三十八年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哭出来。
哭了不知多久,三姐才拉着我进屋。屋里一盏昏黄的灯泡下,家徒四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里屋房门。
那个男人,就在里面。
“三姐,那个……跟你一起生活的人,他……”我艰难地开口。
三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自然,她下意识地避开我的眼神,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他病了很久了,现在睡着了。”
“是什么病?严重吗?”我追问。
“就是……老毛病了。”三姐眼神闪躲,匆忙地给我倒了杯水,“秋月,你大老远跑来,肯定累坏了。你先歇着,咱们……咱们明天再说,好吗?”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疑团就越大。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含混不清的咳嗽声。
三姐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水杯:“他醒了,我……我去看看!”
她转身就要进屋,我一把拉住她:“姐,我跟你一起去。”
“别!”她反应很激烈,甩开我的手,“你别进来!他怕生!”
说完,她就闪身进了里屋,还飞快地把门从里面带上了。我被关在门外,只听到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极尽温柔的语气在里面轻声哄着:“不怕不怕,姐在这儿呢……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了啊……”
那个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然后,我清楚地听见三姐说:“是秋月来了,是咱们妹妹来了……你高兴吗?明天,明天姐就让她见你……”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咱们妹妹”?
为什么三姐会用“咱们”这个词?
一个可怕又荒唐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里。难道……难道里屋的那个人……
不会的,不可能的!
二哥明明是去上大学了,爹妈都这么说,全村人都这么说!
可那晚之后,里屋再没传来任何声音。三姐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子。
她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默默地在外屋给我铺了张小床,让我早点休息。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里屋传来的、三姐因为担心而不敢睡实的翻身声,我的心乱如麻。
直到后半夜,我终于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里屋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是那个男人又被噩梦惊醒了。
我听到三姐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几乎是梦呓般的声音,疼惜地、轻轻地念叨了一句:
“我的傻二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二弟!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是二哥!里屋躺着的,竟然是二哥!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进我的心脏。怪不得,怪不得三姐要用“咱们妹妹”这个词,怪不得她不敢让我见他!
我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什么私奔,什么情夫,全都是假的!
三姐这三十八年,守着的不是什么男人,而是我们失踪了的亲哥哥!
我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那她当年,为什么要编造那样的谎言?二哥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三十八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
我看见三姐正坐在床边,吃力地扶起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一勺一勺地给他喂水。
她的动作那么熟练,那么轻柔,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我再也忍不住,推开了门。
“三姐。”
三姐回过头,看到我通红的双眼,她就知道,我什么都听到了。
她没有再隐瞒,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点了点头。
我一步步走到床边,当我看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嘴角还流着口水的人,真的是我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哥时,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二哥……”我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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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清晨,三姐终于对我讲述了那段被她尘封了三十八年的往事。
原来,当年二哥为了不让三姐嫁给那个老男人,偷偷跑去工地搬砖赚钱。
三姐找到他,两人在工地争执时,一块木板从天而降,二哥为了推开三姐,自己被砸中了头……
为了凑够手术费,三姐把自己“卖”给了工地的包工头,跟着他远走他乡,做工抵债。
二哥虽然被救活了,却伤了脑子,变得痴傻,还落下了病根。
“姐没脸回家,也没法回家,”三姐哭着说,“只能骗你们说我跟人跑了……这样,爹妈就不会找我,也就不会知道你二哥的事,不会再为他伤心了……”
我抱着三姐,哭得肝肠寸断。我愚蠢的姐姐,她用自己一生的名誉和幸福,背负起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独自守护着我们的哥哥。
从那天起,我便留在了柳树村,和三姐一起照顾二哥。
我给老伴和儿女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暂时不回去了。
我又给大姐打了电话,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了她,电话那头,大姐泣不成声,不住地说着“我们都错怪她了”。
我把我的退休金和积蓄都取了出来,带着二哥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说二哥的情况很复杂,脑损伤加上常年的后遗症,很难彻底治愈,只能靠药物维持,精心调养。
我们拿了一大堆药回到村里,日子虽然清苦,但看着三姐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起个大早给他们做早饭。
想着三姐昨晚守夜辛苦,我没叫她,自己端着热腾腾的粥,准备去叫二哥起床。
我走到二哥的房门口,笑着轻声说:“二哥,吃饭了,今天我给你熬了……”
话还没说完,我推开门。
眼前的画面,让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